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液被空气稀释了。
周冲摩擦着领子的那只手不舍地停住,他眉头拧在一起,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许戊。
他们相顾无言。又以极快的速度从两边翻下了床。
周冲先一步抬脚去了衣柜门侧,他先是盯着许戊敲着衣柜,而后转过去,迅速的拉开了柜门。
只见世萍双手双脚都被粗麻绳束着,跪在衣柜里。她的上半身被生生地掰到了常人所难及的地步,仰着头,使劲用头和 膝盖拱着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
许戊看着柜子前的周冲,周冲看着衣柜里的世萍。
周冲兴致勃勃地靠着柜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出来。他用鞋尖磨蹭着许戊房间的印花地毯,低下头,又有些看不清表情。
他动脚了!
世萍被一脚踹向柜内的更深处,她本身就被捆着,嘴里塞着东西,只能被迫仰头呜呜呜的叫喊,她脊椎快要断了。
周冲根本没想救她。
他曲起一条腿,先是把那鞋尖碾在世萍的喉管上,而后重重往下一踩!
“咔嚓——”
许戊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根本没想让她活!
又是一条扫堂腿!
这次是许戊的。他这一脚来得很急,一点力都没收,直接把周冲一整个踹趴到了旁侧。
三人僵直地呆在窗下与床脚,周冲更是卸了力,半个身子直接坐在了衣柜里。
“嗡——”
许戊听到天花板在发出异响。
许戊的腿突然像橡皮一样软化了,站也站不住。就在他向下倾斜的瞬间,周冲快速地挪动了,托住了他。
“你就为了这个踹我一脚?”他对着许戊耳语。“抱住我,周知训。”
那声音带着回音,许戊的脑子发麻,他不知不觉间正在听从周冲的低语,他的手臂慢慢攀上那人的肩膀,呈合拢之势。
“呜...们我说,没...呜...变异。”世萍看着眼前这两个姿势奇怪的男人,她声带像被人撕碎了,说出的话不成句,只能靠着 僵硬的手势让他们懂。
她还以为自己是被当作变异的读者了?
按这么解释其实是最合适的。
但许戊看到了,周冲一闪而过的杀意。
“你触发死亡规则了,哪一条?”许戊踱步到衣柜旁,想仔细研究衣柜上的痕迹。
人能说出的话往往不可信,自己找到的才行。
柜子的内侧果真有几道不明显的划痕,还有一节之前没看到的更细长的麻绳。
“呜...”世萍声音大了起来,想要他的注意力重新放回她身上。
那分明是自导自演将自己绑上时能顺利脱困的一根绳。
所以...周冲是因为她的自导自演起了杀心?
世萍的手被冷汗浸透了,便蹲坐下来,倚靠着窗边一角。
“咔吱——“,“咔——”
那看起来富丽堂皇的窗,却发出了破旧木头被拉动的声音。
“呜呜——!”
世萍的脑袋再次被一只无形的手掰弄,她用一种及其诡异的形状,双手双脚并用地,爬到了窗户上,像一只穿着人衣服的蜘蛛,但她脸上却露出了绝望的表情,眼泪迸溅。
她认出了这是哪一幕。
“咔吱——”
那声音越来越近,就像是在许戊的耳边用力的挤。
不好!
“进去!”许戊低喝。
他来不及思考,几乎是翻身跃进了衣柜。
那衣柜比他想象中深,也比他想象中狭。两个人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手臂挨着手臂。
“记得你的第二幕吗?”周冲的声音几乎趴到了他的耳朵里。
是偷窥!
他什么都知道!
“是谁?”许戊的声音憋在这长条的柜子里。
是谁偷窥?
是谁在窗边?
世萍绑了她自己真的只为了那剧本?
