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蓝鱼

纵使芩晚平日里一副与人如隔千里,就像是神女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她也有着自己的坏习惯。

且这坏习惯比较让人心烦,稍微有点脾气的人都会受不了。

用方乐白的话来说就是:“我以为小羽会受不了你这坏习惯的,没想到他能惯你这么久,并且还乐此不疲的为你收拾。”

每当这时芩晚便会脱口而出:“嗯,炔羽是个没脾气的。”

——我看他这个没脾气是对人的。

这句话方乐白只会在心里嘀咕,他可不认为那只小金乌会是个什么没脾气的家伙。

相反,那只小金乌是把芩晚放在了心上,才会在平日里把芩晚宠上了天。

是的,宠。

别人家都是师傅宠徒弟,但到了芩晚这调换了位置不说,偏偏这师徒俩都还没什么自知,就放任这情况默默地发展下去。

芩晚每当说起林炔羽的脾性时,心中总是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她有些担心林炔羽这好脾气,在他终有一天下山历练时会被人欺被人骗,到时候会经受那些他本不该经受的劫难。

但她现下却又有些享受林炔羽的好脾气,那种你说什么他都会应下,无论怎么任性怎么给他的生活增加麻烦他都会接受,并跟在你的身后默默的收拾。

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般。

当芩晚发现了她这徒弟的“好脾气”,并想让他改正过来时,她发现离不开她这徒弟“好脾气”的人反而是她自己。

芩晚的坏习惯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她喜欢看书且只拿不放,每每扔的书房里到处都是书籍绘卷,而这些书籍又是极需要人好好伺候保存的,收拾起来极费心力时间。

每次直惹得付尘抱着那些古籍哀嚎许久,痛心疾首的指责她不尊重前人的劳动成果,竟这样对待他们的心血结晶。

芩晚本人倒没什么自知,她本就是这前人中的一员,并且撰写这些古籍的有好几个还都是她的小辈,自然也就没有付尘的那些个尊古情怀。

再加上这是羲和峰的书房,也就是说是她的私人书房,这里面的书都是她的私人财产。

于是在她一脚将付尘踢出门外后,这书房又恢复了她喜欢的安静氛围。

芩晚拿着一本传记看去,这书房内不知何时传来了一阵清香的酒味,不用看也知道准是方乐白抱着酒坛坐在书堆上准备一醉方休。

半晌,她看向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默默收拾她乱扔的书本的林炔羽,看着少年俊朗的侧脸和他捡起书籍耐心抚平书页的动作,问:“你也觉得付尘说的是对的吗?”

芩晚其实是知道她这个习惯是不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从少年的口中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林炔羽拾起书本的动作一顿,他抬头向芩晚看去,那双星眸在烛光的映衬下格外的好看,少年只是摇了摇头,朗声道:“我只是想把这些书归位,让您下次再想看的时候能够一眼找到。”

芩晚只点点头复又低头看书,当林炔羽以为芩晚不会再说话时,却听到了芩晚的问话。

她问:“你可还记得你儿时的事情?”

这是他拜入芩晚门下三年以来,她第一次问关于他身世的话。

林炔羽将手中的书放到书架上,才答道:“我记不清了,只知道我小时候是独自一人的。那个时候我好像是在找什么,但怎么也找不到,漫无目的的游荡了好久,直到被一位老农户收养这才结束了游荡生活。”

林炔羽不知道他小时候要找什么,只知道那个时候的他每天都很焦虑,就连农户收养了他之后那种焦虑感也未曾消退。

但现下林炔羽却猛然发现,他好像很久都没有那种让他心情急躁的焦虑感了,好像自从拜入了芩晚的门下他就再也没有了那种感觉。

找什么?

能让金乌找的东西应该就是他那些遗失已久的记忆了。

想到此,芩晚也不再问下去,她看向那一排排描漆沉闷的书架,林炔羽也看向那些书架,末了,只听一声轻微的叹息在这沉寂的书房散开:

“这书房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没有生气。”

这本就是芩晚随口一句的感慨话,林炔羽却记在了心上。

次日午时稍过,昝眳接到了蓬莱的邀请函,遂来告知芩晚。只是在羲和峰上的一处小溪山涧处见到了林炔羽。

他心下疑惑,便驻足观看。

只见少年衣袂皆束于腰间,墨发整个束起,簪了个普通底子皆用的银冠,挽起裤腿,赤足踏入到达他膝盖的水中,双手在波光潋滟的溪水中摸索着什么。

在岸边还放着一个木盆,盆中有水还有几尾小鱼游动。

昝眳所看见的芩晚自然也看见了。

昝眳恍然回神,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芩晚行了一礼,恭敬道:“师祖。”

