第2章 夭夭

乌桃昏迷了整整三天。

这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天。

迟家的禧园坐落在蔚川市最清幽也最贵的地段,现今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庄园规模恢弘,占地面积广,是迟家祖上便传下来的祖宅。

整个禧园内沿用着不少古代的装潢建筑,假山流水,鲤鱼荷花。却同极具现代化的高层别墅、泳池、停机坪、高尔夫球场巧妙的融合。

奢华而古朴,别具匠心。

乌桃就住在禧园西处的诊楼病房里,静谧无人,环境幽雅,有医护专人照顾。

窗外的雨越发大了。

滴滴答答的打在纤尘不染的玻璃上,划出一道道不规则的水痕。外头锦鲤池的荷花衰败的只剩光秃秃的杆,残存的荷叶上滚着晶亮的水珠儿,渴求空气的数尾锦鲤浮上水面来,张着嘴大口的呼吸。

“那位小姐今日的报告出了吗。”身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带着一幅金丝眼镜,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病历本,说出的话又轻又淡。

护士轻手轻脚的从屋里退出来,走过来小声说:“这就好了沈医生,数据都测好了,把结果打印出来我拿给您。”

她回眸看向玻璃门内安静躺着的女人,眼里露出一丝惋惜:“不知道是迟总的什么人,长得这样好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

沈医生抬眸扫她一眼,淡淡道:“不该说的就不要说。”

小护士立马低头噤声。

他抬眸看向屋子里的情况,若有所思:“按理说今天就应该能醒了才对…”

乌桃送来的时候他们第一时间做了详细的检查,万幸身上并没有严重的伤势,只是头部的伤势不容小觑。

虽然不算特别严重,但是里面有不少淤血,因而迟迟不醒。

沈医生收回目光,转身说道:“去打印结果拿过来。”

-

病房内。

瓜果鲜花的香味淡淡的萦绕在整间屋子里,房间安静的只能听到极浅的呼吸声和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

乌桃躺在洁白无瑕的病床上,嘴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起来,与此同时,细白的手指轻轻勾动,极其缓慢而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乌桃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好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只有她一个人,目之所及是漫无边际的黑,她独自走在这片黑暗之中,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乍然从黑暗中挣扎着醒来,她有些茫然。

乌桃凭着本能下意识地去思考,大脑想要做出关于“回忆”相关的行为。

但是却一无所获。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种没有丝毫认知和回忆支撑的感觉让她很恐慌。

就像是刚刚出生没有任何抵御危险能力的婴儿。

走廊里刚刚送完报告的护士想要进屋查看情况,一眼就看到乌桃自己坐了起来,顿时高兴的扭头就喊:“沈医生,小姐醒了!”

沈医生走到病房门口看了眼便收回了目光,冷静地拿出手机打电话:“迟弈,她醒了。”

护士推开门进去,看着面前神色冷静的乌桃,小声问:“小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乌桃静静的看着她,又看看门口的沈医生,声音有些干涩:“有点头疼。”

“头疼?”

护士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扭头求助向沈医生。这时他才走进来查看乌桃脑后的情况,解释道:“她头伤没好,疼是难免的,等迟弈来了再给她做一次详细检查。”

听着他们的对话,乌桃清冷如寒池一般的眸微敛,好像事不关己般,淡淡的开口问:“请问,我是失忆了吗?”

沈医生惊讶于乌桃的平静,一边记录着她的情况,一边说道:“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应该是的。”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如瓢泼一般打在屋檐上,伴着几声惊雷从天际轰隆隆的传到地面上。

巨大的声响让人心惊。

乌桃微微敛眸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却下意识抓紧了手下的纯白色被子。

迟弈疾步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猛的一停。只隔着病房门口的玻璃看着屋内的乌桃沉默,以往淡漠难测的眸里晦暗不明。

只一眼,他就无法抑制的想起了当年他们分开的时候,乌桃说的每一字每一句。

她凉薄又狠心,离开的时候就像不要一件穿旧了的衣服。

许是察觉到还有别的视线,乌桃也松了手,抬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良久,迟弈才恢复了往日捉摸不透的淡然神色,走了进来。

他站在病床前淡淡的看乌桃,轻飘飘说了句:“好久不见。”

乌桃没说话,清凌凌的眸静静的看着他。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似乎是久别重逢。

可再想深究,却是一片空白。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那句好久不见,便轻轻摇了摇头,温声说了句:“对不起,我不知道和你以前是什么关系,但是我不记得你了。”

……

迟弈定定的看着她,眸色发暗:“沈云安,她失忆了?”

沈云安像研究标本似的观察着她,淡淡的说:“是的,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说完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着迟弈:“你以前和她认识的话,多跟她说话,有助于她尽快恢复原本的状态。”

迟弈皱眉问:“会失忆多久?”

