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芩晚窝在书房里逗弄那几尾被转移到琉璃缸中的小蓝鱼，连她以前最爱看的传记都被冷落在了一旁。

月圆星疏的，林炔羽坐在书房的屋顶上看着头顶上的那**圆月，戳了戳身旁的方乐白：“你让我上来就是为了看这个？还不如陪着师傅看书有意思。”

方乐白极其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远处山下那片黑暗里的几点星光：“今天是山下城镇举办集会的日子，到时候会放烟花的。”

“你还没见过吧，今日我也让你看看这会在天上炸开的花朵是什么样子。”

林炔羽也看向那黑暗中的星光之地。

在城镇举办的集会。

他没见过那种能在天上盛开的花，不过城镇里现在一定很热闹吧，一定比他小时候见过的在村子里举办的小型庙会，还要热闹上很多。

人也一定比村子里的人还要多上好几倍吧。

“我们去求师傅带我们去看吧。”不知不觉的他就这么说了出来。

“芩晚没有大事是不会下山的，”方乐白却朝他泼了盆冷水，只听他继续道，“就算是有大事发生，她也不一定会出手。”

“为什么？”

为什么——大概是高人都要保持着一股神秘感吧，要是高人都去逛集会也算是跌入了凡尘，这仙门众人还有黎明百姓也就不会对他们产生那么多的敬仰之情了。

方乐白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炔羽的这个问题，最终他只说道：“芩晚最终是要斩情的，斩断这世间的所有羁绊之情，只有这样她才能顺利飞升。”

毕竟无情无欲的才是神。

林炔羽猛然明白了过来，原来他们的存在对芩晚而言一直都是一种累赘，若是不能斩断对他们的羁绊，芩晚便会一直留在人间，永无飞升的可能。

之后方乐白又对他说了很多，几乎是把他当个树洞一般将自己心里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什么：

芩晚其实修道三百年的时候就能飞升，不过那个时候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最后自损修为留在了人间。

还说了芩晚面上看着冷情，实则最是重情重义，要让她斩情无异于是将她的心剖下一块。

最后更是告诉了他翙栩投入魔界的真相。

方乐白断断续续的说着，有时候讲的话没头没尾的，完全是想到哪说到哪，一点也没考虑到倾听者的感受。

上面方乐白带着林炔羽回顾着芩晚的过往，而在下面他们谈论的主人公就站在窗口，听着上面断断续续的语录。

不是芩晚有意要偷听，实在是这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让她不听都不行。

听着上面方乐白说到她飞升的事时，芩晚伸手抚上她胸口处那颗跳动着的心脏，她的心不是人的心，她天生长着的是一颗魔的心。

而拥有一颗魔心的人又怎么能飞升呢？

世人皆以为她是斩不断这世间所有的情才无法飞升，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一人知道。

纵使她根骨奇佳、修为高深，在这三千年里能飞升几十次，也于仙道无缘。

她这辈子不是要作为人一直存活下去，看尽这世间的沧海桑田，就是如重均所说的那样入魔来摆脱这尘世的束缚。

因为她的心就决定了，在她走的道的最终点便是屹立在深渊中的魔界。

当林炔羽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的师傅一袭白衣就那样静静的靠在窗栏边，三千青丝如泼墨一般的披在身后，那双如秋水淡泊的双眸像是在发怔，又像是在怀念，就那样直直的望着远方。

林炔羽也朝她看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那就是他在屋顶遥望的远方小镇的方向。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他现在什么都不说才是对的。

在时间的长河中她在乎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她远去，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宽慰她这三千年里的孤独。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芩晚也是会孤独的，在她卸下那层仙门第一的伪装后也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会耍小性子，会任性、会发脾气，有着自己的小习惯。

她……也想要人陪着。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捂上自己的心口，他的心酸酸涩涩的，就像是被人挖了一个坑往里面灌满了柠檬一般，酸胀的直冲到他脑子里让他难受。

“炔羽，你还未参加过山下城镇的集会吧。”

芩晚的声音淡泊如水还带着一丝的漠然，但不知道为什么林炔羽就是从中听出了一丝的无奈之感。

他说道：“小白说您无大事不出山。”

是的，这是芩晚在三百年前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日突然间改变了想法。

与其拿着框框架架将自己钉在其中，不如活的肆意洒脱，就算是仙门中的高人也会想要入一入这尘世的。

芩晚笑了笑，只说道：“我也许久未参加过集会了，我们一起去吧。”

林炔羽从未反驳过芩晚的话，此次自然也是答应的。

他面上欣喜，那双好看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

少年笑的有些憨，直到空气中划过一道银光钻入他的袖口，那白衣袖口中探出一条小蛇的头，直对他说教道：“你快点，再晚我们就要看剩会了！！”

