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羊的战利品

“有名字吗?”舒望尘问。

当然有,但是闻扬这个名字太人了,他不太想暴露自己以前是个人的事。

“羊羊?”舒望尘叫了声。

他说话总是很轻,嗓音低哑,像轻柔的风刮过耳畔,酥麻一片。

闻扬挠了挠后脖子,点点头,嗯了声,认可了这个小名。

其实上辈子那些哥们不争着当爸爸的时候,都叫他扬哥的,多好听。

但这也算是刚跟舒望尘认识,他还是压压本性,装着乖比较好。

他也没想到,舒望尘看着冷淡,接触起来还挺容易的,也不问多余的事,这就坐下写作业了,只是半天也没动笔,没翻页,可能是题太难。

闻扬坐在纸巾木盒上,目光灼灼,放肆大胆地流连于舒望尘优越的侧脸上,又在衣领上露出的小片肌肤晃了又晃,时不时跟随终于开始沙沙落笔的笔尖移动。

脑子里还闪回着不久前舒望尘赤条条的绝佳身材,宽阔的肩,窄紧的腰,轮廓清晰的腹肌,笔直而富有力量的长腿。

两眼欢快地跟刚被放出来似的,没见识,什么都稀奇,就黏舒望尘身上。

毕竟以前舒望尘在的时候他只能保持一个姿势,一个视角,哪儿这么放肆看过。

从欣赏的角度上来看,好想在哥哥的鼻子上滑滑梯。

他厚颜无耻地想,自己只是舒望尘的私有小羊,除了摆着好看一无是处,叫声哥哥无可厚非,物种不同怎么算耍流氓呢?

即使他感觉自己被扑面而来的美色蒸得热气腾腾,但小羊不会脸红红,依然白得发光,舒望尘绝不可能发现自己在臆想什么。

啪嗒一声,闻扬回过神来,看到舒望尘放下笔,扫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

怎么了?

“为什么我感觉你在用眼神剥我的衣服?”

“……”

这人怎么能面无表情地口出狂言!

闻扬痛恨自己的眼神太单纯,竟直白地暴露了他深埋于心的下流心思。

冷静,物种不一样,他甚至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兄弟,有心也无力,根本不需要心虚。

他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用着天真的语气,“为什么你有衣服穿,我没有衣服穿?”

小羊觊觎的不是你,只是想要一套衣服而已。

舒望尘的房间简约空档,一眼看过去也只有摆满了书的书架,小瓷羊是唯一的例外。

所以并没有玩具熊能舍己为羊给他腾一件衣服来。

当然舒望尘也不理解这种刻了小团小团看起来蓬松柔软的羊毛的瓷羊为什么要穿衣服。

“你以前是人?”

闻扬当场否认,甚至提出了他的出厂设定用以佐证。

捏着拳头掷地有声,从和另一只羊是如何的天造地设情投意合到被拆散再难重聚是如何的黯然神伤,肝肠寸断。

他都要被自己说哭了。

演技派还有谁?

这样心心念念一只瓷羊的他,还怎么能被污蔑曾是个盘靓条顺的男高中生?

真可恨啊,因为那个狗司机就这么碾落成泥了。

死状凄惨,每每受困于梦靥都让他咬碎了牙。

舒望尘低头看着这么个生动精致的小东西。

要哭了,也就是没有哭,眼也不会红,所以在舒望尘看来,小羊前面只是干干巴巴地叽叽喳喳,半点起伏的感情都没有。

好在后面沉默时握紧的拳头,颤动的眼睫能为他凄惨的爱情故事增添几分说服力。

很热闹。

*

闻扬用小桃心半遮着脸,美滋滋地想舒望尘是不是要亲手给他做件小衣服。

但舒望尘只是进衣帽间随手抽了件睡衣,又拿着一把剪刀,一个针线盒,一只小羊,一块儿堆在了旁边的小矮桌上。

“线头别弄地毯上了,不好打扫。”

丢下这句话就回书桌前接着写作业了。

闻扬茫然地攥着轻柔的布料,他要自己做?

那把剪刀快跟他一样长了!简直是可怖的凶器!

多一条划痕都有损容貌好吗?

