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盛明希赶回来时雪花已经变得密集,枯荷、石桌和地面上已经积攒了薄薄一层雪,

他依旧穿着不甚厚实的劲装,明明储物袋中就有裘衣,他却没有穿上,肩上、发上甚至眉梢都湿漉漉的。

他先回了话:“秦少成骑了马狂奔,我用了神行符才跟得上,马儿像是胡乱跑,根本猜不出他想去哪儿,后来他甩鞭子甩得太狠马儿都罢了工,前蹄张扬,原地起立,就把他摔了下来,他就坐在野地里号叫,一直在问凭什么,一会儿就又垂下头没了声,又过了约半个时辰,他起身拍拍屁股又翻身上马,这会倒是回了青州城,我看着他进了广微观,又跟陈师兄交代了两句就回来了。”

他手里还撺出了苹果大小的雪球,两只手瓷白,指尖却是红彤彤的。青袖挑眉:“看来钟师兄对你果然了如指掌,一点没有冤枉你!”

“可浮香谷里四季如春,东青峰上也不落雪,我是第一次见到雪。真没想到冬天都过去了,这里真的会像钟游说的一样下起了雪。”他提了三次雪,等着她向他兑现赌约。

青袖看上去情绪却并不高,神色清冷游离,明明人近在眼前,声音却好像很遥远:“人间有时候三月桃花开时也会下雪,人们就叫它桃花雪,传说是桃花仙和雪神有人记错了时辰才会有这飞雪映花的奇观,有人说这是吉兆,三月雪,一场空,下了三天百事通,预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也有人说,三月桃花雪,清明少有倒春寒,有时也不是好事。”

“既然吉凶未卜,那就是事在人为。”他宽慰道,试图将她从神游中拉回自己身边:“师姐你能再使个凝冰术帮我把这个雪球冻起来吗?我也想把它带回山上。”

那个雪球一点也不圆,青袖双手揉了一下才觉得顺眼,指尖一点就把它封在冰块中,像是喃喃自语:“春雪到底比不上冬雪,以前的冬天雪有三尺厚,我们在雪里打滚,堆雪人,打雪仗……”

盛明希宝贝似的捧着冰块,听得他心头作痒:“你和谁打雪仗?”

青袖一顿,没有作答,生硬地扭转话题:“你是怎么回来的?”

“神行符用完了,马市的马儿要么是老弱病残我看不上眼要么脾气大得不让我近身,我怕你等我消息,就租了辆马车回来。”盛明希老实交代。

青袖可是记得陈文台带他们来莲花镇时因为盛明希不会骑马三人才坐了马车,没好气道:“你都不会骑马去什么马市?想扭断脖子就等回了山上再折腾!”

“我寻思着骑马也没什么难的……”看着她脸上总算有了些鲜活的生气,盛明希悄悄松了口气,他摸摸鼻子,自知理亏,小声解释。

她总算有些明白东青峰为什么总拘着他了,她没有管教别人的爱好,只要能叫他活着回去就好:“你出了汗又淋了雪,去客栈洗个澡收拾一下吧!”

盛明希赶紧闻了闻自己身上,就又听见青袖接着说道:“别染了风寒。再叫厨房给你煮碗姜汤吧!”他这才放心。临走时又问道:“何小姐醒了吗?有没有大碍。”

青袖摇了摇头,告诉他人还睡着,只是气血亏损并无大碍。盛明希又把他的药袋子从储物袋里叮铃咣啷掏出来,叫她看看没有没用得上的。

他走后青袖翻看着一大堆瓶瓶罐罐,紫珠丸,八宝丹,清灵散,明台丹,就连九转还灵丹这样几乎可以起死回生的神药都有,青袖长年行走人间都自叹弗如。备下这些药的人还怕盛明希记不清楚,在每个药瓶后都贴了纸条,用工整的小字标注好各自的疗效:止血的、生肌的、解毒的、促醒的等等。青袖好笑地从中拣出来一瓶参元丹,正是盛明希吃过两回的补药,倒是比她喂给何绵绵还要金贵些,她晃荡下药瓶,还剩下不少,取出一丸又喂给了何绵绵。

从西厢出来之后,她本在房中打坐,可窗外风雪声太重,她有些静不下心来,勉强运行了一个周天便再也坐不住,起身去了院中。

已到了傍晚,天色渐暗,半轮明月高高悬挂,寒风轻推着雪絮飘摇,飞雪在皎洁月光中轮廓分明,万物悄然,天地肃静。

许是海皇也喜欢这样的安静的雪和月,鲲鳞在她衣襟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她会心一笑,解开子母扣,取下鲲鳞高高举起,月华雪光映照在这来自深海的鳞片上,洁白光滑的鳞片闪耀出比珍珠还要璀璨的光芒,飞雪停留在其上并不消融,青袖抬着头能看清楚雪花的每一个棱角,八荒浩大,她并不贪心,这一时一角的美丽已经令她满足地沉迷。

盛明希换了衣裳抱着一捧桃花站在小院门口,不敢错过一眼,也不敢再近一步,唯恐惊扰天上来人。

她遗世独立,自得其乐,明明没有笑,可看上去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自在悠闲。他突然有一种恐惧,师姐原本就郁郁寡欢,如果他的心意并不会被她接受,反而叫她徒增厌烦苦恼,那他岂不是功不补患??罪该万死?也许何小姐说的真有有道理……