林炔羽不会御剑，便跟着芩晚同乘一剑。

穿过上空那些漆黑的云团，两人一蛇在集会不远处的角落深处落下，刚站稳便听得满耳的喧闹声，街道被上空挂着的灯笼映照的火红一片，阁楼街道上满满的都是人影，戴着面具的少男少女提着形态各异的灯笼走过。

芩晚虽三百年未入过尘世，但对于集会的记忆多少还是有一点的，此时面上并未有过多的表情。

林炔羽却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满目的红在他的眼睛里映出了璀璨的色彩，他从未见过这么盛大的集会。

少年面上好奇，眼睛追着混杂在人群中的小贩，耳朵里却是这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吆喝声。

而方乐白在融入到集会的瞬间，便好奇的左跑右跑的，要不是芩晚拽了他一下他都打算要跳起来了，此时更是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芩晚索性也就不再管他。

林炔羽见周围的人对他二人投来打量的目光，遂想到了他和芩晚的衣着装扮皆是修道之人，众人自是会好奇他们的身份。

又见有不少男女面上都带着面具，他便也买了两副狐狸脸的半脸面具，将其中一副递给芩晚。

那面具做工粗糙，只是用铁筑成了大概的狐狸面型，只用红彩笔在其眼睛处画上了眼廓和额纹，算不上好看。

芩晚接过，倒也未嫌弃这面具难看，直接戴在面颊上。

这样一来也算是隔绝了大多数人的好奇视线。

这集会着实是大，一路走来杂技歌舞不断，月老庙更是被踏破了门槛，前来求姻缘的善男信女皆在手腕处系着红线。

芩晚看向林炔羽一直盯着月老庙前的那颗姻缘树看，便问他：“你也想去求一求吗？”

这个年岁的少年对感情之事自是好奇向往的，芩晚记得她在林炔羽这个年纪的时候由于好奇还拜过月老，也装模作样的在腕上系过一根红线。

但面前的少年却摇了摇头，他指向在姻缘树旁不远处的小贩，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只是想要尝一尝糖葫芦。”

芩晚也看向那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她记得三百年前还并未有过这种小吃。

她走上前去要了一串，将手中那一串晶莹鲜亮的山楂递给身旁的少年。

林炔羽却没接，他问：“师傅不吃吗？”

芩晚一愣，好久——所有人都是从她这里索取，却从未有人问过她需不需要，或者是想不想要什么。

她又买了一串，闻着山楂上那一层糖霜的清甜味道，咬下一颗，意料之中的口腔中什么味道都没有。她如同嚼蜡一般的咽下口中的山楂，只想着这东西应该是甜的，便说道：“很甜。”

——很甜

林炔羽看向他手中的冰糖葫芦，心底只觉疑惑：“可我的是酸甜的。”

芩晚握着细木棍的手一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垂眸看向手中那一串鲜红圆润的山楂，不知怎的便笑出了声，轻声说道：“或许是：酸在口中，甜在心里。”

——甜在心里。

这话回荡在少年的心底，他仔细看去，却发现芩晚此时的表情都被狐狸面具遮住了大半，只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在证明着主人的心情到底如何。

直到芩晚拿着冰糖葫芦跟着人群向前走去，他才恍然回神。

少年被面具挡住的面颊绯红一片，而隐藏在发丝之下的耳垂更是红到滴血。

他忙念了几遍清心咒，才驱散了在脑海中浮现的念头。

酒馆的阁楼边，方乐白拿着酒壶看着远处的少年追上了前面那雪白纤细的背影，笑了一声又是一口酒饮下。

四周寂静无声，仿佛是有人设下了结界隔绝了周遭的一切热闹，事实上也确实是有人这么做了。

把玩着手中的酒坛，方乐白看向那坐在小案处，侧头观望着楼下热闹场景的男子，不耐烦道：“把我困在这，你到底想干嘛？！”

那男子身穿一袭玄色紧身束装，外罩一件同色系的宽大外袍，金丝在袖口处秀出繁复的花纹，妥妥的一副贵公子打扮模样。

他眉目生的极为好看，面色苍白却不会给人一种病态之感，反而使五官看起来更加的鲜明，本来方乐白的面貌就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可放到他面前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只见他收回目光，看着他面前茶盏中还未动过的茶水，薄唇轻启：“那少年与我的眉目间倒是颇有几分相似。”

方乐白：“…………”

像？

哪像了？！他们俩的眉眼要是相似，他方乐白就把眼珠子扣出来！！

方乐白看了看早就走远的林炔羽，又看向这只投入魔界还不要脸想要占芩晚便宜的朱雀，不屑的怼他道：“你是瞎了不成？！”

想占便宜却被怼眼瞎的翙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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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城镇举办的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