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邹校长给他们带来了学校食堂里的盒饭。
段清好咬了口干巴无味的鸡排,差点没噎死。
好柴。
但她还是尽力咽下去了。
除了魏眠栀,其他三人多多少少都对这顿午饭难以下咽。
下午四点,邹文静带着他们去了桥北镇里唯一的一所学校——桥北小学。
桥北小学位于镇子的西北边,路途泥泞,没有交通工具的他们只能起早贪黑,走路前往学校。
虽然说是小学,但其实这所学校里什么年级的课程都授,最大的学生16岁,上初三的年级,最小的7岁,小学一年级。
他们到时,这一亩三分地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魏眠栀和程砚驰凑在一处没有玻璃的窗户前,里面一共有二十来个学生,年龄都相近。
程砚驰抬头看,破木板上写着“树苗班”。
段清好和明霁在另一处窗户前,同样也有一块木板:小树班。
魏眠栀想悄悄离开,不料有名小女孩率先发现了她,皮肤虽黑,可眼睛亮晶晶的,她清脆的声音响起来:“魏老师!”
其他学生闻声立刻朝这边投来目光,叽叽喳喳声瞬间代替了书声。
“魏老师你不在的时候这些日子我们都好想你。”那个小女孩拉着魏眠栀的手,身后是一片附和声。
魏眠栀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我也很想小晶。”
她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在刺眼的阳光下却尤其明显:“这次老师带了几个朋友过来,大家想要认识一下吗?”
“想——”稚嫩的声音里含着满满的期待。
魏眠栀轻轻拽了下程砚驰的衣角,示意他说话。
立在一旁许久没吭声的程砚驰在感受到她的动作时先是愣了一秒,而后感受到数道怯生生的目光转移向他。
程砚驰还没出声,段清好就迎了过来,像只花蝴蝶围绕在小朋友们身边。
“小朋友们好啊,叫我清好姐姐就好。”
“姐姐,是哪个清?哪个好?”
段清好笑道:“清楚的清,百年好合的好。”
“我知道!百年好合的好就是好人的好!”一个扎着牛角辫的女孩举起手,看样子花费了不少勇气。
“好棒!”段清好竖起一个大拇指。
明霁接着介绍自己,与此同时,魏眠栀看向程砚驰,见他一言不发,挑起眉头。
程砚驰与她对视,想听听她会说点什么。
魏眠栀咬了下唇:“你社恐?”
程砚驰被气乐了。
她倒是语出惊人。
在自己的熟悉的地盘就好意思说别人社恐了。
他转眼,发现明霁已经跟小朋友们打成一片了。
不得不说,明霁在哄人这方面有两把刷子。
魏眠栀抄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程砚驰,等他说出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
但现在小朋友们都忙着跟新面孔玩儿,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魏眠栀笑声很轻,可还是引来程砚驰的注目礼。他疑惑地眯了眯眼睛,像是在问:笑什么。
魏眠栀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她拍了拍双手,出声帮程砚驰招呼小孩:“这里还有个哥哥没介绍自己呢。”
明霁戏谑地弯了弯唇角:真菜。
-
夜幕悄然降临,没有被城市废弃污染过的夏日夜空宛若丝滑的绸缎,远处绵延的山峰隐藏在云朵身后,幽静而神秘。
回去的路上,周围树林里蝉鸣不断。段清好手持电筒,但还是有几分害怕夜路,不由得窜到程砚驰和明霁中央。
“眠栀,你走在后面不害怕吗?你也过来吧。”段清好瞧魏眠栀一个人落在后面,朝她招手让她过来。
魏眠栀没拒绝她的好意,小跑着跟上去。
段清好往明霁那边一挪,程砚驰身边就空出了位置。
魏眠栀自然而然地站在他身边。
“你别说,没被尾气废工业污染过的空气还真是清新啊。”段清好深吸一口气,仿佛空气里都带着甜意,“连星空都这么好看。”
魏眠栀赞同地点头。
她说:“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遇见萤火虫。”
“你瞧见过?”程砚驰问。
魏眠栀摇摇头:“我没有,是小晶告诉我的。”
小晶就是桥北小学里的一位学生,今天穿着一身花布做的衣裳,可短短的头发像个小男孩,乌黑的眼珠很是明亮。
“小晶之前抓到过,放进玻璃瓶里,许多萤火虫聚在一起,放在黑暗的屋子里形成一束温暖的光源。”
魏眠栀的声音很好听,清透的薄荷音具有辨别性,没什么情绪时讲话很是淡然,就不如现在,她看似平静地讲述小晶抓到萤火虫的过程。
“她和镇上几个玩得好的男孩女孩一起去抓萤火虫,嗯……应该就在这一片,她说他们蹲了有两个星期才抓到五六只萤火虫……”
这时,魏眠栀感受到自己的手背被人触碰了下,很轻的触感,转瞬不见。随后,程砚驰低醇的嗓音在身侧响起。
他叫的是自己的名字:“魏眠栀。”
她抬眸,程砚驰双手合十在胸前,桃花眼里蕴藏着极浓的笑。
“你运气挺好的,遇见萤火虫了。”
话毕,他松开手,一只发着微弱光亮的萤火虫在他掌心里打转,迷路了一样。
魏眠栀屏住呼吸,不止她,还有段清好,两人都凑过去,生怕一个大喘气将萤火虫吹跑。
“你什么时候抓到的?”
