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的傍晚没有旖丽的夕阳,唯山风带着寒意在昏暮中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缭过。
温迟春沿着河流一路前行竟然都没有碰见一个村落城镇,曲清塞给她的酥饼早就食用殆尽,只能挖些虫钓河中的鱼饱腹。
幸而她在观中闲来无事就去后山的溪涧里钓鱼,熟悉钓鱼的技巧。
从包袱里取出一根极细的发钗稍加打磨用石头锤弯绑在绳上,将绳捆在枯枝上就是一根简易的鱼竿。
若没有秦闻玉那日突然的拦截,她不会慌不择路的逃向她不认识的岔路,按照她计划的路径是赶一天路,在傍晚就可以抵达落脚的地方,便是吃喝不愁。
所以她没有带路上吃的干粮饼子,而是揣着金银无处花,现在沦落到只能啃些烤鱼。
若不是她为了以防万一顺手拿了一只火折子,不然她不是饿死就是在夜晚睡梦中冻死。
一人一马沿着河岸不知走了多远,又是一日天色将暗,温迟春熟练的打开装过酥饼的油纸,里面早就不是美味的龙井梅花酥了,而是几条被冻得僵硬的虫子。
温迟春折断一枝木棍做夹子,将虫子夹出摆在火堆旁边的石头上用温热的余热软化虫子,熟练的将捡来枯枝与钓鱼的绳线固定。
寻了一个岸边巨石下的深水处,将带有虫饵的鱼钩抛掷入水,静静的等着鱼上钩。
不知今日能钓到什么鱼,希望不要是小白条,这几日钓得最多的就是小白条了,最好是别的鱼来咬钩,也能换个口味。
秋水似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水中,透澈的水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水中有几条鳜鱼要咬口,鱼钩不时微微颤动模拟活虫的挣扎。
眼见着鳜鱼将要上钩,忽然一只箭矢破空而来,射入水中惊得游鱼四处逃散。
温迟春生气极了,好不容易有鳜鱼要咬钩最后还是被惊吓走,一边默念清心咒才将怒意压下,这箭就是和她过不去?
突然的意外让她瞬间警觉起来。
应该不是秦闻玉的人,不然该是悄无声息的就将她绑了,而不是这样打草惊蛇,温迟春起身跳下巨石,以巨石作遮掩,顺着箭来的方向眺望。
天色昏暗但还是隐约看得清,只见黑黢黢的林子里闯出一个摇摇晃晃的的身影朝着这边来。
身影看着摇晃将要站不稳,但次次却又踉跄的往前走,速度却很快,不一会就到了温迟春跟前。
发丝垂落将脸遮掩得严实,但身形却很高大,一席玄青色的衣袍腹前颜色极深,或许是渗透出来的血渍。
温迟春事不关己悄悄的转过身准备骑着马驹一走了之。
“站住。”一道沙哑的低沉声音钻进她的耳朵。
她的颈上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因为她的颈间架上了一把长剑,长剑上还有血将她的衣领染红,冰冷的剑刃紧紧贴着她的脖子,稍不甚就可能会见血。
耳边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是还是听得出有些熟悉,“焦丞相?”
一边用指尖小心的捏着剑身将剑移开。
剑收了力支在地上,焦巳高大的身躯倾斜倚靠着剑的支撑,苍白的脸上露出疑惑,“你为何在此?”
但暗藏更多的是警惕。
温迟春长话短说解释:“我出城然后就迷路了。”
拙劣的借口,焦巳显然不相信,但是此刻没有时间让他过多的停留,“若你信我,此刻就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我可不会回来替你收尸。”
那些人是来追杀他的,追杀他途中可不管是敌友一路杀光,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活口。
温迟春自动忽略焦巳话里的讥诮,她算明白了焦巳就是嘴毒,现在伤得这么重还要带上几句。
她怀疑的扫了一眼他一路滴血的腹部,“你可以吗?”
焦巳不知哪根反骨被挑了起来,扯着没有血色的唇冷笑一声,“我当然可以,还可以直接下河游一圈,没一点事,小伤!”
“行吧,没事就行,我有一匹马正好用得上,先说好这次救你之后,上回那个七日一次的约定就一笔勾销了。”送上门的机会,温迟春抓得牢牢的。
“咻咻——”几只箭矢就射中了身边的巨石上,杀手快追上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焦巳身形利落的飞身上马,一点也看不出方才得用剑支撑才站得稳的样子。
温迟春坐到他身后,第一次和男子这样同乘一马感觉有些奇怪,不想贴那么近,身子往后倾。
“抱紧,一会要掉下去了,前两回可不见你这样生疏。”焦巳一把抓着温迟春的衣袖,将她的手腕绕着自己的腰。
“有血。”她确实是想与焦巳生疏一些,但他的腹部受伤了大股大股的出血,她再用力抱住不就加重了伤势么。
倒是可以找到他的伤口,摁住伤口止血。
确认坐好抱紧后,焦巳驱着马疾驰着,但身后的杀手们也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错杂的飞箭不断的擦过二人的衣袍。
忽然,马驹急停高高抬起前蹄仰身,若不是抱得紧,这会儿温迟春得直接摔下去。
“怎么了?”她心中觉得奇怪。
马驹忽然停下来,但后面杀手可不会停下。
焦巳下马查看,拨开前方掩着的矮灌,面色苍白严肃,回过头对温迟春说:“前方是一片断崖。”
断崖很深,但依旧可以听见崖底湍急的河水拍打着石壁轰隆作响在山崖间回荡。
身后的阵阵马蹄声不断逼近,除了跳下去别无选择。
沉默片刻后,温迟春不确定问:“我们是得跳下去?我也得跳?”这是什么无妄之灾,这一跳下去还有命?
