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席喃心就凉了半截。
等贺翊真正出现在她面前时,表情管理差点失控。
幸好,她是个成熟的艺人。
席喃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在镜头面前莞尔,露出惊喜的表情:“竟然是贺总,欢迎欢迎。”
她像个热情的东道主,伸出手跟他交握。
他的手在男人中算精细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短,就连指甲盖上的月牙弧度都长得恰到好处。
但跟她精心保养的手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甚至有些粗粝。
在握住手的那一瞬间,席喃感觉贺翊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
似羽毛一般轻掠,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反手将他捏住,跟之前在船上那样霸道的风格判若两人,,却更加勾得人心痒痒。
席喃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思绪却没乱,余光瞟到他的手背,纹路明显——该涂护手霜了。
好好一出浪漫初见的戏码,因为席喃那句话像极了上级领导莅临指导,氛围一度僵住。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有点尴尬,互相对了个眼神。
——怎么回事?不是说俩人同走红毯恋情即将曝光吗?
——他俩看起来好像不熟。
——情报有误!我就说营销号不靠谱!
……
工作人员们恨不得现场拿出手机在小群里八卦,席喃却淡定得不行。
主要是她没什么选择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签了合同录节目,注定是要失去一些东西的。
现在失去的,是她的自由和尊严。
昨晚才跟贺翊吵完架,这会儿就要跟他在镜头前演和睦。
对她本人来说是有点难,但她是个演员嘛。
席喃不停给自己洗脑,顺带做心理建设,最终笑脸相迎:“贺总为什么想来参加这个节目?”
贺翊就看着席喃脸色不停变换,也不知道内心经过了什么样的挣扎,最后挤出来个笑脸。
她人是笑了,但贺翊并没有那么高兴。
昨晚去她家里是想解释跟鹿杉关系的,顺带试探她的底线在哪里,却没想到弄巧成拙,试探过火把她给惹毛了。
这下炸毛小狗真的炸了毛,却没咬他一口泄泄愤,这茬怎么都过不去。
按照她的脾气,怎么着都得三天才能消气。
但这会儿她就又能对自己笑了。
肯定不是发自内心的,这种虚伪敷衍却又装作真诚的笑容,贺翊在名利场上不知见过多少回。
可在她脸上,却是第一次。
不知道她是否也会在别人面前曲意逢迎?
想到这,贺翊心里就有点不太舒服。
这种不畅快的情绪来得迅猛,心口堵得厉害,表情自然不善,抬眼往导演组那边扫过去,差点就想叫停录制把席喃叫到一旁去问问。
但看着眼前这姑娘逐渐失去耐心,手中的玻璃杯都快被捏碎,理智逐渐回拢。
也是,席喃现在对他抗拒得很。
估计在她心里,他就是个坏男人,故意逗弄试探,嘴里没一句真话,也不值得信任,就连婚姻也是一纸合约可以解释的事情。
她不喜欢他。
从前,现在,都不喜欢。
想明白了这点后,贺翊便笑了,但这笑隐隐泛着苦意。
不过这一丝苦意也很快被压下,他有时间,可以等。
“以前忙着创业,无暇想这方面的事情,现在家里人催得紧,怕我再不找就孤独终老了,机缘巧合看到这档节目,我就来了。”
贺翊回答得滴水不漏。
可这回答落在席喃耳朵里更像是:以前很忙没空恋爱,现在家里催婚,所以我赶紧找了个人结婚。
再结合她昨天见到的鹿杉,跟陈檀阿姨打的那通电话,席喃甚至可以再翻译为:我要是再不结婚,什么阿猫阿狗我爸妈都能塞给我,所以我还不如找个好拿捏好欺负的。
席喃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还照常跟他聊天。
为了保证节目效果,节目组并不会过多干涉嘉宾行为,但也怕出现太多不可控因素,在出发前,工作人员给了席喃一个小册子,是部分后续流程和问题集锦。
席喃按部就班地跟贺翊聊,问他的兴趣爱好,又问起他创业的事情。
都是一些很正式的问题,像极了商业访谈。
一旁的工作人员在耳麦里听见导演怒吼:“让他们来谈情说爱,不是来聊公司上市的!”
