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到洗尘宴。
谢涉川新官上任,要交接的事务繁多,故而在那日醉酒后就没再回过谢府,整日埋在公务中。
今日童氏特地派人将他从户部带回来,参加洗尘宴。
童氏坐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中的佛经:“衣服已经送到了你院中,快去换吧。”
回来的路上,望尘已经将打探清楚的消息告诉了谢涉川,这次洗尘宴是给给他相看用的。
谢涉川无法忍受旁人插手他的事情,更不爽三年了,母亲仍试图操控他的人生,深吸一口气:“母亲不必插手我的婚事,若我有意,自会上门提亲。”
“提亲?提哪家的亲?给谁提亲?!”童氏依旧看着佛经,也不在乎谢涉川所言,只是淡淡发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会给你选好谢氏以后的主母,你只需要服从就是。”
“你的亲事也该定了,三年了,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吗?在江南待久了,把你的心思都养野了。”
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
一时间,屋内静到针落可闻,只有书页被翻动的声音。
见他许久不答话,童氏眼底涌现出怒火,声音陡然拔高:“你给我跪下!”
“给你送了多少名门淑女的画像,你连个回信也没有。既然你不愿意选,那就由我这个做母亲的帮你选。”
谢涉川直直跪在地上,看着这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她出阁前是簪缨世家的嫡长女,出阁后是谢府的主母,习惯了说一不二,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强势。
“母亲既然帮我选了,为何不替我把婚也成了。母亲大婚那日,儿子定会真心祝贺,送上一份厚礼。”薄薄一层笑意浮在谢涉川的面上,晕开一片冷润。
童氏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气得不轻,猛地抓起茶杯。
下一秒,茶盏砸在谢涉川面前,碎片迸溅,猝不及防划过他的脸颊。
谢涉川的侧脸出现一道渗血的红痕,一声轻淡的叹息从他的唇角溢出:“母亲今日冲动了。”
“伤了我的脸,容颜有损,怎么能出现在宴上。”
细腻的胡粉掩盖住痕迹。镜中映出他挺拔的身形,谢涉川抬手整理微乱的衣襟,走出室内,转向门口等待的侍从,声音温和,笑意轻飘飘的:“烦请引路,不要让贵客等太久才好。”
花厅中宾客盈门,鬓影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连空气中都沁着香味。
谢涉川素来一身浅色,今日难得着一身宝蓝暗纹长袍,姿容清峻,正与身旁的太子谈笑着。
药粉入水即溶,谢有息端着酒盏,手心不住冒出细汗,从未觉得小小一觞酒竟然会如此沉重。他趋步走到谢涉川面前,向太子行礼后,指尖轻扣盏沿:“我敬兄长一杯,兄长昔日照拂我颇多,无以为报,只盼兄长万事胜意。”
多么拙劣的说辞。
他希望谢涉川拒绝他。
可谢涉川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面色如常地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四皇子才姗姗来迟,一身张扬的暗红缓步踏入,身后跟着几名随从。
当今圣上共有共有七个儿子,一个胎死腹中,两个早夭,一个天生跛腿,还有一个封了闲散王爷去了封地,眼下京中只有太子和四皇子两位。
四皇子年二十五,却迟迟未封王离京。生母为董贵妃,深得圣心,背后的董家握着西北兵权,如日中天。太子虽是皇后所出,却母家式微。因此朝廷上有官员进谏改立四皇子为储君,朝中人也隐隐划分为太子一派、四皇子一派和中立派。
而谢家,则是太子一派。
“四弟真是张扬,父皇近来身体抱恙,四弟合该素雅些,才像皇子的做派。”太子暗暗嘲讽道。
不等四皇子发火,谢涉川作揖行礼:“见过四殿下。”
吃了瘪,四皇子一甩衣袖,一脸愠怒地走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算着药效也该上来了。那药会先令人感到疲惫困倦,接着才是**。谢有息抬头去看谢涉川,他正扶着额低头休息着。
“兄长,我扶你去休息吧。”谢有息指尖泛着白,拂上谢涉川的肩。
谢涉川掀起眼皮,看见他未语先笑,转头对太子说道:“臣不胜酒力,先行告退,劳烦殿下帮衬一二。”
“子慎放心离开便是。”太子点首,两人心照不宣地传递些什么。
谢有息将他带到杜姨娘准备好的厢房,扶谢涉川靠在床上。
谢涉川眸色渐深,难以言喻的燥热涌上心头,发出细碎的喘息。
谢有息躲避过他的目光,知道这事他做得不光彩,低声道:“兄长有事唤我即可。”
他心中发慌,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就在门口守着。
有侍女慌张地跑来,眼睛含着惧怕:“二公子。”
谢有息看着她眼熟,应该是姨娘房中伺候的侍女,瞧见他后瑟缩一下。
谢有息掐紧手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谢涉川会怎样,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可总不该一件事毁了两个人,且不论谢涉川,侍女总归是无辜之人,不该受他们牵连。
下定了决心,他偏过头:“你走吧,这里我来看着。”
“姨娘如果问起,就说是我让你离开的,”谢有息如释重负,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果我来承担。不必担心,我会把你调到兄长院中做些轻松的伙计。”
杜姨娘无法插手谢涉川院中之事,如此一来,杜姨娘自然罚不了她了。
小侍女只觉如蒙大赦:“多谢二公子。”
临走前,一咬牙,快速说道:“二公子,奴婢来的路上还瞧见了其他人。那人不是杜姨娘派来的,像是官家小姐。”
而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谢有息抿唇不语,学着谢涉川叩三下门,推门而入:“是我。”
一进门就猝然闻见一股熟悉的迷药味,他不蠢,立刻意识到给谢涉川下药的不止他一人,甚至那人刚刚还胆大包天地往屋内吹了迷药。
他匆忙的从腰间挂着的香囊中掏出药丸,塞进谢涉川口中。从这间厢房去往东院,必定会被宾客看到。谢有息当机立断,决定带他出去。
那迷药不知是谁下的,想来绝无善意,此地不能多留。
“侧门,去昆宫楼”药丸的苦涩勉强压下脑中昏沉,思绪清明不少,谢涉川在这时开口。
“你若是难受,就咬住我。”谢有息伸出手腕,愧疚如迟来的潮水占据他的心神。
谢涉川握住他的腕骨,摩挲着他手背上乳白的疤痕。疤痕是幼时被杜姨娘拿热水烫的,好了又伤,伤了又好,一大片狰狞地长在手背上。谢涉川声音很轻:“左手现在能使得上力气吗?”
