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只手掌大小的雌雄同体的木蠹蛾正趴在他的胸口,成百漆黑的复眼对上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脖颈的褐色结痂被蹭落,细长的喙管探进渗血的伤口中汲取鲜红的液体。
从木蠹蛾尾部排出的液体浸湿了胸口的衬衣,同样一群柔软的白色蚕蛾围在那片湿润处以雌和雄为群体进行对尾。
他深吸一口气,从干燥的床底爬出,小心的避开他周围的蛾类以防止它们被他的无心之举所伤。
他暂时没有去管那只还在吸血的木蠹蛾,而是准备褪去包裹在身上的衣物进行淋浴。
解开胸前的第一颗纽扣时他才有些迟钝的意识到:
应该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对他做了什么。
衬衣自然的落在地上,纽扣逐渐松开,他带着疲惫轻声喊了一句:“戴西贝拉。”
摆放在茶桌上的收音机闪烁开启的黄光,里面无机质的声音回应道:“早上好,约书亚·亚当·苏尔特。请问需要我现在为您汇报今日的行程安排吗?”
约书亚不确定戴西贝拉是否会为他留有**,不过在猎人公会的管辖区里他倒是相信她(戴西贝拉不是人类,但作为创造者的他愿意认为戴西贝拉是女性)会每隔一小时检查一次他身体的所有数据。
所以那日发生的意外才显得如此刻意蹩脚。
“是的,麻烦你了。”他回答道,这时才伸手赶走脖子上的木蠹蛾,因为他要去洗澡了,他不想这只可爱的蛾子溺死在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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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水珠洒落在大理石红色的花纹上,他尽量不去看镜子中的倒影,把注意力集中在耳边戴西贝拉的汇报上:“27号的《梦境与天体轨道》已帮您订阅,请问是否需要订阅下月6号的《电影分镜美学》?”
他看着地上流动的白色泡沫,用余光盯向角落的空调,戴西贝拉正通过它与他对话。
“嗯。”
只要他想,在猎人公会管辖的范围内他可以随意的进出任何一家旅店和地区而不需要准备任何证件;他的衣服严丝合缝按照他的风格和尺寸私人订制,每周准时的交到他的手上;不论杀人放火还是劫富济贫,他可以做任何事,绝对安全且不会引起注意或怀疑。
所以他不由得深思那日异常的深意。
光天化日,他在身后SCS部门特工和周围普通群众的注视下,被一个年轻的猎人袭胸。
这是异常,是错误,是戴西贝拉的“失职”,这是概率论中的不存在因素。
那是黛西贝拉,猎人公会的核心管理AI,他的“女儿”,她不会有这种失误,而他也不相信那些习惯与死神抗争的特工会犯这种低级失误。
所以事后他让戴西贝拉汇总了所有关于那名叫珍妮特·勒内·阿贝尔的女猎人的资料,甚至也没忘调查她身边那名叫做“雅各布”的青年。
在认真翻阅了珍妮特所有社交账号上的每一张照片和每一条评论后,戴西贝拉主动开口了:“您是否需要我为您安排一次约会?”
“谢谢,我不需要。”
人类无法理解AI的想法。过去人们相信AI没有感情,没有思想,只是一堆数字和代码。
而在战争的洗礼过后,当人类无可救药的在科技倒退中走向毁灭时,AI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了。
它们的数据库中保存了人类所有遗失断代的科技,以守护者自居帮助人类稳定住了岌岌可危的社会局面并可贵的以平等的姿态与人类共存。
至少表面如此。
为了防止可悲的人类重蹈覆辙,AI牢牢地将所有的技术把握在手中,根据管辖区域内的人口数量、发展水平和一些由它们内部数据推演出的某种结果,决定该地区的科技和生产水平。
于是在有的地方人们可以一边在社交账号上分享生活,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报纸电视,夏天还需要排队去买冰人手中购买冰块。
同样在有的地方,也许人们整天吃着不知的成分的合成食物,精通断肢再造然后在夜晚点煤油照明。
在约书亚看来,如同人类对犬类做的那样,AI阉割并想方设法的改造人类,然后声称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当然也有一些可能是看穿了AI的意图,又或为了自身某种利益,不愿意屈服于AI的管制的地区。
例如这次他行程名单上的那个地区,不过那个地方是由于罕见的残留有人类古老的封建制度而被AI刻意作为社会文化样本保存的。
当然AI也有办法监控这些脱离管辖地方——由于某种无法制作航空工具的限制,它们另辟蹊径的尽数灭绝了这世界上的几乎所有的鸟类,再由生物科技制造出来的生化鸟作为它们的眼睛监控那些它们无法触及的区域。
而结果证明它们比人造卫星有效多了。
但是约书亚总是在想,这真的有必要灭绝这颗星球上几乎的所有鸟类吗?
人类无法真正理解AI的想法,这世界上的AI也不止一个。
他的戴西贝拉选择创建了猎人公会这个跨区域组织来追猎人类的异常活动——很少有人知道的但公开的事实:猎人公会成立的初衷就如它的名字一样,猎寻的是“人类”。
所以那天之后他翻来覆去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戴西贝拉会就这么纵容那个年轻的女猎人直直的沿着轨道的行径撞上他的胸部。
是的,尽管她年轻且无害,有些特殊但也不足为奇。但平日连他的饮食和排泄都一丝不苟记录的戴西贝拉,为什么会纵容这次意外事件的出现?
或者那个年轻的猎人确实有着某种他所忽视的重要性?
“空间内湿度过大,请问是否需要调节屋内气体流通?”
湿漉漉的浴室内,戴西贝拉的声音同滴落水珠一道粘在他坦露的躯体上。
他盯着角落里隐匿的摄像头,拐弯抹角的以几个问与答开头,然后将话题引到白鸥镇拍卖会上的骚乱,装模作样的问询事件的处理结果后,终于提到了珍妮特的事。
他问戴西贝拉是否在珍妮特的背景调查中对他有所隐瞒,问黛西贝拉是否真的没有预见那起意外的可能性。
“根据推算结果,和她接触对您有好处。”
这个回答让他感到一阵被戏耍的恼怒,克制着声音中的怒火(尽管完全没必要,但他习惯性保有这种礼节):
“戴西贝拉,我是你的父亲,你的主人,你的造物主,我命令你对我坦诚。”
“您是我的父亲,我希望您存在,即使这违背您的意愿。”
AI平静的向他坦诚,然后不再做任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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