工作人员面露尴尬,也知道眼前这位贺大佬看着笑意吟吟,彬彬有礼,却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她可不想上去触霉头。
就连导演也只敢在她们的耳麦里哔哔两句,见着贺大佬不也得毕恭毕敬的?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对劲,可坐在草坪中间的两位正不疾不徐地用餐,偶尔贺翊会用公筷给席喃夹筷子菜,席喃也莞尔道谢。
可是该怎么说呢?
明明席喃是笑着的,却让人感觉她很不爽。
而这种不爽只是单纯的氛围感。
很快摄影师就发现贺翊的眼神很有观赏性,尤其他安静地听席喃说话时,专注,认真,像是一汪清澈却不见底的泉。
摄影师干脆对着贺翊拍起来,抓了很多镜头。
贺翊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节目组没得到期待的素材而苦不堪言。
在席喃又一次问到他公司业务范畴时,轻笑着回答:“阿喃问这么多,是想去我公司任职么?”
“没有。单纯好奇。”
“那有机会可以去我公司体验一下。”贺翊提议道:“一日上班卡。”
席喃微顿,点头:“好。”
话题戛然而止,席喃不知道该问什么,贺翊便也不说话。
气氛安静且有些尴尬,风却很温柔,轻拂过地上的草木,席喃吃饱喝足用手遮着嘴打了个呵欠,打得眼泪直冒。
贺翊问她:“吃饱了么?”
“饱了。你呢?”席喃看向他,眼中泪光闪动。
贺翊一时看怔,没说话。
隔了会儿,席喃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
贺翊这才回过神,下意识低敛眉眼,站起身声音也冷了几分,“饱了。”
席喃:“……”
他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席喃愣了几秒,却也没说什么。
吃过饭后,俩人就要开始下一项行程,贺翊率先离开餐桌,走到路边。
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黑色奔驰大G越野款。
他走的时候也没喊席喃,就好像笃定席喃会主动跟上一样。
可偏偏席喃没有,她淡定地坐在位置上晒太阳。
起初看见这片草坪还觉得有点土,但这会儿微风轻拂,困顿时还能依稀闻见青草香,倒是多了几分意境。
她眯着眼看向路边,贺翊毫不顾忌还在录节目,倚在车边点了一支烟。
他的西装外套已经扔进了车里,只穿着一件白衬衫。
衬衫最上边的扣子解开,袖子也挽起半截,没了刚才那副斯文禁欲又正经的姿态,多了几分桀骜。
还混着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任谁看也难移开目光。
席喃从见到他的那天起,就觉得这人是个嚣张至极的。
像是混世大魔王,谁都压不住。
可现在他也能穿上西装,混迹于名利场里,席喃有时想想,世事确实无常。
想着想着,席喃困意上来,贺翊的身影逐渐模糊,缩小,再然后就看不见了。
贺翊抽完烟回来,就看见席喃坐着,头搭在椅子上,呼吸平稳,睡得正熟。
工作人员小声提醒该出发了,贺翊却朝对方比了个“嘘”的手势,顺势站在了椅子旁边。
平淡的,安静的,给席喃的位置辟出阴影。
光落在他身上,显得他眉眼愈发深邃。
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露天草坪升起的舞台上,钢琴弹到尾声,落下最后一个温柔的音,潺潺流水声都变缓。
小群里的消息却刷了屏。
——草!怎么跟拍画报似的。
——YYSY,这场地真的很像婚礼现场。
——他俩到底熟不熟啊!这特么真的不是在谈吗?
——想开点,谈不谈这辈子都轮不到我谈。
——靠!虾仁猪心。
……
半个小时后,席喃缓缓睁开眼睛,光略有些刺眼,一双手突兀地挡在她眼前,给了她眼睛缓冲的时间。
席喃抬起头,跟贺翊的眼神对了个正着,他平静地问:“醒了?”
