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总统府邸,自高中时期,李若希就经常来玩,如今过去了十几年,内部装潢竟没有多大变化,外部庭院长廊,也一直没有重新装修过,李若希被添宝拽着,亦步亦趋,走进了院子里,依稀记得当年于皓南那破摩托车停放着的位置。
竟然还停着他那辆年久失修、轱辘歪斜的破摩托车。
只是当年里面最小的没窗户的屋子,又变回了储物间,而于皓南的卧室,现在则变成了方缇的房间。
“啊?那我没地儿住了?!”于皓南进去转了一圈儿,赫然发现,他的屋里乱七八糟,都是方缇的衣服和书。
“我也是没想到你都在外混这么久了,还要回家来睡。”方倾看着忽然出现在客厅里的儿子,望着他后面跟进来的李若希。
“若希,你也是有年头没来了。”青羚和方匀都在,下午散会后,他们原本打算各回各家,都以为于皓南也会回到他在航空局后面的小别墅里。方倾说盼盼父子过来了,青羚和方匀就一起回来了。
“我那地儿太远了,今天又不想去航空局,”于皓南回头望了一眼李若希,问道,“有我们的饭吗?”
“那倒是足够的,只是没有中午那顿丰盛,行吗?”
“爷爷真会开玩笑,”于皓南道,“我们在外面行军露宿,经常随便垫吧两口。”
他将衣服扔了,还想像以前一样丢给李若希,只是回头望到他冷漠的表情,竟有些不敢,正握着衣服时,方盼盼走过去夺走了,打开抖落抖落,挂在衣帽挂上。
于皓南登时有些紧张,又看向李若希。
“若希过来坐。”方倾感到好笑,招呼李若希过去。
未等坐下,就把他手腕捏了过去,放在手指指腹中间。
李若希有些慌张,这忽然就被方倾号脉了。
“忧思过度,肝气郁结,气滞血瘀,”方倾皱了皱眉,“你这么小的年纪,脾胃伤得不轻。爸,您上回给看了吗?”
“去年,在夕言那里开了方,抓了药,调理了一段时间,”方匀道,“今年再没治过,是吧?”
李若希点了点头,于皓南在对面聚精会神地看着、听着,闻言立刻说道:“为什么不继续治?病没好就得治。”
他又问方匀:“是战争后遗症吗?”
“应该是,”方匀望着李若希,“奇怪的是你和艾兰竟然一个症状。”
于皓南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可能这两年……有些累,”李若希道,“等回头去医院再看看。”
“别回头了,家里这么多医生,明天带你去找方缇。”
“别总麻烦他,不是一直在实验室里搞科研吗?我这都是小病。”
他有心把话题转开,只好对一旁坐着、身体紧绷的添宝说:“这到了秋天,是不是开学了?”
“开学半个月了舅舅,我这学期还当上了班长。”丁天仇整理了一下袖子,上面三道杠的标志一直没摘下来。
于皓南笑道:“听说你改了名,叫天仇,这是跟老天有仇啊?”
“我、我不跟你说。”丁天仇天天喊着为父报仇雪恨,这见到了正主,跟在后面,一会儿跟于皓南比了比手臂肌肉,一会儿又跟他比了比大腿,都没有他壮硕,这会儿反而胆怯了,右手紧紧地挽着李若希。
于皓南往前看,对面坐着方盼盼。
这一别数年,盼盼为人父母,操劳家事,早不是昔日风光的长公主了,他穿着朴素大方,身上无任何珠宝首饰,穿着一件红色高领毛衣蓝色牛仔裤,两边袖子,还带了两个套袖。
他啧了一声,问道:“用你干活吗?这副打扮。”
“刚刚给你热饭,顺便洗了几颗菜,”方盼盼把套袖都摘掉了,问道,“这回在家多久啊?爷爷爸爸总念叨你。”
“看情况吧,”于皓南瞥了一眼李若希,又看回盼盼,“我听说你当上监狱牢头了?”
“叫监察员,也叫‘服刑人员劳改教课老师’,”方盼盼道,“什么牢头,听着那么难听。”
“你还写书吗?”