矮桌置于景观极好的阳台前,铺着地毯,几点星辉撒下,被城市灯光映亮的夜空却有几分寂寥。

离舒望尘也远,只能看见背影。

像是被流放。

但安静下来之后,闻扬又想起不久前舒望尘还浑身脏兮兮被气惨了,都没朝小羊撒气,他也识趣地别再扰人好了。

闻扬钻进睡衣的袖筒里,平躺下来,露个小羊脑袋,张望着窗外划过的飞鸟,看不清,只有一道黑影闪过,隐约的振翅声。

窗是关着的,却还是有一种瘆人的感觉慢慢爬上来,让他浑身发毛。

真奇怪。

闻扬索性整个羊都钻了进去,把袖口两边叠起来压上去。

他小,叠得整齐的衣服只有一小团鼓起来,近乎密闭的空间带来的安全感很快便催起了绵绵的睡意。

闻扬睡得天昏地暗,醒来一阵顾涌,两条手臂胡乱拉扯,从领口扯出条缝隙来,恢复了视野,四周陌生的环境让他恍惚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一觉醒来又穿了?

怎么还是羊呢。

十分钟后,通过观察窗外风景以及房间里的细节,他才确认,自己是被舒望尘从卧室赶出来了!

家政今天不会来,舒望尘就把他放在了客厅铺了地毯的坐垫上。

舒望尘出门的时候都会把卧室门锁起来,闻扬之前都没出来过,自然不认识外头的环境。

闻扬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最喜欢的小羊地位岌岌可危。

于是舒望尘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到家时,迎接他的是巴掌大的小羊,踏着蹄子扑到鞋面上,呜呜咽咽好不委屈的假哭。

哭腔干,没了眼泪带来的粘糊,听见的便是与可爱外形不相符的清亮男声,更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自己好像也没意识到,干嚎得正起劲。

这稚气未脱的作态,让他有点怀疑自己妄下的判断。

闻扬一嗓子嚎完,打算先站在道德高处指指点点,斥责他怎么能把最喜欢的小羊扫地出卧室门,没成想满腔控诉被一句“给你买了衣服”堵了回去。

故作悲愤的表情当场哽住,立马切换成心花怒放,“啊?真的吗?”

舒望尘用湿巾把小羊提溜起来擦干净,回卧室的路上,问了一句,“你想穿裙子还是裤子?”

不仅在质疑他的性别,语气还可疑地放软,像是在哄小孩。

这哪儿行,他可不想被舒望尘当儿子养。

闻扬义正言辞地说,“我是小公羊,小只是体形小,其实我在羊里应该很大只了,嗯,跟你差不多。我也没有很爱哭,假哭只是说明你该哄一哄你最喜欢的小羊了。”

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端正严肃,丝毫看不出他在理直气壮让人哄。

对于最喜欢的小羊这种说辞,舒望尘麻木地含糊过去,只说,“小公羊也可以哭,也可以穿裙子。”

小瓷羊洁白无瑕,光滑细腻,而且没有腰。

所以闻扬悲催地发现穿上裤子之后,基本就得一路提着走,那还有什么意义!

他一只羊,又不怕走光,穿衣服还不就是为了靓?

死也不要穿裙子,那不是他要的靓。

闻扬赌气地坐在一堆短衣短裤上,撑着下巴,等着舒望尘进来。

他没有留下看小羊的时装秀,在外头走来走去不知道干嘛呢。

闻扬也不能飞过去,受制于脆弱的短腿,很是被动。

好不容易等到舒望尘进来一趟,闻扬哀怨的目光犹如实质立刻投了过去。

“里面不是有背带裤吗?”

“可是穿背带裤看上去好像小孩,我不穿。”

舒望尘忙里抽闲,纡尊降贵给小羊喜欢的裤子都缝上两根背带,藏在上衣里头,从表面看几乎没有端倪。

闻扬没想到他穿针引线也那么熟练,针脚又密又紧,怪不得昨天随手就是一个针线盒。

总有一天,他得让舒望尘亲手给他做身衣服才行。

从可爱羊进化成名副其实的靓仔羊之后,闻扬臭屁地照了很久镜子。

还想让舒望尘拍下来做成相框挂上,以彰显他的地位。

舒望尘没同意,他忙着做饭。

舒望尘把他放衣帽间的全身镜前就随他去了。

闻扬的羊蹄子在光滑的地板上遛得飞快,躲在饭桌下看他颠锅。

他居然还会颠锅!

可惜小羊只点亮了哭的技能,闻不见更吃不着。

早知道舒望尘压根不会把他能动当回事,来这儿第一天他就得自爆,何苦浪费一年时间呢?

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闻扬没抓住。

因为门铃响了。

舒望尘要请人吃饭?