谢有息觉得他这行为不妥,有些太亲密了,指腹的薄茧磨得发痒痒,又觉得只是兄长的关心。加之内心愧疚难安,竟由着他握住不放:“虽然比不上右手,但已经好了大半……”
“腿呢,还疼吗?”
他人的关心对谢有息来说是负担,他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来偿还。姨娘可以用他获取父亲的目光,但他对谢涉川来说没有利用价值,因此他清楚谢涉川对他是最纯粹的关心。可他不需要,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真切的亦或虚伪的关心。
“谢涉川,这与你无关……”谢有息艰难地开口。
迷药熏得谢涉川摇摇欲睡,察觉到谢有息的抵触,他不再询问,不支地靠在谢有息肩上休息。
到了昆宫楼,谢有息把从车上翻出的帷帽给谢涉川带上。
“有息不喜欢让人见到我的脸吗?”谢涉川明明都快要昏过去了,还要暗戳戳挑逗谢有息。
谢有息皱眉,只当他被药得神志不清说胡话,扶正他,再次遮了遮他的脸,确保他的脸不会被看到:“京中谁不知你的模样,若是被人瞧见,说不准要出差错。”
谢涉川贴在谢有息耳边低声道:“踏雪寻梅。”
谢有息懂了,放低声音对掌柜说:“一间踏雪寻梅。”
显然,“踏雪寻梅”是他们的暗号,掌柜连忙起身:“大人,我们这哪有这种房间。不过您放心,天字号肯定符合您的心意,来,这边请。”
关上房门,房中有一处冷池,谢涉川脱掉繁重的外衣,步入泉中。谢有息担忧地坐在池旁。
“望尘很快就到,不必担心。”
“你早就知道有人会趁这场宴会给你下药……”不然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和房间要如何解释。
“只是猜测罢了,”谢涉川双眼半阖,“宴会上 ,很多人都在瞧有息。有息有没有钟情的、女子或者男子……”
谢有息正思索着把□□也推到那人身上的可能性有多大,若是推不了,求谢涉川放过他们的可能又有多大,对谢涉川可谓是有问必答:“没有。”
“长兄如父……有息若是有就告诉我,我定然会帮有息考察一番。”
然后让你们绝无可能。谢涉川勾着笑,饶有兴致地盘算若是有该怎么解决掉对方。
没有是再好不过了,省得他动手后谢有息念念不忘。谢涉川从池底坐起身,指着自己的脸,向谢涉川卖惨,只是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可怜:“今日母亲对我动了手。”
脂粉已经被冲洗掉,露出微微泛红的侧脸,谢涉川笑吟吟:"啊……已经好了呢……"
“有息,你说药是谁下的呢……”谢涉川明知故问,偏偏还要装作苦恼吓他,“若是有府中人勾连,就直接……”
“乱棍打死,可好?”谢涉川抬起手,带起一串细碎的水珠,浸透的雪白里衣贴着灼热的肌肤。他倾身靠近,将谢有息拉向自己。
“不要再查了,兄长……”谢有息知道姨娘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根本经不起推敲。姨娘只想到父亲不会怪罪他,却没想到谢涉川已经在接替父亲掌家了,若是谢涉川真想做什么,父亲如何能阻止。
谢涉川偏要他亲口说出,说出来才能让他更愧疚:“哪个是有息下的?”
“□□……那药药效不大……”谢有息难以启齿。
谢涉川在他虎口处咬了一口,留下一个牙印,笑意浅淡而冷清,揉碎几分悲戚:“你真是一点也不心疼我。”
望尘早已带着医师在屏风外候着。
“去查迷药是谁下的,若是四皇子的人,就杀了扔到四皇子的赌坊里。”谢涉川冷声吩咐。
瞧见谢有息坐立难安,终究是舍不得,温声安抚道:“有息,我永远不会怪你。三年前,我没有怪你,三年后,我也不会怪你。”
“有没有咬疼你?让太医给你看看,好吗?”
谢涉川你个双标怪
被下药了
谢涉川:不难受
咬了弟后
谢涉川:疼不疼
太子已经有太子妃了,因为还没写到后面,所以也不确定太子妃会不会出场[三花猫头]
出现的所有配角都不会对哥弟产生单箭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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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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