只有北风无知无觉,从他身畔席卷过去,摧落许多桃花花瓣,又包裹住雪和花,不容拒绝地送至佳人一侧。

比花瓣先来的是花香,甜蜜又凛冽,青袖转头看去,撑着水墨纸伞的少年长身玉立,暗红衣衫,黑色裘衣,身姿挺拔,四肢修长,抱着一怀的桃花不知道静静地等了多久,白面红唇,明眸璀璨,展颜一笑,灿若晨曦。桃花已经够鲜艳,可他比桃花还要好看。

青袖不动声色地收回鲲鳞,转过身去系回颈间,又整理好衣襟,才面对着他。

明明不过相隔片刻,她再转过身时又变成了往昔稳重端肃的模样,仿佛刚刚的轻盈快活只是他又一场梦。他暂且将心思放下,熟练地跟她说着玩笑话:“师姐,钟游如果是你的师兄,他传纸鹤时一定会告诉你不要穿那么薄又不打伞就在院子里一个人看雪。”

青袖轻轻笑了笑:“好在我的两位师兄都没有这么贤良。”

盛明希收了伞,接着说道:“今日天冷,我看店里很多人都在吃古董羹,便叫他们送了一桌过来,他们在外面等着,师姐你先进去暖暖身子,支好了锅我叫你!”他不再说送花,只是自顾自地把一大捧桃花塞入青袖怀中,指指桃花,又伸出手掌接住飞雪,笑得纯粹愉悦,像是没有一丝烦忧:“你看,桃花,雪。”

他的背影轻俏,马尾和发带跟着他弹跳的脚步来回甩动,青袖把脸轻轻埋在馥郁的桃花中,心脏不受控制地用力跳动。

雪落在她清瘦的手腕上,在触及温热皮肤后又化成水痕顺着袖口蜿蜒到肘部,黑色烟雾从相反的方向盘旋而上,绕过腕骨,攀上指尖,轻触蕊心。有人在诱惑她:“你瞧他多美味?尝上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需要你负责。你已经放过卢清远了,可他比卢清远更年轻更清俊。难道你不想在最后之前再尝一尝男欢女爱的滋味吗?云珞?她已经拥有的够多了,何况现在在他身边的是你……”

不,不可以。

少年赤诚,无意犯规越界。她必须清醒,不能贪恋,不能放纵,都是假的,握不住,留不下,笼中困兽怎能与云中飞鸟同行?何况这还是只比翼鸟。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既无其无,无无亦无;湛然常寂,寂无其寂;无寂寂无,俱了无矣,欲安能生……

她再次念起《清净经》,期盼息调心静,明善复初。

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传来盛明希爽朗的声音:“师姐,我们都摆好桌了,水已经开了,就等你了,你再不出来,如意又要开始吃麻酱啦!”

青袖洗了把脸走了出去,到了后厢落座,果真就像盛明希说的一样,如意嘴角还有没舔干净的麻酱,咬着筷子眼巴巴盯着沸腾的锅子,青袖轻笑,叫盛明希看好如意别被烫到。

羊肉、火腿、香菇、白菜依次下了锅,炭火正盛,不大会儿就煮熟了。长筷子在如意小手中用着并不熟练,却一点没妨碍他夹了羊肉往嘴里送,又大张着嘴嘶哈着喘气。香儿没有如意那样的好胃口,低着头戳着碗里的火腿小口吃着,青袖了然,俯身轻声跟她说道:“你先填饱肚子,食材不少,之后可以再煮一些端给何小姐。”香儿感激地看她一眼,才又夹了些羊肉。

店家只给切了一盘火腿,早教盛明希一股脑儿下了个干净,如意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刚塞个牙缝锅里就没了肉。盛明希又扔进去一盘羊肉,盯着那只硕大的火腿思索主意。

“你要是在考虑要不用剑去切火腿,就先想想你下回对敌时剑锋未至对手就先闻见一股肉香,像话吗?”

热气熏得她脸颊通红,说完她咬了半只香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要是敢这么混账,她就敢替清宁真人打断他的狗腿。

盛明希很容易被她笑吟吟地惹生气,也很容易被她云淡风轻地逗笑:“我发誓,我就想了那么一瞬就没敢多想了!”

青袖从储物袋中取出从王焕那儿白得的匕首:“干净的,用酒泡过,从来没用过。”她指尖燃起火焰灼烧着刀刃:“这就是传说里灵韵道人从蓬莱宝岛得到的精铁匕首,把火腿切完,它就是你的了!”

素白纤长的指尖上跳跃着一团赤金的焰火,像寒冰上长出了鲜艳的花,盛明希注意力完全没放在匕首上,惊喜道:“师姐,你不是水灵根吗?怎么用起来炽炎术这么轻松?”他可没忘记自己当初为了收八方锁灵阵凝聚出足够的纯阳真炎废了多大劲,事后还被秦少成逮到吃参元丹补充灵力,虽说如今她燃起的火焰并不算大,但轻巧随意易如反掌。

应该是肚子饱了脑子就不好使了,迷糊中她竟漏了马脚。但他是个聪明人,她不回答他就不会追问。她甩甩匕首:“你还要不要?”

自然是要的。“我还没有跟你一起完成任务你就把匕首给我了?”盛明希果然不再追问,笑嘻嘻道:“要是我今晚就溜出去玩耍叫你明天一早找不着人,你可怎么办呀?”

幼稚鬼。青袖瞪他一眼:“你要真敢这么干,就先担心你自己吧!赵师姐公正严明,不会徇私枉法,你就等着去见宗德长老吧!”

他不知道,如今真相大白,唯余何绵绵的去处,等赵师姐的音讯传来,他们做好最后一步的善后,就要天各一边各行其道了。有可能再也不见了。

我今天真的吃了火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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