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多狂悖的徒弟敢直呼师长名讳妄评师长容貌,还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青袖和秦成章都被他大逆不道的话惊到。他早知如此,掰着手指数到十遍,紧接着就解释道:“我可没有不敬师尊,是她逼我这么说的。”

盛明希讲起事情缘由。那年他才五岁,正是招猫逗狗上蹿下跳的年纪,拿着一把桃木剑,在浮香谷里四处折腾,自诩斩妖除魔,要当天下一等一的剑尊。父母对此喜忧参半,喜儿子小小年纪志向高远,忧谷中奇花异草不堪其扰。

后来真正的剑尊登门拜访,求一株珍药。清溪之畔,她和盛夫人耐心等待盛谷主进秘境取药归来,不料盛夫人从老柳树后揪着耳朵拎出一小魔王。小魔王扎着双髻,系着红披风,一手叉腰,一手剑指来客:“你就是他们说的剑尊,我不信,你来与我比上一比。”剑尊拦住了要打烂小儿屁股的盛夫人,笑言道:“好,你要怎么比呢?”

两人立下赌约,一炷香内谁捉到的鱼儿多谁便获胜。松香燃起,他灵活地立于水中,把剑当成了鱼叉,一叉一个准,从无遗漏,他洋洋得意地报着数,却只见那女子立于树下笑吟吟地看着他,他只当她是被他吓破了胆,未战先怯,不由嗤之以鼻。不料香火燃尽之时,她悠哉地折了一根柳枝,不过振臂一挥,空中便扬起数十道水幕,又忽然落下,岸边便现出一地鲜活的鱼儿,以及一些河虾河蟹,显得他的小桶孤零零的怪可怜。胜败已然分晓,水幕根本没落在他身上,他却觉得自己透心凉,偏偏他娘还乐不可支:“诶哟阿衡,你瞧我家那臭小子像不像被拔了毛的大公鸡?”

男子汉愿赌服输,小盛明希问她想要什么。

她怎么说的:“你娘说你不习书练字,不如你便写一百张大字,好好夸一夸我。”

“夸你厉害吗?”

她摇摇头:“我厉害是不争的事实,这没什么好夸耀的。但皮囊美丑人人眼光不一,你便夸我貌美吧!对了,我叫裴衡。”

黄口小儿识字也是马马虎虎,在他有限的认知里最好的必然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他气鼓鼓地在纸上写下:裴衡貌美,天下无双。

裴衡甚是满意,她说:“不仅是这回,这八个字你要记一辈子哦,但凡别人提及我美丑与否,你都要大声喊出来这八个字。”

青袖听着有趣,忍不住逗他:“那你可要信守承诺,说好的大声喊出来呢?”

看她神色缓和,盛明希也跟着快活,但他不想再被这么多人当成神经病,软声哀求道:“今天情况特殊,新娘子最好看,不喊出来师尊也会理解的。”

秦少成今日格外得寸进尺,甚至有些惹人厌烦,他偏要继续找事:“裴仙师貌美如花天下无双,新娘子红妆娇艳最好看,那郑道友呢?”

狐狸暗自翻了个白眼,盛明希偷看青袖一眼,恨秦少成恨得牙痒痒,一点眼色也没有,平常就算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答的话太刻意不合适,答了又可能失了分寸再惹师姐生气。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青袖放下酒杯,带着剑鞘的见我横放在腿上,狐狸避开剑身往她怀里凑了凑,她笑容很淡,眸光轻点却如针尖锐利,叫秦少成后背发凉:“昆吾山上年年演武列名,大考排榜,第一等总有我郑青袖的名字。但不知秦道友设的什么新榜,不叫我执剑闯关,反而仅凭旁人红口白牙几句言语?”

秦少成又见女修罗,心中再生恐惧。第一次在莲花镇见她,她先是雷厉风行制住盛明希,又很快找出案件疑点,之后更是智勇双绝料事如神。也许是那张娴静文雅的脸对谁都吝于表情,也许是望月楼上她也曾以自己不值得炫耀的愁苦劝解过他,他总是忘记她其实远比他一直嫉妒的盛明希强大得多,他们一个是庭院中精心打理的白杨,一个是峭壁上奋力向上的青松,白杨自有他的高处,但风雨袭来,论坚韧不拔,必是青松。这一事实他一直都知道,却总是选择忽视,可本能关键时刻从未停止警醒他,他酒意彻底消去,立即道歉:“对不住,郑道友,在下一喝酒脑子就发浑说胡话,绝非有意冒犯……”

这道歉不诚心,或许他还是觉得耻辱,青袖不原谅他。看着裴衡朝这边走来,青袖收起了剑。

“快,我抢到了好几块喜糖,你们也跟着沾沾喜气!明希,你见过新娘子了吗?”

三人不再提刚才的事,跟着裴衡回医馆去。

盛明希在裴衡身侧,弯腰附耳听她说些什么。青袖抱着狐狸走在离他们几步外,秦少成则落在最后。

“你娘跟我说,今年过年你回谷里时把你的结发酒取走了,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盛明希不敢回头,压低了声音:“师尊你别听杨至简胡说,我不至于为了找谢横眉比剑就干出这么混账的事,否则我父亲早就打死我了!”

