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刀尖血

冯怀鹤眼见着蹲在地面逗弄爆爆的祝清,内心抑制不住的深深探究。

她既然也回来了,为什么不会做甜花汤?她是不是记恨前世,恨他,不肯再给他做甜花汤,所以故意伪装?

还是说祝清根本没有回来,可她为何不求学?冯怀鹤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

祝清莫名惶恐,仰头小声说:“不过就是一碗汤而已,你没必要这样看着我吧……”

方才自己是有些语气不好,惹冯怀鹤不快了?毕竟甭管以前是什么关系,总之人家现在是大领导了,还能由她那样说话不成?

祝清默默酝酿让领导消气的好话,却发现冯怀鹤的眼神好似要将她的皮肉亲手撕开,抖搂出皮肉底下那鲜血淋漓却最真实的她,要她清清白白一丝秘密也不挂地站在人前。

可她的秘密哪里能让别人剥开,祝清愣在原地没有动弹,爆爆被飞虫吸引,一溜烟从她手里跑了出去,她抚摸爆爆的手落了空,这才回过神来,刚要开口说点儿什么缓解古怪的气氛时,远方的坊街传来一声声暮鼓之声。

下值的时间到了!

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祝清脸色一喜,飞快地回神,从地面站起来,用和爆爆差不多的速度,一溜烟冲了出去。

哄领导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祝清气喘吁吁地跑出掌书记院,一手撑在院门上,一手拂去额头的汗水,喘气休息。

短短的路,跑得她几乎丢了半条魂,祝清的原身身子究竟有多差!

几步外的林荫小道上,花宁和田九珠、包福三人结伴走了出来,花宁先看见了祝清,忙冲她招手:“一起回幕舍?”

祝清休息得差不多了,忙跟上他们。

走近了,听见田九珠在说:“去公厨吃饭吧?”

花宁摇摇头,有气无力道:“我在幕舍攒了好多好多吃的,以前一直舍不得吃,我得留着肚子,回去把它们都吃完。不然眼看等我死了,就太可惜了。”

田九珠看了她一眼:“出息。”说着,独自走了另一条去公厨的路。

包福看着她的背影叹息:“我也好想当田公公的干儿子。”

花宁学着田九珠的语气:”出息!田公公的干儿子,几个有好下场?你别羡慕九珠,现在她是比我们好,之后怎么样还说不准呢!”

花宁说完,挽起祝清的手,迈进了女子幕舍。

幕舍四人一间,她们这间原先有个从事在住,后来那从事辞职嫁人,就空了出来。

后来朝廷战乱,没人再愿意步入这个行当,那张板床便空了出来,如今被她们用来堆放一些杂物。

花宁一进门便径直朝那床位走去,扒拉半天,从里头找出一个木匣子。

花宁抱着匣子转身,见祝清在看自己,一时苦了脸,涩声道:“对不起啊卿卿,我这些好吃的攒了大半年,除了小肉干,其他都有些酸味儿了。你身子不好,我就不给你吃了……

“不过,这个小肉干我可以分给你一点……”

花宁抹了抹湿润的眼睛,慢吞吞从匣子里拿了一小把肉干,心疼地递给祝清。

祝清把花宁的手推了回去:“你吃吧,我方才吃过了。”

花宁哦了声,把小肉干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哽咽:“有时候我真不明白,我在记室房一直以来勤勤恳恳,若是有机会,对上头人也是拼命拍马屁讨好,为什么出了这种事,我还是得无辜陪葬?”

祝清也不明白,她一直以来遵守法纪尊师重长,为何却换来溺死的下场。好容易有了转机,却是这样温饱都会成问题的时代。

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坐回自己的床上。

床板子很硬,上面只铺了薄薄的粗布,搭着一条薄被。

她环视着这间幕舍,空间狭窄,四张硬床板连在一起摆成了一个凹字,中间放一间小几,用来堆放加班的书文,几角点了一支小小的烛台。

看起来条件很艰苦,很像几个人一起挤在棺材中。

祝清疑惑地问花宁:“九珠是田公公的干女儿,她为何还与我们同吃同住?”

按理说,田九珠该是整个幕府最大的关系户,以祝清的常识来看,关系户不该是这种待遇。

花宁嘴里含着东西,模模糊糊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听她这么答,祝清也没再说话,摸着身上的信,再看烛台里跳跃着的灯火,烧了……吗?

