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凌的好心情持续到周一。

周一晚上纪云生没来闫凌家吃饭。听闫妈妈说，纪云生父母下午再次大吵一架，纪母拎着箱子走了。看这架势，指不定真要离婚了。

大概是心理早有预期，这次纪云生反应很平淡。

周二闫凌放学后在外头和程志他们几个吃了顿肯德基，又在学校后街的游戏厅打了几局，到了八点四十，他把外套一拿，起身对程志他们几个道，“我去接鸡哥放学。”

一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不在一个城区，从游戏厅这打车去高中部，车程十来分钟。

程志回头望了他一眼。“你对咱鸡哥可真好。”

“你都喊‘咱鸡哥’了。”

闫凌走出游戏厅，打车到高中部校址，才八点五十五分。

外校生想混进一高还挺不容易。

闫凌在一高铁门那观察了半个多小时，咬着奶茶吸管，望着玻璃橱窗外静悄悄的一高铁门。他歪头戳电话手表：【鸡哥，我妈让我来接你放学。】

纪云生正在听化学老师讲摩尔质量，桌肚里的手机嗡嗡两声。

恰好老师讲课停顿，教室内一时静悄悄。

嗡嗡声便格外引人注目。

前后排学生都往声响传来的方向望去。

纪云生想要掩饰已经来不及，只得双手摁住手机，悄无声息地往桌肚深处又塞了塞。

“谁的手机？”

讲化学的是个姓杜的中年男老师，前额半秃，平常总把后脑勺头发往前梳。戴着个黑框眼镜，永远穿着格子衬衫，一脸严肃。高三（三）的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作“摩尔”，就是说这人每次讲课都拖堂，磨磨唧唧，谐音摩尔。

周围视线刷刷地扫向纪云生。

突然嘎吱一声。

坐在纪云生左边的男生站起身，举手道，“老师，是我手机没关。我这就关了免得影响同学上课。”

“摩尔”瞪着他。“顾晗你明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顾晗笑嘻嘻。“遵命！”

高三（三）班总共三十几个人，每个人一张桌，没有名义上的同桌。纪云生靠窗坐，顾晗正好轮换到中间。两人既是同班同学，也都是学生会主干，平常打交道不少，但纪云生也没想到，顾晗居然会帮他背锅。

纪云生长腿动了动，被顾晗盯了一眼。

直到下课，纪云生背着书包匆匆要赶着去找闫凌，走时特地经过顾晗桌前道谢。

“谢什么，都是同学。”

顾晗大大咧咧。

论年龄顾晗比纪云生还小半年，身高却与纪云生仿佛。两人平常除了公事来往，今天这样单独说话，居然还是第一次。

纪云生抿了抿唇，淡笑道，“改天请你喝奶茶。”

顾晗眼睛一亮，立刻笑了。“这可是你说的。我等着呢！”

顾晗生得长眉凤眼少年俊美，右眼皮子下面有一粒不甚明显的黑痣。这一笑，黑痣就在眼下生动异常。

纪云生不料他当真，也不好推，只得道，“明天中午去后巷那家奶茶店。”

“好！”

顾晗说话间也快速收拾好书本，哐哐往书包一放，斜挎着包，对纪云生道，“一起走？”

纪云生点点头。

刚走到校门口，门外黑暗中哗啦啦都是接送的家长们。得亏两人身高腿长，放眼一望，视线便搜索到端着奶茶一脸不耐烦等在铁门外的闫凌。

闫凌也看到了纪云生，冲他挥挥手。

纪云生唇角便不自觉翘起，眉眼也微弯。

顾晗站在旁边，愣了愣。他从没见过纪云生笑得这么明澈，便顺着视线，望向闫凌。

闫凌接到纪云生，松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另一杯被捂得温热的奶茶，递给他。“我妈说今晚给你留了排骨汤。”

“大晚上吃排骨汤？”纪云生笑，“阿姨是在给我增肥啊。”