“写啊,不过现在写得不多,三年顶多出一本。”
“你该写一本,名叫《被丁一翼奴役的一生》。”
“什么奴役,真难听,我这是夫唱夫随,同舟共济。”
“你这就是被丁一翼祸害的人生,”于皓南道,“当年好好一个跳舞艺术家,为了他当兵,又转业,好好一个作家,为了他现在跑监狱里干活,将来为了他,还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砰的一声,丁天仇拍了一下茶几,站了起来。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了。
家里人对于皓南和方盼盼这种互怼模式的聊天已经习以为常了,但丁天仇听得很难受,这于皓南说话带刺,话里话外,不过瞧不起他那个亲生父亲,何况他舅舅李若希还在这里。
“我爸是博士!经济学与法学,双料博士!你呢?!”
“啊?哦,”于皓南知道这事,只是连想到丁一翼那样混不吝的大魔头,雇佣军首领,在牢里几年竟然变成了博士,想一想,画风有些好笑,“丁博士,失敬失敬。我是军事理论与航空科技博士,也是双料博士,怎么办,打平了。”
“……你,你还敢笑话他,他今天这样,还不是被你害的?!”
“谁,谁害的?”于皓南问。
“你!”丁天仇指着他,“你把我爸带出去,去到厄斯,一走好多年,我都上学了他才回来!结果他瞎了一只眼睛,你却报警抓他!”
“添宝!”方盼盼起身立刻去拽儿子的手臂,让他坐下,可如今十二三岁的少年,又生来一身蛮力,根本拽不动。
于皓南早就等着他发作了,此时端坐沙发中间,问道:“我带出去了五十六万A军战士,那要你说,就得全带回来,一个犯错的也没有?!”
“当然了!你不是远征军第一首领吗,你不是厄斯总司令吗?你看着我爸犯法你悄咪咪地不管,等我爸因为我而回来了,你马上派人抓他,于黑子,你不地道!”
方盼盼:“你给我坐下!”
“你给我坐下!我们爷们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儿!”于皓南伸手拦了下方盼盼,继续对丁天仇道,“我今天还就跟你掰扯掰扯,刚刚你说你是班长,你班里多少人啊?”
“86人!当然没有你Aland战士多,但等以后,以后瞧好的吧……”他嘁哩喀嚓捏着自己的指节骨,目露凶光,射向于皓南。
“86人,里面一个调皮捣蛋的都没有?”
“那怎么可能?!”
“你是班长啊,”于皓南道,“班长大人,你的同学去掉你,85人,人人都学习好,人人都不犯错?!”
“……”丁天仇眼珠瞪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带出去五十六万A军,比你爸过分的人当然有,在厄斯就被我枪毙了,你爸现在能蹲7年,那是他有战功不假,你爷爷他们也掏钱赎罪了,你不是我,你不知道管理这么些战士有多费劲,你既然是班长,就知道怎么惩治你班里跟你对着干的人,是吧?!”
丁天仇咬了咬下唇,气得脸颊鼓胀,可愣是说不出话来。
他之所以能当班长,是因为他能“平事”,班里不老实的人,都被他打服了。
可是,可是……
他抓耳挠腮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班里也有处罚的条例,是吧?叫什么来着,小学生……”
“《小学生纪律手册》!”
“哦,”于皓南做恍然大悟状,“那跟我们A军行动纲领是一样的。不过,你这么点儿大,父亲坐牢,倒是跟我小时候经历差不多,我爸判了十年呢。”
丁天仇望着他,不禁目光委屈又凄苦。
方盼盼叹道:“都是我不好,给翅膀写给我的家书编纂成册,被添宝看了,这就记得他爸在厄斯受的委屈,跟你记上仇了。”
“这也没什么,少年要是没有点儿火气,将来也很难成才。”
于皓南起身道:“走吧添宝,咱们出去较量一下,我看看你的本事。”
丁天仇跟着出去了,青羚连忙推方匀:“咱们快出去!”
“不用,”方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于皓南和丁天仇站到了院子里,丁天仇以为开始要对打了,连忙伏地挺身又转换踝关节和肘关节,准备热身活动。
于皓南看着他一顿忙活,反而笑了,待他准备就绪,搓着拳头说来吧!于皓南扎起马步,对他道:“你比我小太多,就算你有劲儿,打你也是稀松。不如我让你三拳,就让你报仇,怎么样?这机会可世上罕有。”
丁天仇愣了愣,望着他,想起穿着橘色牢服剃着光头的爸爸,不禁握起了拳头。
“添宝,不行!”方盼盼喊道,“不可以不尊重长辈,他可是你的亲舅舅!”
