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袖告诉何绵绵何二小姐看着不太好。

何绵绵沉默良久，她尚且不知还能偷生几日，自顾不暇，又能为他人做些什么？难不成还真要告诉她自己还活着，只是想法设法换了一副狐狸精的身体，而且还是只公狐狸？可空白的几年里两人变化都太大，一场疯狂笨拙的复仇不足以填补彼此之间缺失的信任，她不敢确定她的亲妹妹在听到这荒唐的消息时会作何反应。万一她接受不了，宁愿自己的姐姐已经死了呢？没有什么好再说的，她只告诉青袖：“她叫田田，她出生时我爹嫌弃又是个女儿不愿给她取名，我娘不识字，我便自作主张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此处不是江南，却莲花镇上也有盛密连绵的莲池，会在夏日傍晚摇曳生姿，风送荷花香。可此处不再是何绵绵的归处。

“你和香儿好好道个别吧！这里收拾清楚了我们就出发。”青袖也不知道再能与她多说些什么。

青袖叫盛明希看好小院，自己则骑马一路奔袭到青州城，她特意从望月楼前走过，感受到鲲鳞再次滚烫才安了心，转而向广微观走去。

观主仍未出关，陈文台看到她来，叹了口气。香儿性命无忧，但还需调养一段时间。白九郎旧案难清，如再有线索还需追查。青袖简单跟他交代后，由他领着来到秦少成卧房前。

推门而入，是刺鼻的酒气，地上滚落了一地酒坛，秦少成趴在桌面上，还穿着再审何绵绵那日的旧衣裳，日光打进昏暗浮尘的屋内，他不舒服地扭动两下，也不见醒来。

陈文台去套接香儿和如意的马车，青袖皱着眉跨过三三两两的酒坛，拎起秦少成的衣领，掂量了下茶壶，照着他头脸泼了下去。

秦少成醒了，从凳子上弹起还没看清楚就要打人。青袖怎么会让他再得逞？剑鞘敲在他桡骨上，打得他整条胳膊都麻木酸痛，她厌烦得厉害，冷冷说道：“你再胡闹，我的剑就要出鞘了！”

他不再动弹。青袖不再提昨日之事，亦无意对他狼狈模样评头论足，只缓缓说道：“何小姐现在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我把这里的事报给了太平司，赵师姐同长林长老商议后，考虑到何小姐情况，路途遥远，以及山上大考前夕诸事繁忙，她叫我们带她前去长月镇，由清宁真人主理此事。”

迎着秦少成意味不明的目光，她坦然道：“于公，广微观中你功劳最大理应由你代表青州观出面；于私，你若是有幸等得真人这样的大能之辈指点一二定能获益匪浅。所以，待会儿陈师兄会驾马车去莲花镇接香儿和如意，你要是跟我们去，就同他一起过去，如果不去，就把写好的案宗交给陈师兄叫他带过去。”

语罢，她不再看他反应，拿起马鞭就走了出去。

望月楼中，有人躲于窗后，静观青袖牵马而过。

等青色身影没有防备地消失在拐角，玄商笑问道：“我盯上的猎物，怎么大人也看上了吗？”

黑袍人半张面具掩去真容，只留嫣红薄唇无情讥讽：“你这畜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妄图染指仙门弟子！”

“熊心我吃过，豹子胆我也吃过，味道一般，所以才想换个口味。”他目光轻扫黑袍人，敬畏三分：“我听说大人从前也在仙门待过一段时日，是在那高山上，还是深谷里，抑或是那海外小岛？若这女子是大人旧识，只管知会一声，我虽惋惜，但您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探究之意昭然若揭，惹起黑袍厌恶，这畜生既然非要生事，那他就只等着坐山观虎斗：“你可以试试，死前记得叫白霜叶知会我一声，毕竟厉炎大人很喜欢你这只狗，丢了我还得再去寻一只来。”

难道他不也是妖君的一条狗吗？玄商咬牙冷哼一声：“大人还是等着我炼化混沌珠的好消息吧！”

黑袍瞥过堂中，狐妖正扒着栏杆抖动着毛茸茸的耳朵偷听这边动静，察觉到他的眼神，两只耳朵吓得都快竖起，他轻笑一声：“白霜叶还有用，记得留她一条性命。”

黑袍从她身边路过，随手揉了把她耳朵，狐狸呲牙，想要一爪子把他打开，但这人的手却像墨汁融在水里化作一大团黑色烟雾，烟雾中骷髅头朝着她张开黑森森的牙齿，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她吓得浑身僵硬，直到那人彻底消失，才敢吸着鼻子探究那团烟雾。

“别闻了，小白。”他装模做样地揉了把狐狸毛茸茸的脑袋，把脸凑到她跟前，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这是魔。”

怕他听不明白狐语，为了骂人，白霜叶一转身化成了人形，一边捡起地上的衣裳往身上套，一边指着玄商的鼻子骂道：“魔界不是早封闭了吗？你个狗东西王八蛋，既然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还往老娘楼里带？他要是突然发疯吞了我怎么办？”

