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结束后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没了迫在眉睫的压力,校园生活回归到一种慵懒的日常节奏里。当然这种慵懒是相对的,毕竟高二的课程一点都不轻松。
天气也像应景似的,一夜之间来了个大降温。前一天还只是微凉的秋风,转眼就带上了刺骨的寒意。天空是那种灰蒙蒙的颜色,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刮过。教室里虽然关着门窗,但偶尔有人进出带进来的冷风,还是能让人打个哆嗦。
周一早上,我裹紧外套缩着脖子冲进教室,感觉半条命都快被风吹没了。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一个个都穿得鼓鼓囊囊,呵气成白雾。
“我靠!冻死爹了!”江昊一屁股坐我前面,搓着手哈气,“这鬼天气说变脸就变脸!”
“让你要风度不要温度,穿这么点活该。”高伊穿着件看起来就很暖和的粉色羽绒服,戴着同色毛线帽,整个人裹得像颗饱满的汤圆,正对着小镜子涂唇膏。
“你懂什么!这叫硬汉风格!”江昊嘴硬。
我没理会他俩的斗嘴,目光习惯性地飘向斜后方那个座位。谢怀意已经到了,正低头看书。他今天穿了件看起来不怎么厚的深蓝色棉服,拉链拉到下巴,鼻尖和耳朵冻得有点发红,握着笔的手指也微微泛着粉色。
看起来……很冷。我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小子是不是又没看天气预报?或者是那件棉服根本不顶用?我记得他之前那件旧校服就挺单薄的。
早读课的时候,我有点心不在焉。老钱在讲台上讲着古文,底下嗡嗡嗡的读书声也驱不散那股寒意。我看到谢怀意时不时地把手缩进袖子里暖一暖,又拿出来继续写字,动作有点僵硬。
下课铃一响,我立刻站起来,假装要去接热水,经过他座位时用膝盖不着痕迹地碰了碰他的桌腿。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我。
“喂,你不冷啊?”我皱着眉,语气故意带点嫌弃,“穿这么点鼻涕都快冻出来了。”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随即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声音闷闷的:“还行。”
“还行个屁。”我啧了一声,“手都红了。等着。”
我没给他反驳的机会,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从书包里翻出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这是我妈硬塞给我的,说今天降温必须戴,我觉得麻烦,进教室前顺手塞包里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我拿着围巾走回去,在他惊讶的目光中直接把围巾塞进他怀里:“喏,先用着。新的,我没戴过。”
柔软的羊绒触感温热。谢怀意抱着围巾像是抱了个烫手山芋,整个人都僵住了,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他慌乱地想推回来:“不、不用……我……”
“让你拿着就拿着!”我按住他的手,触感冰凉,心里那点不爽更明显了,“冻病了怎么办?竞赛成绩还没出来呢,你想让老钱白高兴一场?”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我的瞪视下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抱着围巾,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尖陷进柔软的绒毛里。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谢谢。”
“谢什么,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我摆摆手故作轻松,心里却有点得意。看他抱着围巾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还挺受用。
回到座位,江昊凑过来挤眉弄眼:“商哥,可以啊,这么贴心?围巾都送上了?”