闻扬找了个方便吃瓜的角度,以防万一,还原地摆好了出厂姿势。

任妆是舒望尘的班主任,也是舒望尘的母亲。

闻扬第一次见她,这个面容严肃、气势冷冽的女士。

她目光如炬,进来第一眼便敏锐地捕捉到小瓷羊的存在,捡起来随意地放桌子上。

母子间没有温情的问候,甚至没有客气的寒暄。

言语间下意识带着强势的命令,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闻扬全程大气都不敢出。

大门一关上,他更不敢吭声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他成为舒望尘的小羊一年了,也意味着舒望尘迎来了新的一岁生日。

舒望尘十八岁了。

从两人寥寥几语的交谈中,闻扬才知道,即使舒望尘刚刚才到了法定独立的年纪,但他其实独居好几年了。

怪不得这也会,那也会。

就是不太会笑。

桌上的菜没怎么动,舒望尘也还坐着没动。

理论上来说,舒望尘正处于情感受创郁郁寡欢的状态,闻扬作为他最喜欢的小羊应该出来安慰他,治愈他,告诉他至少还有最喜欢的小羊在。

但羊蹄子刚踏一步,舒望尘就站了起来,面色如常地收拾好残羹冷炙,打扫卫生,没分给始终注视着他的闻扬一个眼神。

灯关了,客厅陷入寂静的黑暗之中。

隔音真好,以前闻扬也常一个人在家,不是深夜还有人在炒菜,就是不知道哪家为鸡毛蒜皮吵架,多热闹。

那时候他就想,有个人能陪着一起骂两句,热闹里也会有了他。

*

舒望尘心烦气躁得坐不住,看见昨天那身衣服上头洗不干净的褐色污渍时更恼了。

如果不是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他全然忘了这屋子里还有个羊。

被出厂设定蒙骗以为自己是主人最喜欢的小羊,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是个麻烦。

敲门声一下又一下,短且间隔长,暗示着门外羊小心翼翼地试探。

多做一个人的饭对他来说不算难事,对方没做几筷子也算不上什么好意被辜负。

只是不寻常的家庭关系被迫袒露在别人面前让他情绪有些微妙,不知是难堪还是什么。

对这样独行的人生依然不够游刃有余,还是会被掀起波澜。

但他并不想被安慰,只会让自己显得可怜。

就像昨天他意外得知,这只羊也是因为怜悯被送到自己手中。

舒望尘打开门,高大的身躯将整个小瓷羊笼罩在阴影里,压迫感十足。

小羊站在门口,羊蹄子不安分地扭,手指头隔着短袖攥紧里头的一根背带。

那是舒望尘亲手做的,是他柔软内心留下的一点痕迹,支撑起此时闻扬脆弱的躯干和惶惶不安的灵魂。

闻扬当然能感受得到舒望尘的不以为意,若即若离。

他还没有天真到这个地步,真以为自己魅力四射,轻而易举靠这种量产的瓷器外形俘获一个人的心。

但目前被动的局面需要一个理由,让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能继续拥有一个安全的置身之地,走一步看一步。

小羊走上前,扯着舒望尘的裤脚,要很费力的仰头才能对上他有些冷漠的眼神,语气无助地说,“哥哥,你喜欢鸟吗?”

舒望尘轻晃了一下被拉住的腿,挣开小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背光的眼睛黑沉,眼皮半拢带着审视,“你是怎么从桌子上下来的?”

小羊像是被他的疏离伤到,被挣脱的手在原地僵了僵,随后捂住那双总是生动得像会说话的眼睛。

他声泪俱下,“刚才从窗户飞进来一只好大的鸟,爪子好锋利,一下子就抓住了我,尖钩爪勒得比你昨天抓我还紧,疼死我了。”

听见了吗?小羊是会疼的,以后别抓那么紧。

“哥哥,我不能一只羊待在乌漆麻黑的客厅里,又黑又冷,放我进去吧,我会乖的,还做你最喜欢的小羊。”

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你帮我抓住它吧,我揪掉了它一根羽毛,这,就是线索!”

自己揪的,犹豫很久,还是选了根漂亮的,有一点疼。

闻扬跑去将落在暗处的羽毛捡过来,毫无湿润感的一双眼清澈透亮,眼神诚恳,笑得乖,又难掩得意,语气很骄傲。

“也是我骁勇善战的战利品,送给你,保存好它。”

十八岁生日快乐。

闻扬试探地伸出羊蹄子,踏出几大步跨到舒望尘的脚边。

舒望尘没再退,不知道信了没有,垂眸望着他的眼神深邃,看不透。

静默良久,在闻扬心跳如擂鼓的等待中,舒望尘蹲下没被牵住的腿,接过那根羽毛,轻言一句,“送给我?”

闻扬扬了扬圆润的下巴,做出桀骜不驯的表情,坚定地重复,“对!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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