她悄悄观察花宁的动向,见花宁已经吃完一整匣的东西,这会儿正在堆满东西的床板上找衣裳,一面嘟哝道:“我先前还悄悄做了一身漂亮衣裳,一直舍不得穿,我要把它翻出来穿上,死也要漂漂亮亮的……”

祝清听着她念叨,背对着花宁慢慢走向烛台,拿出身上的信,朝着烛台伸去。

啪嗒一声,幕舍门突然被推开。

祝清猛地缩回手,抬眼看见是田九珠,暗自把信藏到身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样子藏着信坐回去。

田九珠狐疑地扫她一眼:“你看见我紧张什么?”

“有吗?”祝清假装道:“我只是紧张,田公公的这件事。”

“是吗?”

田九珠像是不信,但没有再问,她收拾了一下坐到几边,就着烛台的光翻看文书。

花宁换好了漂亮衣裳,是一件翠绿色的裙衫,又重新梳了头,随后生无可恋地躺到板床上,方才还伤心地哭,却躺下没多会儿,她睡着的均匀呼吸声就传了过来。

祝清也躺到床上去,捏紧信封,想熬到田九珠睡着去烧信,但田九珠不愧是想往上爬的女人,实在是太努力了,尤其夜越深,祝清越觉得冷。

她才想起今夜没喝药,身子就是扛不住的,明明是夏日,她却又冷又难受,最后没撑住,先睡了过去。

祝清睡梦中也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很难受,不知道是因为做了梦,还是因为没喝药。

她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模糊的视野里看见田九珠放下书本,吹灭蜡烛,摸黑躺到板床上去,闭上眼睛。

漆黑的小屋里四周安安静静的,落针可闻。

祝清迷迷瞪瞪又要睡去时,有一抹光亮强硬地从窗户扎进来,刺破屋里沉闷的漆黑,还有一队整齐有力的脚步声,编甲声,怒吼声,乱糟糟地混在一起。

祝清与田九珠几乎是同一时间警觉,立即睁开眼睛,起身下床,走到窗户边,悄悄推开一条窗缝往外看。

只见外面的花木绿院中,来了几十余神策军的兵,他们一只手拿着火把,冲天的火光照亮了院内的一景一物,一只手提着锋利弯刀,训练有素地在院子里来回穿梭,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祝清压低声音问:“这是,田公公的神策军,这么晚他们来做什么?”

田九珠沉默了一会儿,道:“杀人。”

她话音刚落,祝清就见有两名神策军进了隔壁的幕舍,片刻后,他们拖出了一位从事,还没等祝清反应,就听噗呲一声,其中一人手起刀落,把那名从事的脖子砍断了大半根,只剩下一点儿皮肉丝丝连着,吊着脑袋垂下来。

唰——

鲜血猛地喷涌到祝清面前的窗户上来,有几滴鲜血甚至透过窗缝飞到了她脸上,她感到那温热的黏腻感,吓得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祝清颤抖着问:“这个从事,她是细作吗?”

九珠在她耳边冷静道:“她不是。”

祝清惊得回头与九珠对视:“那……”

“看这情形,神策军没有头绪,只能一个个杀,错杀一万不放一个。特地选在我们入睡的时候,怕也只是担心有人会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砰——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屋门突然被人大力踹开,祝清猛地回头,只见两个手持弯刀的士兵立在门口,凶神恶煞地扫视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耳边忽然爆发出花宁的尖叫,祝清扭头,见花宁捂住脑袋跳下床,一边惊叫一边缩到了床底下。

一个士兵走到床边,高高举起弯刀,咔咔地往床板扎去,刀剑刺穿床板,直达床底,再拔出刀时,雪亮的刃上染上了鲜红的血。

祝清剧烈发起抖来,浑身血液几乎倒流,那一瞬间什么思考都做不出来,只凭借本能冲上前,一把抱住那个士兵的胳膊大声道:“别别别!我知道!我知道细作是谁!”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心跳声都好似振聋发聩。

祝清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近在眼前的刀,上面还有鲜红的血一点点往下流淌、滴落,洇红了花宁的床褥。

“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谁,”祝清白着脸,艰难道:“饶了幕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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