“这不怕你熬夜学习学瘦了么。”

两人间有种独特的亲密感，旁边人插话都插不进。顾晗静静地立在一旁，唇边含笑，眼底却疑惑深深，不时看向闫凌，上下打量。

平心而论闫凌是个很讨陌生人喜欢的长相，眉目张扬，说话笑闹都不避忌着什么。一看就是从父母恩爱家境小康的家庭出来的独生子，那种少年昂藏是怎么盖都盖不了的风采。

顾晗搓了搓食指，看那两个一人一杯奶茶，忍不住咳咳出声：“副班不是说要请我喝奶茶？”

纪云生愣了愣，看向闫凌。

咳咳。

顾晗气苦，明明是他和纪云生说话，纪云生看的却是邻居家小弟弟。要说这两个人之间没猫腻，他头顶gay达怎么就不信呢！

顾晗容貌极好，毫不夸张地说，从小学开始顾晗就收情书收到手软。到了高中，更是被誉为长着一张初恋脸，校园男神级别的人物。再加上他脾气温和且不呆板，谁来请教问题都能让人高高兴兴满意而归，迷恋他的女孩子不说整个一高，大半个一高是差不离的。

可惜他从初中开始就知道自己与别的男生不一样。

他喜欢男的。

这没什么大不了。

顾晗接受的坦然，并且还有心思观察发掘身边跟他一样的同类。纪云生是他眼里最不错的一个，如果不是忙着高考，他早就告白了。万幸今天纪云生难得犯了个错，被他逮到，立刻举手替纪云生担责，他以为，照纪书呆子的脾气，怎么着也得请自己吃饭喝茶。然后他再还请，一来二去的，这不就熟了么？

却没想到半道儿上闯出个邻家弟弟。

顾晗拿眼觑纪云生，笑吟吟的，故作犹豫道，“不过副班要回去喝骨头汤。我是不是打扰副班了？”

纪云生抿唇。“没有。”

顾晗仍是那副笑吟吟模样，望着纪云生，一双凤眼微挑，看上去脾气好极了。

就像闫凌和纪云生说话不搭理他一样，他和纪云生说话也只字不提闫凌，可他做的自然。闫凌毕竟还是个挂着两腮婴儿肥的初中生，他已经身高188cm过了十八岁，男生和男生之间，差着三五岁就是一个代沟。他说话时神态自然嘴角挂笑，一双凤眸温和注视纪云生。

纪云生敏锐察觉有什么不对，但没深想，抿了抿唇，下意识先安抚闫凌。“闫闫我确实先约了他，帮我和阿姨说声抱歉。明晚我早点回去。”

那杯奶茶闫凌早喝完了，此刻单手捏着塑料杯，捏的咔咔响，啧了一声。“行吧。”

闫凌没争，也不屑搭理顾晗，浓眉下那双亮澄澄的眸子却瞬间沉了沉。他转头直直地望着纪云生，表情奇异，像是扯着唇在笑，眉目却是沉着的。“那你陪你同学吧。”

顾晗凤眸中笑意更深。

纪云生薄唇张了张，夹在中间，被闫凌那一眼望着，忽然有点诡异的不自在。其实刚才拒绝的话说出口，他就立马后悔了。可是今天也太奇怪了！有段时间他差不多每天都去闫凌家蹭吃蹭喝，比去自己家勤快的多，所以今晚少蹭一顿两顿，为啥会觉得恋恋？

纪云生最后归结于是因为刚才闫闫的表情。

闫闫哼了声，潇洒地一甩书包，头也不回地冲他们摆摆手算是告别。

十五岁的闫凌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的发育期，个子蹿的高，肩膀变宽了，手长脚长，在阳光下挺拔得像株热烈生长的小白杨。

纪云生目送闫凌走远，下意识跟着抬脚走了两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叫住他。

忽然有一只温热的手搭在肩头。

纪云生侧眸，恰撞见顾晗正冲他一脸自来熟的笑。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