于皓南笑道:“什么舅舅,此刻我是‘仇人’。添宝,上!”
丁天仇绕着他,走了半圈儿。
这几天为了迎接这位“大英雄”的归来,全国上下欢庆了七天,晚上鞭炮齐鸣,白天锣鼓喧天,像是过年一样。
就如他说的,这样的人,他哪有机会沾他的身,就是自己父亲跟他较量了十几年,也从不曾占过半分便宜!
他越想越生气,冲到他身前,“咚”的一声闷响,往他腹肌上狠狠给了一拳。
“添宝!”
李若希抓住了跑过去的盼盼。他看出来了,于皓南今天是非要跟添宝了结此事不可。
“再来!”
丁天仇又上去了,抬腿狠狠一踢,踢到了他的腿上。
于皓南一一承受,看他胸膛剧烈起伏,银发根根竖起,这回索性盘腿坐地上了:“来吧,第三次机会!”
丁天仇的手背隐隐发痛,打到他的腹肌,像打到铜墙铁壁上,踢到了他的小腿,像是踢到了铁板上,他琢磨着这第三下究竟要打到哪里,于皓南平静地看着他,竟干脆闭上了眼睛。
“打脸最过瘾。”他甚至微笑着提点。
丁天仇的手在发抖。
“不行。”青羚看不下去了,要走过去,方匀握住了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只见丁天仇看着眼前的“舅舅”,看着,看着,眼睛忽然红了起来,声音逐渐哽咽:“同学们都说你是超级大英雄,是我们水星的荣耀!可你、你为什么要欺负我爸爸!”
“我没有,”于皓南睁开了眼睛,“你将来学法律就知道了,我也是没办法啊。”
添宝半信半疑,望着他,咬着唇,脸色涨红,忽然捂着眼睛,哭着跑了回去。
他下不了手了,不是因为“舅舅”,而是因为“英雄”。如果于皓南真的没有错,那错的会不会是父亲,而父亲如果真的没有错,那法律为什么要判他。
他第一次对父亲的事产生了怀疑,是因为于皓南坦坦荡荡,就等着他来下结论,给判断,他这样坦然的态度,反而让添宝动摇了报仇的信念。
“不打了?”于皓南坐地上等了半天,方盼盼把他搀扶起来,“对不起。”
“你又对不起什么了,别跟我拉拉扯扯的。”他又看向那边静静望着他的李若希,感到有些慌张。
后来在饭桌上,添宝低着头,眼泪混着饭粒吃,他现在有些糊涂了。
于皓南问道:“你知道有首诗吗?叫‘六尺巷’。一张文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
丁天仇立马接道:“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于皓南笑道:“这会儿信你是班长了。怎么样,还想复仇吗?”
丁天仇没有吭声。
“等你想起来时再找我。其实复仇很容易,你比我小,我比你大,等你长大了,我已经老了,等你封将那天,我可能已经退休,不再是司令了,就是秦始皇,也没世代称王啊。”
“嗯。”丁天仇点了点头,心想那报仇的事,还是等你老了再说吧,现在打你这样的英雄,我要被戳脊梁骨。
只是后来跟这舅舅越发熟悉,他早就把报仇一事忘在脑后,等到于皓南真的老了,他挽着舅舅,走在林荫路上,眉飞色舞给他讲自己的所见所闻时,舅甥亲厚,竟不比父子情薄。
我舅舅于皓南,为人敞亮。
他如是说。
殊不知“俩好才能赶出一个好”来,他觉得于皓南待他敞亮,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豁达乐观的人。
丁天仇,还真就变成一丁点儿仇的人,等到他长大成人,这一丁点儿仇,也消散不见了。
“水星鸢有多大啊,比轰k6还大吗?”
“水星鸢头部能装200架轰k6。”
“啊,”丁天仇惊讶,“那是不是跟宇宙飞船一样啊!”
“唔,水星鸢就是宇宙飞船。”
“哇,那水星鸢能像轰炸机一样像地上扫射炮弹吗?”
于皓南笑道:“这事你舅妈干过,反正我没干,太奢侈了。”
“那是水星鸢改装的吗?!”
“对,你舅妈的追求者改装的。”于皓南想起严守义把水星鸢改装成轰炸机给李若希驾驶,不禁玩味地笑道。
“他的追求者,这么厉害……比你还厉害吗?”