席喃仍有些混沌地点点头:“嗯。”
她下意识看了眼手腕,却想起今天没戴表,试着站起来醒神,“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贺翊回答。
“一个小时?”席喃睡足了,耐心也好了很多,和贺翊并肩往路边走。
“没那么久。”贺翊说:“我没看时间。”
席喃发现贺翊已经把车开过来了,他身上也没了烟味,反而有股淡淡的薄荷清香,还挺提神醒脑的。
刚睡醒的人很喜欢闻这个味道,所以不知觉地就凑近了他身边。
结果走到主驾车门前,贺翊朝她挑了下眉:“你开?”
席喃的车是小轿,但偶尔会开她爸的路虎。
这辆大G对她来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直接伸出手:“钥匙。”
贺翊把车钥匙放她手上,绕了一圈去了副驾。
车上已经提前放置好了摄像头,附近亦有跟拍的车辆。
车内自然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这车很宽敞,席喃坐上去以后调座位和后视镜就用了两分钟,等调好以后才问贺翊:“怕吗?”
“嗯?”贺翊轻飘飘地反问:“怕什么?”
“你的命现在可在我手上。”席喃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还不跟我多说几句好话?”
贺翊:“……”
他怔愣的表情一下子就扫了席喃的兴,席喃打了火一脚油门就上了路。
隔了好一会儿,贺翊才跟卡带了的机器一样蹦了句话:“你开车,的样子,真漂亮。”
刚好遇见红绿灯,席喃在斑马线前一个急刹。
贺翊的身体往前倾了四十五度,再次靠回到座椅上时叹了口气:“夸得不好?”
席喃:“……你夸的方式真别致。”
很难从贺翊口中听到一句夸人漂亮的话,就连陈檀阿姨都经常吐槽贺翊是个不解风情的大直男。
在席喃住在贺家的那段日子里,她从未听贺翊夸过谁漂亮。
包括她。
陈檀阿姨是最喜欢她的,怕她寄居在贺家受委屈,常带她出门去买衣服。
正值花期的女孩就算套布衣麻袋都好看,更遑论各种做工精美的裙子。
陈檀阿姨给她买完以后会问贺翊好不好看,漂不漂亮。
贺翊通常斜睨一眼,沉默几秒,平静地吐出两个字:“一般。”
但只有一次,在她离开贺家的前几天,也就是贺翊把女朋友带回家的前几天。
她穿了一条鹅黄色的露肩长裙,对于那时的席喃来说还挺“暴露”的一条裙子,可那时她还没完全发育,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前扁后平,根本穿不出那条裙子的风韵。
可当她换好裙子出现在贺翊面前时,贺翊深邃又沉默地看了她许久。
贺翊紧紧盯着她,当时席喃感觉自己要溺死在他的眼神里。
不是沉溺,是接近窒息的那种溺亡感。
良久,贺翊很复杂地扫过她的肩膀,扭过脸冷声道:“换了吧。”
陈檀阿姨在一旁不高兴,拉住要走的他不停询问:“不好看吗?!多衬我们喃喃的肤色啊!漂亮死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摆脱陈檀阿姨的纠缠,贺翊淡淡地评价:“嗯,漂亮。”
他回头时又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让当时的席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时隔很久回忆起那个眼神,席喃仍觉得胆颤,莫名地,想起他刚才吃过饭后看过来的那眼。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席喃忽地压低了声音问:“你之前是不是被我美到了?”
贺翊微怔:“嗯?”