“不是跑出来的，是人化魔，没天生种那么疯癫。况且他不来，你怎么知道廉贞还有一口气在？又怎么知道我也是受人所迫不得已为之？”看着她松动的神色，玄商故作无奈道：“也就我去动手廉贞大人还能留着一条命，要是厉炎找了其他人动手怕是就叫他魂飞魄散了，如今厉炎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灵脉，只要廉贞大人属下不再生事，他就不会再对他下手。小白，人类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两个好好活着，好好修炼，有朝一日总能替廉贞大人报仇。”

白霜叶咬着嘴唇，眼珠子乱转。玄商继续温声诱惑道：“所以，告诉我混沌珠的修炼方法好不好？”

又过了片刻，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双杏眼紧盯着眼前的狼妖：“那你对天起誓，如果你用混沌珠修炼成功，一定要杀了厉炎为廉贞大人报仇，然后要想办法为廉贞大人医治，否则你就前功尽弃，不得好死！”

玄商才不同她一样痴傻，他向来不敬天地，为了哄骗白霜叶，按照她所要求的假装郑重起誓，看着她似乎彻底放下心的模样，愉悦地笑了。

无知妇人，愚蠢至此，侥幸修了个半仙之体，要不是黑袍特意嘱咐，他定要在利用完她之后好好享用一番。

青袖在郊外信马由缰闲逛了许久，她不太想回去面对盛明希，早晨他想搭话道歉她就像听不见看不到理都没理他。

昨晚匆匆把他撵了出去，一早又收到太平司的回信，紧接着又接待何田田。暖炉和酒都还没来得及还给他。转念一想，酒就算了，这是他违背赌约的赔礼，应当不值钱，她就收下了。她把玩着依旧火热的暖炉，百花缠枝的鎏金铜炉，掀开盖子便瞧见炉底没有炭火，中间放了一块奇怪的发光石头，又像金丝玉，又像黄蜡石，但又不太可能，石下一方小小的阵法青袖没有见过，那石头应是阵眼，盖子上牡丹花蕊中有一粒活动的玛瑙珠，她再按下，那石头的光就熄灭了，手炉也逐渐不似之前暖和。她在炉底看到小小一朵海棠花的标识，原来如此精妙的东西是盛明希母亲海棠夫人的手作，有价无市，这样名贵，还是赶紧还给他吧！

估摸着陈文台驾着马车应该也到了莲花镇，青袖才调转马头回去。到了院门口果真马车已经到了，她进了院门就听见香儿止不住的抽泣声。推开西厢房门，何绵绵面色比她出门时还要苍白，嘴唇黑紫，似乎虚弱得又维持不住人形。如意搀扶着一步三回头的香儿走了出去，青袖把已经冰凉的手炉还给盛明希，他接过，咬了咬嘴唇又看看何绵绵和门外木桩一样的秦少成，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白九郎这具身体的修为受损，一味地用丹药补充灵力只无济于事。香儿走后何绵绵不再强撑，又变回一团狐狸。

青袖租借的另一辆马车也按照约好的时间停到了巷口，关于谁把这毛团子抱到车上去，打死秦少成他都不伺候这畜生；而盛明希无论男身狐身在他眼里都是何小姐，当初连穿过的外衣都不好意思借，如今更不肯上手。青袖只好抱起这沉甸甸的狐狸掩藏在宽大的披风下，把她安置进马车。

盛明希和秦少成把藏着的断尾化作的躯体又搬出来，摆放在何绵绵的棺材一旁，两人最后检查一番院中，掩上了小院后门。

如意跳下马车，短短几日他吃了盛明希不少零嘴，如今抱着他的大腿扭捏着不舍得他走，盛明希又给她和香儿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才把人哄住。他对着青袖动作没敢那么亲昵，却依旧喜欢跟着香儿叫她仙子，刚过她腰身高的垂髫小儿恭恭敬敬地行了道家礼：“仙子，福生无量，愿您福慧双增，四时吉祥，心境常宁，得大自在，破镜飞升。”青袖笑着捏捏他的小脸。

两辆马车前后出了莲花镇，青州城和长月镇是不同的方向，陈文台和青袖他们在镇外分道扬镳，各自驶向了目的地。

秦少成驾车，盛明希节骨眼上没敢吵着要骑马，和狐狸乖乖坐在车厢里，青袖骑马跟在马车一旁。

盛明希掀开车帘：“师姐，我多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你要不要吃？”

青袖沉默着摇摇头。

没过片刻，他又掀开车帘说道：“师姐，外面冷，要不你还是来车里坐吧！”

她还是摇摇头，转头跟秦少成说道：“我先去前面探探路，有事示警！”

秦少成完全没察觉两人之间异常，点了点头，看着她扬鞭策马向前飞奔。车厢之中狐狸睁开眼睛，轻扫一眼少年失魂落魄模样，心中嗤笑一声，又合了眼。

感谢愿送的营养液！祝每天都有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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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