沈云安:“不知道。现今的医疗水平在人脑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尤其是记忆,人为的力量暂时还无法解决。”

“我去和几位主治医生开会讨论,你先在这吧。”

徐鸣有眼力见的送沈医生和护士离开,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迟弈和乌桃。

迟弈手插在口袋里靠着墙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一别经年,迟弈褪去了年少时的张扬桀骜,整个人看起来矜贵又内敛。他瞳色是纯粹的黑,不笑的时候眼里一丝温度也没有,身上带给人的压迫感十分的重。

这么过了好一会儿,迟弈才扯唇冷笑了声,语气有点讥讽:“你不会是因为怕我尴尬才骗我说你失忆的吧。”

他牢牢盯着乌桃看,说出去的话有些漫不经心:“这么多年过去,我早没感觉了,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乌桃这时候才又看他。

她思考了片刻,柳叶儿似的眉轻轻蹙起,轻柔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抛弃过你。”

“是这样理解吗?”

她说完像是觉得很抱歉,平静的神色转为诚恳:“我真的失忆了,如果曾经伤害到你,我很抱歉。”

她竟然跟他说,抱歉。

迟弈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刚转学过来,座位就在他的后面,天蓝色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却惊人的好看。

她肤色很白,五官清艳,一双眼睛尤其的漂亮。清澈淡然,像遥不可及的雪山。

迟弈从小桀骜难驯,不屑于对任何人示好。

却头一回对一个女生一见钟情。

迟弈还记得他当时以为勾勾手乌桃就会送上来,主动凑过去,居高临下的勾唇问:“诶,转学生,你叫什么名儿啊?”

乌桃淡淡的看着他,语气明明温和至极,乌黑的瞳仁里却没有一丝感情,就像是在跟一个不起眼的玩意儿说话。

“乌桃。”

自此以后,他把所有少年时所有的爱慕和深情都给了她。

可她从不接受,把他的心意隔在万丈高墙之外。

一开始还以为她是看不上他,可后来才知道,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对女生还好些,可对男生,全都一模一样。

不冷不热的,如同天堑,谁也走不进她心里一步。

迟弈收了思绪,眼前的乌桃看着他抽烟,一言不发。

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但是他救了自己,自己又曾经抛弃过他,实在不该挑三拣四。

所以她就静静的忍耐着,等着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面对乌桃的视线,迟弈一下子反应过来,她不喜欢烟味。

就算失忆了也不喜欢。

那个时候为她戒了,但分开这几年发生太多事,才觉得烟真是个好东西。

他去到走廊外将烟捻灭在垃圾桶上,乌桃看着他熟悉的动作,心里冷不丁的涌上一丝异样。

据他所说,他们好像分开了很多年。

可就算是这样子,他也记得自己不喜欢烟味吗?

“谢谢。”乌桃感谢他迁就的举动,又说道,“也谢谢你救了我。”

她看着迟弈思索了一会儿,轻轻掀开被子走下床,到了迟弈面前,而后极其郑重认真地鞠了一躬,说道:“我没什么可以感谢你的,只能鞠躬来表示我的谢意和歉意。”

乌桃鞠完躬后挺直了脊背,仰起头看向迟弈,脖颈的曲线优雅的如同天鹅。

她斟酌了语句,轻声问:“这位先生,请问。”

“我叫什么名字?”

迟弈深深地看着她,眼里的情绪看不分明。

许久后——

他才淡淡说道:“夭夭。”

-

盛夏的暑气被隔绝在教室的空调外面,没有老师的自习室传着学生们嗡嗡的讲话声。

坐在第一排的迟弈扭过头吊儿郎当的看着乌桃说,“诶,乌桃,你有没有什么小名儿?”

乌桃停了写题的动作,抬起头看他,摇了摇头,“没有。”

迟弈勾唇笑的肆意又张扬,活像个妖孽,语气里满是少年的意气风发:“所有人都叫你乌桃,我偏要叫个不一样的。”

“我昨天看书上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还挺好听的。”

他大发慈悲似的丢下一句: “以后我就叫你夭夭。”

-

荣星影视三楼办公室。

余晴看着微信消息,担忧的跟一边的小助理说:“常源,你说这都三天了,桃桃也不回消息,她是不是出事了啊?”

常源双手离开键盘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哎呀,桃姐不爱回微信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非必要情况,她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的。再说了,好不容易拍完戏休假几个月,你还不让她放空一下自己啊。”

常源和余晴和乌桃认识都两年多了,她的个性他们最是了解。

余晴点点头,松了口气:“说的也是,她那个性子一向这样,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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