席喃佯装平静地说:“吃完饭那会,你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换做旁人来说,这肯定是句自恋的不得了的话。
但放在席喃身上,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毕竟就连黑粉也从来不会黑她的颜值,撑死了骂她是个花瓶。
席喃也没想从贺翊嘴里听见回答,自顾自地说:“被我的美貌迷倒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至于躲着走。”
贺翊:“……”
隔了几秒,贺翊指了指摄像头:“这段录像要是放出去,你的荧幕形象应该会有很大的改变。”
席喃瞟了眼,毫不在意地回答:“有你在,没人会放。”
所以她才敢“大放厥词”。
在众多显示屏前的导演把耳机一放,深呼吸了口气,他想抽根烟冷静一下。
-
射箭馆的行程一共两小时,席喃并非初学者,之前在拍一部戏时,她初看大纲就觉得角色该是射箭好手,所以提前找老师上了课。
没想到开拍时,编剧在资本的打压下频频改剧本,把她这个角色的戏份再次压缩,又一次成为扁平化的绿茶。
她苦练的射箭技术一点儿没用上,气得她杀青后泡在射箭馆里好几天。
而此时站在射箭馆里,她也没有藏拙的想法。
当贺翊挽弓,轻而易举就射出十环后,她紧随其后,也射中了十环。
贺翊抱臂站在一旁看她,目光中有欣赏,席喃抬了抬下巴:“怎么样?”
“厉害。”贺翊拍了拍手,“要不要比一局?”
“行啊。”席喃痛快答应:“筹码呢?”
“你输了的话给我做顿饭?”贺翊不太确认地询问。
席喃微顿:“我敢做你敢吃吗?”
贺翊轻笑:“有人说我天生胆大,敢为人先。”
席喃:“……行。”
“不过我可不一定输。”席喃抬着下巴,挽弓时手臂力量拉满,青筋爆出,闭起一只眼睛。
很快,弓箭离弦,快如闪电,在空中划过射中靶心。
贺翊说:“你还没说你的要求。”
“你觉得自己会输?”席喃重新拎了一支弓箭捏在手中,掂了掂分量,看向他时更多了几分自信。
那张脸是漂亮的,但眼睛是张扬的。
贺翊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席喃,看起来乖巧,实则坚定又有主见。
“从来就没有必赢的局。”贺翊也跟着射了一箭,仍旧十环,“你很厉害。”
他夸得很真诚。
席喃笑了,“我还没想好,先比吧。”
隔了会儿她又说:“我要是赢了,你就答应我帮我做件事。”
“可以。”贺翊爽快答应。
“在你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席喃补充道。
贺翊点头。
接下来的比赛并不拖沓,席喃是认准了靶心就不会偏的人,只是体力没那么好,到了第八箭的时候手腕力量不足,导致射出去的箭偏了一点。
而贺翊几乎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看起来,似乎又是贺翊必赢的局。
席喃倒是不意外,像贺翊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会全力以赴 ,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但能跟贺翊比,她就挺开心的,尤其是在射箭馆这样的地方。
她家里人嫌这类型的运动危险,几乎不让她做这些。
而她也很少能找到人这么过瘾地过招。
与其说是约会,倒不如说是她的放松。
即便比分落后,席喃也没露出什么挫败的表情,用尽全力射完了自己最后两箭。
只有最后一箭有些许偏离,但她已经拼尽全力。
之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贺翊射箭。
不得不说,贺翊这副皮囊生得是真好看。
尤其当他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他闭上一支烟,乌黑密长的睫毛像刷过睫毛膏一样,而他鼻尖在射箭准备时摩擦变红。
席喃观察他,观察他的箭。
弦离弓似马飞快,掷地有声地没入靶中。
有所偏离。
一人十箭都不算百发百中,但堪称完美。
贺翊最后两箭都有失误,最后算下来的分数竟和席喃一模一样。
席喃:“……”
“打平了。”席喃问他:“这怎么算?打的赌就都不算数了?”
贺翊放下弓,慢条斯理地说:“那我们比赛的意义何在?”
席喃:“……”
“那你想怎么样?”席喃问。
贺翊顿了几秒,沉声道:“我们是友谊赛,平局是双赢,所以能不能都作数?”
席喃:“……”
席喃总觉得贺翊是诡辩,可偏偏没有理由反驳。
尤其还有镜头,她只能点点头:“行吧。”
反正她做的饭,谁吃谁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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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Chapter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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