“那倒没有,毕竟他的追求者,后来被我杀了。”
“啊!”
李若希听得眉头紧皱,他能把那么阴暗的事当个玩笑话说给小孩儿听。
可很快的,这舅舅就掠去了添宝的心,到了深夜,还缠着于皓南问东问西:“我能去看看水星鸢吗?”
“那得看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一般小孩看不了。”
“我是你亲侄子啊,舅舅,是不是,舅妈?”丁天仇转过头,马上给李若希使眼色。
于皓南不禁得意地笑了,他就是有本事,将任何不利于他的环境,很快转变为他的主场。
方盼盼见他们很快玩在一起,心里松了口气,笑问于皓南:“你看添宝有像我的地方吗?大家都说只想他爸。”
“像你啊,脸蛋有坑。”
“那是酒窝!”
“还有笑起来很傻,也像你。”
“讨厌的黑崽!”
“不准叫我黑崽,”于皓南指着李若希,“以后这是他专有称呼。”
“哈哈哈!”
李若希向里面的青羚方匀和方倾打了声招呼,准备告辞了,他们一再挽留,他摇头说该回去了。
“若希,不管有什么困难一定记得找我。”方倾送他出去时嘱咐道。
“嗯。”李若希点头。
==
两年前,当他拿到了杜茜茜留下的那封“诀别信”,当他和艾兰像疯了一样到处找孩子而一无所获时,他开车往总统府邸一路狂奔,他曾试图向方倾求救过。
小黑不见了,他被厄斯人带走了,杜茜茜留信一封,说要报复于皓南的儿子,她选了若希“不爱的那个”,最终向小黑下手了。
他记得那晚风声呼呼作响如刀一般割裂了他的脸,他记得胸口堵上喘不过气,那种痛不可当的感觉,他拼命想飞奔到总统身前,求求他发动一切能够发动的力量,找到小黑。
只是,车还没开到地方,梁孝铮的电话打来了,他声音发着抖,努力镇定,告诉他孩子找到了。他给了李若希一个坐标位置,让他“慢慢来”。
李若希调转车头开了过去,未等下车,先看到一个担架上面,躺着的是摔得头破血流、已经气绝身亡的杜茜茜,他双腿哆嗦着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到梁文君追着一个担架抬了过来,上面躺着的是昏倒的艾兰。
他当即摔倒在地上,已经站不起来。
索菲娅和梁孝铮一齐向他跑了过来,俩人同心协力,拉住他不让他过去看,可他大叫大嚷起来,疯狂拍着地,将二人一齐推开。
他向前爬了几步,恍惚抬头,看到被□□炸成一地渣子的焦黑仓库,里面停放着的几吨汽油已付之一炬,剩下的东西不多,只是他给小黑买的一双虎头皮鞋,烧得还不完全,留下了半只,和一具看着比较幼小的儿童骸骨,被法证科努力挑拣了出来。
李若希双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后面发生的事,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哭不出声音来,喊不出话来。梁文君、梁孝铮动用所有警方关系,索菲娅广发天下英雄帖,逐渐在半年后,才还原了整个事实真相。
他们是一伙儿对于皓南有极端仇恨的一股厄斯势力,以杜茜茜为首,分批次来到水星并秘密集合起来,他们一开始对准的就是于皓南本人和李若希,只是杜茜茜一再更改目标,最后换成了孩子。
只是出于对王宇行的保护,这伙人行事干净,没有留下一点儿跟王宇行有关的线索,而杜茜茜的“诀别信”里,也只说自己是封腾冲的部下,为封腾冲报仇,没有提王宇行一句半句。
这伙人在安馨园里抓了于小黑行凶后就**,不想拖累生活在水星、不断由厄斯迁来的族人,而杜茜茜能保住尸首是因为她选择了开车冲下山崖,属于自杀,这也符合她给李若希留的信,说自己将“以死谢罪”。
可是……要报仇来找我,为什么找我的孩子啊!他才仅仅四毛岁!