“滚蛋,老子是怕他冻傻了影响班级平均分。”我白了他一眼。
高伊也转过头,笑得意味深长:“哎哟,这围巾看着挺暖和呀~商君意,没想到你还挺细心嘛~”
我面不改色:“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一整天我都留意着谢怀意。他果然没把围巾还给我,大部分时间围巾就叠好放在他桌角,但每次下课出去,或者体育课从操场回来,他都会默默地把它围上。灰色的羊绒衬得他皮肤更白,下巴埋进去一半,只露出挺翘的鼻梁和一双墨黑的眼睛,看起来……特别乖。
有一次课间,我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他站在走廊窗边,脖子上围着我的围巾,看着楼下光秃秃的树枝发呆。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下意识地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只留下一双清澈的眼睛。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操,有点顶不住。
放学的时候风更大了。大家收拾好东西缩着脖子往外冲,我照例磨蹭着等谢怀意。
他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拿起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围巾走到我面前递过来:“还你。谢谢。”
围巾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一点体温。我没接,反而把自己外套拉链又往上拉了拉,缩着脖子说:“你先围着吧,外面冷死了。我火力壮抗冻,明天再给我。”
他犹豫地看着我:“那你……”
“我跑回去!跑跑就热了!”我说着还夸张地原地蹦了两下,“赶紧的,围上,走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把围巾重新围上了,低声说:“明天还你。”
“嗯嗯,明天再说。”我推着他往外走。
一出教学楼冷风扑面而来,我立刻后悔了。妈的是真冷啊!感觉风能直接穿透外套吹到骨头缝里。我咬咬牙硬着头皮往前走,尽量不让牙齿打颤。
谢怀意跟在我旁边,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看了看我冻得发白的脸和通红的鼻尖,脚步慢了下来。
走了一段,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等灯的时候,他突然低声开口:“一起围吧。”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没看我,眼睛盯着红灯倒计时,耳根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特别红。他解开围巾,动作有些笨拙地把长长的围巾分出一半递到我面前:“太长了。”
我愣住了,心跳突然有点快。看着那递过来的带着他体温的灰色羊绒,又看看他通红却强装镇定的耳根,一股巨大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头,比喝十碗热汤还管用。
绿灯亮了,后面有人催促。
我几乎是抢过那半边围巾,飞快地绕在自己脖子上。围巾很长,足够包裹住我们两个人的脖颈还富余。我们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一点礼貌的距离,但那条柔软的羊绒围巾像一道桥梁,将我们连接在一起。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围巾另一端传来的属于他的温度和气息,很轻很淡却无法忽视。我们都没有说话,安静的街道上只有风声和脚步声。脖子被温暖的绒毛包裹着,驱散了大部分寒意。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又有点……难以言喻的亲密。
走了几步,我忍不住侧头看他。他目视前方,脸颊埋在围巾里,睫毛低垂看不清表情,但露出的耳廓红得惊人。
我悄悄地把围巾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距离更近了一点点。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喂,”我压低声音带着笑意,“这算不算……间接拥抱?”
他猛地转过头瞪我,眼睛圆圆的带着羞恼,在围巾的遮掩下声音闷闷的:“商君意!你闭嘴!”
“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心情好得像是要飞起来,冷风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走到他家小区门口,我主动解下围巾递还给他:“喏,到了。赶紧进去吧,别冻着。”
他接过围巾,手指蜷缩着,低声说:“谢谢。你……快点回去。”
“知道啦。”我冲他挥挥手,转身跑进风里。虽然还是很冷,但心里那股暖意却持续了很久。
跑回家的路上,我甚至觉得,这降温……降得挺好。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没戴围巾去学校。一进教室,就看到那条灰色的围巾已经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我桌子上了。
我拿起来,围巾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和洗衣液的清香。我笑了笑,把它塞进书包。
课间的时候,谢怀意偶尔会看我一眼,眼神对上又迅速移开。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但我没提围巾的事,他也没问。
有些温暖,心照不宣就很好。
——
『2015年11月24日阴转多云
降温了,很冷,风很大。
他给了围巾,灰色的羊绒,很软,有陌生的味道。不想用,但手很冰。
围了一天,下课的时候、体育课的时候,都很暖和。
放学更冷,他说他跑回去,鼻子都冻红了,骗子。
一起围了,围巾太长了。他靠过来,温度很高,能闻到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还有一点汗味,不讨厌。耳朵很热,幸好有围巾挡着。
让他闭嘴,他笑了,风好像没那么冷了。
围巾洗了,晒了一天太阳,有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早上放回他桌上,他没戴围巾来,是故意的吗?
烦。
豆浆还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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