芩晚只轻微点头,目光却还是集中在正在溪水里摸鱼的林炔羽身上。

林炔羽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发生的事,他直起身子看去,只见树影摩挲间照下来的光点下,芩晚和昝眳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林炔羽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几步上岸连忙将自己的衣衫放下。那样子颇有几分被夫子抓到的调皮的学生一般,抱着木盆快跑到芩晚的面前,有些献宝意味的乖乖唤了一声:“师傅。”

少年声音清脆,十分好听,这调的尾声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

芩晚神色稍暖,看向木盆中游动的几尾颜色靓丽好看的小蓝鱼,又看向此时衣衫有些湿透的少年,和他眼睑处被溪水浸湿的睫羽,问道:“你可是午饭没有吃饱?”

林炔羽:“…………”

原本被人看到抓鱼都没有尴尬害羞的少年,被这一问猛然间就红了脸,渐渐的连耳尖都染上了红色。

“不、不是,”少年结结巴巴的答着,抱着木桶的手渐渐收紧,头也微微的低垂了下去,就像是个被人误会了的小奶狗一般的委屈,“您之前说书房缺少生气,我想在书房养几尾鱼,您或许能高兴一些。”

芩晚一怔,她没想到只是随口的一句话,林炔羽便记在了心上,还在已过深秋的时分去这寒凉的溪水中抓鱼,只是为了能让她开心一点。

她将手探入木盆中,纤细的指尖触碰水面产生轻微的涟漪,玉指滑动,这几尾小蓝鱼也有了灵性一般追逐着芩晚的手指,乐此不疲。

“我很喜欢。”

芩晚心中有暖意浮现,她收回手看着林炔羽那张一眼便能看出他心中所想的脸,对他说:“溪水寒凉,去换身衣服吧。”

“是。”

少年性子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芩晚所说的喜欢和关心便已让他心中高兴不已。

待林炔羽的身影远去后,芩晚才问道:“什么事?”

昝眳咽下心头那略微的苦涩感,答:“仙门大会在明年的三月初召开,今日蓬莱送来了大会的邀请函。”

每届的仙门大会都会提前半年准备,这其中的第一项便是送邀请函。

位于仙门顶流中的断尘、蓬莱、落仙、千音与长生的五大门派自是不用说。

除此之外,每届仙门大会的东道主还会挑选一些实力不错的小门派前来参加,提前这么长的时间送请柬,也是为了给那些小门派中的弟子们一些准备时间。

是以,这众多修仙的小门派皆以能参加顶流举办的仙门大会为荣。

这一届的仙门大会是在蓬莱召开,这件事芩晚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明白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她不参加仙门大会,仙门众人都知道,是以以往仙门大会的邀请函是递不到她这里来的。

昝眳解释道:“蓬莱那边说师叔祖已经到了能参加仙门大会的年龄了,即便师祖您不喜参加仙门大会,也该让师叔祖出去历练历练。即使不参加新弟子的擂台比试,也合该让大家见见,以免日后有什么不长眼的冲突了他。”

这话说白了就是,蓬莱的人想看一看被芩晚收为弟子的林炔羽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也不只是蓬莱一个门派好奇,其他的三大门派肯定也很好奇,只不过是由蓬莱这个东道主提了出来。

芩晚垂眸:“去倒是没问题,你去跟付尘说一声,到时候让他带着炔羽。”

树影间知更鸟叫的越发的欢快,它们不惧人,有一只竟还落在了昝眳的肩上,蹦跶的欢快。

昝眳看着肩侧的鸟儿伸手逗弄了一下,遂又对芩晚有些为难的说道:“师傅的意思是,想让您也去一趟蓬莱。”

近些年来蓬莱的势力越来越大,新生弟子们的根骨俱佳。

两年前的仙门大会,擂台赛上平日里得芩晚指导过的昝眳取得的是第二名,而昝眠只取得了第七的成绩。

身为付尘新收弟子的王小离在新弟子中排名仅为第三,煽童和顾乡思更是落到了十几名之后。

而上届仙门大会的榜首便是蓬莱掌门的嫡次子:蒙筑。

便是新弟子排名的榜首也被蓬莱掌门新收的弟子涂小棠包下。

是以现在其他门派渐渐都有了以蓬莱为首是尊的趋势,这一次付尘想让她带着林炔羽去蓬莱,恐怕也有着想要压一压蓬莱的意思。

付尘不愿屈居人下,芩晚是知道的。

况且蓬莱势大的这些年也有意无意的针对断尘门。

思及此,芩晚应道:“既如此我便带着炔羽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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