在黑暗里,周冲似乎听懂了这个短促的字。
“该吃药的人就必须偷窥。”他顿了顿,她想让你死,拿你剧本。要是她猜到你只拿了个幕表,估计要悔得肠子青了半截。”
周冲没再说话,他轻轻地拽了一下许戊的袖口。
“嘘——”
他们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那窗户却在自己动着,拉开,拉上。
世萍似乎已经离开了那扇窗,窗外隐约传来她的声音:
“太太。”
许戊身旁传来一阵极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身旁这人的手抚摸着衣柜内侧的木头,在寻找着什么。他想偏头看他,却根本动弹不得。
突然周冲拿手搭在他的下巴上,也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安抚的拍了拍。
那动作就像是在犹豫着,又像是在细细的确认。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小截碎掉的镜子,他一只手还在许戊脸上摩挲,另一只手却突然发力,尖锐的碎块直挺挺地戳进了他的掌心,一股血本应该流下来,却径直吸进了镜子里。
周冲将镜子晃向许戊。
又要用什么阴谋诡计!
这次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只是上挑的杏眼,一只是狭长的,冷漠的,他自己的眼睛。
“母亲,母亲。”
他们依旧是在衣柜里挤着,连姿势都一样,周冲的腿与他的腿上下在这方小小的空间内交叠着,周冲一只手将那块镜子放在胸口的兜内,一只手恋恋不舍地从他脸上取下来。
一阵旖旎的水渍声。
“母亲...”
那人声音低声柔婉,说出来的话就像是调了蜜。
“母亲...我与父亲,谁能得你心意?”
许戊试着将衣柜毫无声息的推开缝隙。
他看到了一张又陌生又熟悉的脸。
那是他自己。
那金丝绸缎做的床上水波荡漾,他双手捧着他继母的脸颊,就像是在低声对心爱的人呢喃,撒娇。
这不再是许戊的卧室,收音机、楠木床,还有那生猛的脂粉味!
他们在“母亲”的衣柜里躲着!
看着“自己”和她偷情!
许戊愣了一下,便想迅速地将那缝隙吞并。
周冲却一把抓住他,他死死盯着他,像一只小兽看着他的猎物。
周冲拽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轻柔地将柜门向内拉,他们却听到的是:
“哗——”一声尖锐的声音。
许戊冷汗直冒,那就像是旧戏院里幕布拉动的声音。
两人相顾无言,他好像听到了那句周冲没说的话。
你看吧,大幕拉开,没有回头路。
许戊动了动僵硬的四肢,他勉勉强强地将自己的脸调整了一个角度,他将“自己”与继母的温存放到了视线盲区。
他听到周冲在黑暗里几乎杳不可闻的冷笑。
他怎么这么爱笑?笑得让人烦!
应该改名叫周笑。
“母亲,母亲,你怎的不唤我训儿了?”
“母亲,父亲过两日才会回来...你好端端地提起他做什么。”
他转过头,将视线放到了这卧房的黑黢黢的门口,他假装听不到那床上两道嗔痴。
周冲没再透过柜门的缝隙跟他一起看这场盛大的表演,只是看着他。
那种动也不动的被观察让人细密的汗毛直立,那是属于动物的生理反应。
就在许戊快要被盯得遭不住的时候,他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是皮鞋用指尖悄悄地踩着油滑的地板。那脚步声明明已经坐到了轻缓的极限,许戊却感到那脚步连带着衣柜都陷入了一场巨大又绵软的地震。
眼见着那人越走越近,床上红滚翻浪的两个人却像丝毫没感觉到一样。
那黑影走到了房门口,像是被钉在门框上。
许戊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周振邦的脸。
他停在门口,满意地巡视这一切,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黑白照片。
那上面赫然是本应出现在壁炉上的世萍。
他真是没想过世界上真有这种人。
许戊偷偷想。
上次他被周老爷判成病人时并没有明显的“责罚”,反而是自我判定为有病时便彻底变成了病人。
不能跟着他们一家子的思路走了。
一阵更急切的声音传来了,那是软布鞋底急促划过的声音。这次许戊不用凝神细看了。
那人径直冲了进来,带进来了一阵凉风。
“太太!太太!我怀孕了!我怀了大少爷的孩子!请您就发发善心,把他让给我罢!!”
她哭着,哀嚎着,尖叫着。
所有视线都瞄着她,活着的,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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