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晚上，会议室。

“从今天的表现来看，夏植比较稳定，思言在做决策的时候，应该再决断一点，犹犹豫豫只会让对手钻了空子。”教练看向周作，“周周的枪法，说实话有点飘，你的击杀数远低于思言，甚至连小溯都比你多。等下来后，好好练练中远距离的对枪，明白吗？”

周作点点头：“是，我明白。”

“至于小溯，有三个要点要讲一下。第一，服从指挥，别想着自己一个人就能击倒对面所有人。你后面两场，思言跟你说的话你是一概不听，不管不顾就冲到前头去了。第二，我们是个团队，非常讲究团队合作意识，你想展示自己的能力，没关系，可以的，但是不能只顾着自己。第三，你把自己玩儿得太像突击手了，我知道现在有许多人都在盯着你，你压力很大。但是，如果连这点儿压力都承受不了，那你还怎么拿夏季赛的冠军？”

MGG的教练是出了名的严格，工作时就像个大魔王，逮着谁就训谁。

闻溯很少被这样当众训诫教育，从前在学校就算学习不好，学校老师和班主任也不敢说他什么。

毕竟他家世显赫，他爸又是学校的助资人。眼下，被教练这么一说，闻溯耳朵都红了。

“对不起，我改正。”闻溯说。

教练继续道：“赛前训练，现在发现问题还来得及改正。要是真到比赛的时候再纠正，那就来不及了。希望明天大家好好表现，就到这里吧。”

会议散了。

队员相继走出会议室，闻溯走在最后，周作回头看他，见他耷拉着脑袋有些灰心，眼珠一转，急忙跑到夏植跟前压低声音：“队长，你要不要去安慰一下溯宝？我觉得刚才教练说的那些有点儿过了，他今天训练赛第一天，其实表现还是不错的。你觉得呢？”

夏植抬眸扫了一眼闻溯：“玻璃心打什么职业，你觉得呢？”

周作尬笑一声：“哈哈，也是哈。”他抓了抓头发。“可是，我看溯宝情绪很低，万一………”

“万一要寻死觅活，你赶紧叫救护车。”

“……”

周作回到训练室，看见闻溯又开了一把排位，问：“溯宝，今天都打了一天了，你还要打啊？”

画面中，闻溯捡起一把UZI后击倒对面后，说：“我还想再练会儿。”

周作哦了声：“那你别太晚啊，明天还有训练赛呢。”

闻溯：“嗯。”

周作走后，齐思言也出了训练室。

夏植推门进来，瞟了眼正在排位的闻溯，拉开椅子坐下。

低头点开手机，进入官网。

第一条热帖是谈论自己和闻溯身高的。往下翻，三楼出现了一个熟悉的ID：小尾巴。

他认得这个ID。

从自己开始打职业赛以后，这个人就活跃在官网底下的各大帖子里。

生日时给他留言，进了决赛给他留言，就连各种节假日都会给他留言。

叮——

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喆哥：怎么样？凑到钱了吗？”

夏植沉默一会，回复。

［X：还没有，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喆哥：最迟多久？］

夏植想了想，自己银行卡里余额一分都没有，钱全转给了他。

而且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要是等工资的话，起码要下个月月初。看来只能去找教练商量一下把剩下的五十万转给自己，可是就算拿到这五十万，也凑不齐两百万。

要是把摩托车卖了，加起来大概能有个一百万。

可即使这样，还是不够。

［X：给我一周的时间，行吗？］

［喆哥：那好吧，尽快啊，我让那边把药给我留着。］

［X：谢谢。］

手机的光逐渐变暗，夏植起身，拾起钥匙往外走。

闻溯摘下耳机，跟着起身：“……”

夏植走到门口，又走了回来。

“不用给你留门，我知道。”闻溯先开口。

夏植一愣，有点意外。垂头默了会，把钥匙揣进兜里，说：“我不出去。”

一听，轮到闻溯愣了，他抬起头看向夏植：“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转身走出训练室。

闻溯听得有些懵，悻悻坐下，看着结算页面。

过了一会，夏植端着杯牛奶和面包回来。

将东西放到闻溯手边，说：“帮队友架枪的时候注意观察四周，你很容易被对面针对。特别是遇见ATE战队的人，他们的打法和传统打法不一样，没有谁具体负责那个位置，谁能干掉对面谁就是突击位。也就是说，ATE的选手，技术差不多。这意味着，只要他们没有很大的失误，那团队就没有短板。”