李若希崩溃了,和艾兰一样重病不起,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二个月,李传光的夫人溘然离世,李若希强撑着身体去张罗丧事,李茉莉和丁一劭还以为儿子这样失魂落魄,是因为爷爷离世的关系。
这两年过去,他自杀过很多回,吃过药,跳过海,吞过枪,索菲娅什么都不干,专门看着他,几次危急时刻把他救了回来。
是梁文君一把夺过他的枪,狠狠地敲他的头。
“你不止小黑一个孩子,你领养的李明轩,你的大宝李擒龙,就都不管了吗?!我和艾兰,你的义父,你不管没关系,那你亲生父母已经为了你弟的事住过医院抢救过,身体都不行了,你是不是要用自己的死,先把他们送走啊?!”
“李若希,你没有权力死,你知道吗?!你不能那么自私!”
李若希泪如雨下,倒在了地上。
他只是太疼太痛了,活在人间,仿佛炼狱,他受不了、扛不住了。
可人到中年,是没有资格死的,尤其他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坐牢的弟弟,需要他援助的弟媳妇和侄子,还有他的事业,Alice军队,甚至远在厄斯仍旧让他尽夫人之职的于皓南,他通通没有办法逃避,只能如孤魂野鬼一般,漂泊在人世间。
小黑因为我不爱他而死了,到死,孩子都没有一个正经的大名。
可如果不是自己偏心,那么龙龙……
没有选择题,能够这样残忍。
“痛苦会一年比一年少,一年比一年减轻。”梁文君这样安慰他,“我当警察,见过很多失去孩子的父母,后来……他们都挺过来了。”
“要振作。”
“起码,为了艾兰。”
李若希含泪点了点头,义父这么多年沙场征战,都没受过严重创伤,这一役,让他彻底倒下了。
如果于凯峰知道了,尹桐知道了,青羚方匀知道了……
他们又该多么痛苦遗憾,他们已经是花甲之年了。
于是,他们一起保守了这个秘密,直到于皓南这次回来。
==
李若希脚步匆匆离开了总统办公室,往外走时,路过书房,书房的门开着,里面正对走廊的位置,贴着一张壁画。
他一眼瞥到,忽然站住了。
什么时候走到跟前,他都不记得了。
那应该是于皓南七八岁的时候,刚刚回到家人身边。画面是一张照片放大,镶在相框里,挂在了墙上。
画面里的小黑崽,抱着一个银色的沉重的精密太空望远镜,站在银杏树下,背后和地上都是金黄色的银杏叶,而孩子因为刚刚得了手里这件宝物,笑得特别开心灿烂。
他小时候这太空望远镜还是极为稀罕的东西,价值几百万,只是黑崽说喜欢,于凯峰就给买了,送了,毫不心疼。
后来于皓南出征去厄斯了,一走很多年,于浩海在这书房里办公,常常说想黑崽,便挑了这张照片放大,挂在墙上,因为孩子手里抱着的是太空望远镜,接待客人时他还能顺便炫耀几句:“我们家黑崽,打小就对太空感兴趣!”
李若希怔怔地望着照片里骄傲的黑崽,小黑跟黑崽根本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小孩,尤其黑亮又短的头发乖巧地梳在额前,笑起来时,幽蓝色的眼睛里,折射出的清亮与天真,是非常帅气干净的小男孩。
如果小黑活到现在,恐怕也长这样高了。
只是小黑没有这样好的玩具,平时只喜欢撅一根喜欢的树枝,模仿破军短刀,在那一个劲乱舞。
他呆呆地望着照片,近乎沉迷,甚至踮起脚跟,凉凉的手,触摸孩子黝黑肉乎的脸颊。
……于皓南坐在书房左边的沙发上,本来正在翻书,此刻狐疑地望着他。
从他进来,到发痴一样看着照片,伸手抚摸照片,已经快十分钟过去了,他连自己坐在沙发上,都一眼没瞧见。
于皓南微微皱起眉心,有些看不懂了。
“那个……”他站起来,悄默声地去到了李若希的身后,双手环抱住了他的纤腰,一出声,竟把怀里的人吓一跳。
李若希转过头,栀子花清甜的香气,随着秀发掠过他的脸。
“你要是喜欢这个黑崽,咱们可以生一个。”
于皓南声音不自觉地沙哑,望着他倾城绝世的脸,飞快地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以我们家的基因,百分之八十,能生个一模一样的。”
李若希推开了他,像是活见了鬼似的,转头就走。
“百分之九十。”
于皓南追了出去。
李若希开了车门,跳上了车,抓着方向盘,踩着油门,调头而去。
“百分之一百!”
于皓南吃了一嘴车尾气。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