“悬崖底下是一条河,你或许可以不用跳。”
温迟春喜出望外以为有救,“你有救兵会来?”
焦巳摇摇头,“没有,我是说你可以不用跳,就看你这将军之女的身份好不好用了。”
焦巳让温迟春在杀手来的时候将他推下山崖,伪造出她将焦巳杀了推下悬崖的假象,若他们顾忌温迟春的身份自然会留其一命。
但温迟春不同意,这悬崖这样深,虽说是伪造但他掉下去大概率可能会成真,杀人偿命的事她干不了。
她可以冷眼看他自己跳,但是让她推他下悬崖,就是假的也不行。
“来不及了。”焦巳看了眼林子低声说了一句。
大掌握起温迟春的手腕,将剑塞入她的手心刺向他,一切发生得太快,温迟春只来得及抽回手腕,但苦于力气太小而失败。
瞬间焦巳跃下悬崖,温迟春还没有站稳,身上被一股力猛然一拉,没有任何防备,轻飘飘的也随着坠下悬崖。
拉扯感让温迟春迷茫了一瞬,看着拉她的力量来源——缠在包袱上的鱼线不知何时松了,一端还系在她背着的包袱上,鱼钩那一端显然不知何时构住了焦巳,连带着将她也带下了悬崖。
眼神茫然看着离得越来越远的悬崖顶端,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她合该在出城门时给她的回观之路算上一卦的,大约会算得坎卦,路途艰险坎坷,命运变化无常不可捉摸。
焦巳砸进湍急的流水中,最后一眼看见紧随他而下衣裙翻飞的温迟春,她竟真的这般钦慕他,甚至不惜生死相随。
温迟春后悔了。
她这抵消约定抵得真不值当,那时就该藏好假装没看见。
入水瞬间,重重的冲击让温迟春失去了意识。
谷底奔流的河水煎盐叠雪般,冲击石壁的浪白茫茫一片,不消片刻二人的身影被吞噬不见。
河浪卷起复又落下,浮浮沉沉翻滚激荡。
浪花拍石的声音唤醒了昏迷的温迟春,吐出一大口水呛得温迟春眼尾泛红,因日光照射下意识的眯着眼睛,浑身酸痛不已,湿透的衣裳黏腻的贴在身上,此刻她又冷又痛。
脑袋晕眩着将挡着眼睛湿濡的发丝扒开,才发现雪白的手臂上全是鲜红的擦伤渗着血,动作牵扯着伤口她轻“嘶”了一声。
她忍着痛支起身子打量周围,这里是一片乱石嶙峋的河滩,周围没有人烟屋舍,大约也没有人会来这荒芜的河滩。
河水相接处被荡漾的河水裹着一沉一浮的包袱散开大半。
一旁还有一个着玄青长袍的人影一动不动的躺着看起来处于昏迷中,不用看就知道是焦巳,真是……每次遇见他就没什么好事。
温迟春认命的叹了口气,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向焦巳那过去。
手搭在焦巳的手腕上,冰冷的肌肤让她一激灵,他……不会真死了吧?
另一只手惊慌的将焦巳的手握好固定,好让她探一探他脉搏,许久终于感受到了微弱的脉搏跳动,没死就好。
轻拍焦巳的脸试图将他叫醒,但是没有反应,或许他也呛了水,现在应该助他咳出呛水?
她没有被淹过,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如何救一个被淹的人真的有点为难她。
葱白满布擦伤的指尖探入焦巳嘴中,忽然他的手拽住温迟春的胳膊。
借力侧了身,将河水都咳了出来,恍惚间嘴中唇畔的柔嫩让他出了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盯着温迟春的手良久,直到温迟春不意思将手背过身后。
“我,我只是为了救你,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瞎想。”温迟春急得有些结巴,可不要误会她,这一世她不会再做拆人良配的事了。
良久,焦巳用幽黑锐利的眼眸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在深处闪过一抹笑意,“知道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温迟春:?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
身边一声闷响,焦巳脱力重重的倒了下去,锐利的眼睛被阖起的的眼皮遮住,陷入昏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