闻溯问：“没有短板？那怎么打？”

“也不难。”夏植靠近闻溯，看向电脑里的结算页面，眼尾一挑：“你这个赛季的KDA还没超过1？”

闻溯回头，看着屏幕脸一下就红了，急忙说：“我，我这个赛季还没打。”

早先他在PPL的时候，用的也不是这个号。

夏植嘴角噙着笑：“哦。”然后看着他有些婴儿肥的侧脸，说：“要想打ATE，你也许会是他们的突破口。”

闻言，闻溯眼眸亮了一下：“我？”

夏植：“众所周知，ATE实力平均，没有谁在某一方面突出。但是你不一样，你最擅长用狙，在中远距离内就是你的统治区。你最应该学会的，就是如何拉好枪线。”

“遇见ATE，你必须跟他们保持距离，一味的往前冲，只会给他们送快递。”

闻溯听完他一番分析，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跟ATE碰面就死，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明白了！明天训练赛，我就照你说的打！”闻溯抿了抿嘴，心里开朗了不少。

闻溯继续投入排位。

这次跳沙漠地图，刚落地就成了盒子。闻溯尴尬地看向夏植，又看回屏幕。

心里舒了一口气，好在他没看自己。

夏植低着头，快速打字，看样子好像在跟谁聊天。过了会，他关了电脑，准备走了。

“你去哪儿？”闻溯问。

夏植从兜里掏出烟：“抽烟。”

闻溯：“……哦。”

等人一走，闻溯又开了一把。

还是沙漠地图，依旧落地就死。他又开一把，结果无论几次，不是落地成盒就是开伞比别人慢半拍。

这个状态完全不行，再排下去，KDA都要归零了。

闻溯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半，有五条未读信息。

除了他爸发的，还有一条是好友陆青柏发的。

［super陆：溯！好消息，我周末不去补习班了。明儿个能不能找你玩会儿？自从海外争夺赛后，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闻溯回复消息。

［S：明天吗？明天我要打训练赛，等训练赛结束，我再约你吧。］

他关了灯，走向二楼宿舍。

推开门，阳台上空无一人。

闻溯抓紧手机，心里冷哼一声。还说抽烟，结果到头来是骗他的。

闻溯又走下楼，来到车库。发觉那辆摩托车还在，脸上表情一喜，四处寻找夏植的身影。

MGG基地会议室。

漆黑的房间里，忽然亮起星火。教练叹了一口气，道：“你的情况我也理解，但是这剩下的五十万确实不能转给你，这个月的工资我倒还能替你申请一下。”

夏植点头：“谢谢教练。”

教练灭了烟，拍拍他的肩膀：“人老了，在疾病面前很脆弱。你奶奶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夏植，我这个人说话难听，我明白你想救她，想留住她。她养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已经尽力了……”

他顿了下：“她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夏植声音低哑：“骨癌晚期。”

教练问：“手术做了吗？”

夏植说：“做过了。”他沉下脸，“但是……转移了。”

教练说：“医生怎么说？”

夏植说：“年纪太大，不建议再次手术，现在一周三次化疗。听说德国那边有种靶向药对骨癌有效果，我想试一试。”

沉默片刻，教练问：“还差多少钱？”

夏植语气微抖：“两百万。”

说罢，教练瞪大眼：“两百万？”两百万都够他打比赛一年的工资了，他之前就已经花了很多钱，现在恐怕一分都不剩。“上回给你转的五十万也没了？”

夏植不言语，低头。

教练又深深叹了口气：“我就说你这小子怎么肯带小溯，合计是你算计我，不是我算计你！”

夏植依旧不说话。

教练在会议室来回踱步，最后走了过来：“两百万，我借你。”

夏植猛地抬头。

“当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借。”教练说，“你的合同还有一年到期对吧？如果你考虑再签三年，我帮你想想办法。”

三年，一个三年又三年。

合同就像鬼缠身，他永远被捆绑在MGG。当初的初心是什么，梦想是什么，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在金钱的面前，他还剩下什么？

奶奶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默默为自己付出，支持自己打比赛。在那间阴暗潮湿不足二十个平方的地下室里，熬过了无数个春秋。

只要有希望，他绝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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