“刚刚。”
明霁:“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言下之意:没想到你还能这么撩妹。
魏眠栀凝视着这只萤火虫,从程砚驰的视角来看她是在观察它,对它有非常大的兴趣。
但其实,魏眠栀很小的时候就捉过萤火虫了。
那是在南山镇,那里的环境与桥北镇如出一辙,汩汩流动的清泉,茂密繁盛的树林,花鸟鱼虫,夏夜星空,数不完的萤火虫。
可,她眼前的这只萤火虫却被赋予了别样的意义。
是程砚驰捉的。
他说:
你很有运气。
-
魏眠栀想过,如果自己真的有运气的话,为什么还会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妈妈,被亲生父亲扔到南山镇不管不问。
她从六岁就一直生活在南山镇,可镇上一些顽劣调皮的小孩却总说她是捡来的,经常拿小石子往自己身上扔,或是用木桶盛了满满的山泉水,趁她不注意将她从头浇到尾。
因此她生过好几次病。
魏眠栀寄养在亓姨母家,每次大病初愈,亓姨母的面孔都会露出因为彻夜照顾她而爬上的疲惫,抓着她的手对她讲:“满满,你要学会强大起来,不能任由他们欺负自己,只有反击,才会使他们不敢再动你分毫。”
于是,在她十岁时亓姨母给她在城里的一所跆拳道社报了名,学了些基础的招数。
魏眠栀在心里发誓,如果再有人欺负她,她绝对绝对会揍回去。
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一个年岁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给“救”了。
魏眠栀会永远记得那个雨夜。
比同龄人高出快一个头的小少年,乌黑利落的短发,稚嫩却冷酷面孔,穿着简约不失时尚,真真能唬到人。
他手插在黑色运动裤的口袋里,朗声警告那几个爱经常捉弄自己的男生。
“诶,你们几个,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人。”
“有本事来跟我打啊。”
对面的男孩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三对二,他还是有信心能赢的。
“你谁啊,不是南山镇人吧?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魏眠栀知道这个胖胖的男生的名字,叫李晨耀,他父母在大城市工作,隔三差五就会寄来一大笔钱补贴家用,因此,李晨耀家在南山镇算是富裕人家,他也养成了狗眼看人低的毛病。
魏眠栀怕李晨耀伤到他,轻轻拽了拽面前少年的衣角,水雾般的眸子里蕴含着担忧。
“你对付不了他的。”
小少年满不在乎地笑了声,嘲讽意味十足。
他把手放在魏眠栀单薄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按了下。
“小妹妹,对这种人,不能有丝毫的退缩之意。他们像疯狗,你越退,他们就越兴奋。”他说的话倒和他的年纪不太匹配,有种少年老成之感。
魏眠栀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从他漆黑的眼珠中看到自己模模糊糊的脸庞,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带着风,无情地刮在自己的身上。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差劲的。
不然也不会讨不到爸爸的喜欢。
所有人都讨厌她。
即使来到南山镇,也依旧被人欺负。
可此时,少年的掌心里带着某种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她的血液里,她感觉到体内不息的勇气在肆意生长。
在这个多雨的季节,她已经习惯了潮湿,把自己变成发黑的苔藓,藏匿于坚硬的石头缝隙中。
可刹那间,有一束阳光穿过阴沉的乌云,指引着她勇敢地迈出第一步。
…
“眠栀!眠栀!”
段清好的声音将她从久远的记忆里拉回来,如同将她从泥泞的沼泽中拯救出来。
这是陈旧的疤痕,无论如何挤压都不会觉得痛,可却明晃晃地烙在她的肌肤上,永远都抹不去。
除了,那个看起来冷冷淡淡的男生。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已经记不起那个男生的模样。
说不定,他早就把透明的自己忘掉了。
魏眠栀抿抿干涩的唇,对段清好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很僵硬。
这抹弧度同时也落入程砚驰的眼底。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魏眠栀这样笑。
莫名地碍眼。
萤火虫已经从程砚驰的手掌心飞出,魏眠栀下意识地去抓,可那一点光亮还是从她指缝间溜走。
程砚驰见状,想重新将萤火虫抓回来,不料碰到了魏眠栀的手。
她的手白皙微凉,在夏季的夜晚里、燥热的夏风中触感极为强烈。
而程砚驰如鼓的心跳声,也随之逐渐清晰。
程砚驰去看她,双方的视线在夜空中交汇,像两条旁人看不见的蚕丝,在程砚驰眼中却是半透明的,细细的,缠绕着。
她的眼神,是干净的、澄亮的。
程砚驰愿意把世间一切美好的形容词都用在魏眠栀身上。
他僵在半空中的手若有若无地抽动了一下,缓缓放下之际,忍不住想再去触摸那短暂的凉意。
我们栀栀的童年不算完美呢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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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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