“你这孩子,东青峰上你师兄师姐不跟你计较,出了自己家门还是要按规矩张口叫人的,横眉比你年长又入门早,你叫一声师姐你也不委屈。我看你唤青袖就很习惯啊!”

“师尊,她不一样!”

对着裴衡好奇的目光,他也正好想请教一番,但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他只能道:“等你审完案子,我在细细跟你说。”

在他们身后,青袖看到清宁真人宠溺地摸了摸盛明希脑袋,盛明希笑着站直又站远,她揉了把狐狸颈上的软毛,又嫉妒盛明希一刻钟。

裴衡转头笑着看向身后的两个后辈:“你们两个快跟上呀!”

两人听话地靠近。

到了如意轩,裴衡命盛明希点亮了各处烛火,将屋内照得亮堂,这便是要开始审案了。

她吩咐秦少成:“给它拿件衣裳来吧!”

衣裳自然不是给狐狸身穿的,只披在它身上,裴衡喂它吃下一粒自己的丹药,不过稍许,面色苍白的何绵绵便穿好衣裳,恭敬地跪在地上。

间隙之中裴衡已看完郑盛两人的青案和秦少成的卷宗,开始审案后她的脸上常挂着的笑容就收敛了,目光依旧温柔,却带了审视和威压,偏慢的语速此时也成了不容置疑的口吻:“何绵绵,首先你要知道,你身世可怜,白九郎罪孽滔天,都和你的行为没有因果关系?”

“我知道。”何绵绵抬头看着眼前比青袖更强大的女人,在她的目光下她刚穿上的衣服仿佛又被轻柔地脱下,她没有办法说谎。

“这本阴阳秘术,你再说一遍从何而来?并且有没有人教过你术法,指使你做事?”

“是一个老乞丐给我的,我给了他一些吃食,他说他不是乞丐不要施舍,愿意把这书作为交换,我就留下了。没有人教过我术法,也没有人叫我做事。”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谋害白九郎,什么时候动的手?”

何绵绵稍稍沉默,才接着说道:“在白九郎出现之前,我就在书上看到过移花接木的法子,我听郑道长管它叫夺舍,上面说的是妖变成人的事,那反过来人也可以变成妖。后来白九郎出现,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妖怪,就想试试这个法子看看能不能行。”

“中间有没有放弃过?”

“……有过犹豫,但没有放弃。”

“犹豫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对何绵绵来说更加尖锐,她的回答羞耻而艰涩“我愚蠢地对他生出少许情意……”

青袖一怔,这话她从未跟自己讲过,她只当何绵绵经历剧变已对人心彻底失望,对白九郎只是纯粹的和算计和利用。因为青袖自己总因别人多愁易怒,嘴上不说但她心里对这样遭人唾骂的蛇蝎心肠其实是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敬佩的。但转念一想,孤寂成灾不是她,何绵绵对着能握到手里的温暖不可控制地心生不舍也无可厚非。

师尊面前,没有人能说假话,这就是她修炼的一项本领。何小姐的这句话自然是真的,但她之前在他面前讲的那些话可以相信吗?盛明希很是困惑。

秦少成才不管她对白九郎情意深厚或浅薄,私通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的目光依旧鄙夷。

“移花接木的结果本该是你至他身,他至你身,为什么白九郎会魂飞魄散?”

青袖提过的重中之重,曾叫她准备好说辞,但她腹中谎言在眼前这人面前根本没有用,她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他不配用她的身体,我想要重新开始生活,不想有人再找我报仇,不想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裴衡叹了口气,双目闭合,两指作剑一记剑印指在何绵绵额间,神通之下,记忆不会说谎。

三人不敢出声,良久之后,裴衡睁开了眼:“纵使林九郎意图不轨在先,可你却也是心怀叵测,你万不该在移魂换影之后打碎其魂魄,不给他留一点生路。你以人魂强驻妖身,终是逆天强求,即使我此时饶你性命,天劫也定不会叫你逃脱。”她摇了摇头:“你们啊,当真给我出了好大的难题。”

裴衡双手结印,口中念到:“道祖在上,浮云派第十九代弟子裴衡请天师令,宣青州城莲花镇何绵绵动用禁术,夺舍妖体,诛原身魂魄,妄图瞒天过海,判三百年监禁,以示惩戒。”

天师令威压之下,没有人敢问林九郎三百年修行和何绵绵三百年监禁是否是巧合。何绵绵半路成妖,尚不知能不能再活过三百年。这刑罚不可谓不重,何绵绵叩首领罚,抬头时深深瞧了青袖一眼,两人目光对上,其中情绪复杂分不明道不清。

裴衡将青袖交上的**置入炭火之中烧了个干净,又吩咐就近将罪人关押在青州广微观即可。秦成章自认为被委以重任,受宠若惊,嗫喏着应了,一脸担忧。裴衡看出了他的心思,温言叫他上前,教授予他囚禁之术。她这样的大能之人,便是随意传授一招半式,无论对谁而言都称得上是修道一路难得的机缘。

青袖不做打扰,行礼带着何绵绵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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