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意单方面发起的冷战,持续了整整两天。
周五和周一,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视我为无物”。
上学路上,他不再等我,我追上去想跟他“顺路”,他就加快脚步,或者干脆拐进路边小店,等我走远了再出来。课间,我一靠近他座位,他不是起身去接水,就是埋头刷题,连个眼神都欠奉。放学更绝,铃一响,抓起书包就走,速度快得像后面有鬼在追。
我给他发的消息,石沉大海。我塞进他桌肚的零食,原封不动地出现在我自己的桌子上。就连我故意在他面前跟江昊插科打诨,他也眼皮都不抬一下。
操。这气性也太大了。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又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烦躁。不就是撒了个无关紧要的小谎吗?至于吗?跟我杀了人放了火似的。
高伊看我整天黑着脸,凑过来八卦:“还没和好呢?你家怀意气性够长的啊。”
“谁家的?爱气不气!”我没好气地回怼。
“啧啧,嘴硬。”高伊翻个白眼,“要我说,你就该去诚恳地道个歉,态度好点。怀意吃软不吃硬。”
“我道什么歉?我又没做错什么!”我梗着脖子,“是他自己小心眼!”
“行行行,你没错,你牛逼。”高伊懒得理我,走了。
话虽这么说,但看着谢怀意那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心里还是堵得慌。尤其是看到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明明得了竞赛一等奖,却一点高兴劲儿都没有,我就更不是滋味了。
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周一下午有体育课。天气依旧干冷,但太阳不错。体育老师懒得动弹,宣布自由活动。男生们一窝蜂地去抢篮球场。
我憋了两天的闷气正没处发泄,抱着篮球就往场上冲,打得分外凶狠,突破、抢断、投篮,动作幅度大得吓人,把对面防守的江昊撞得龇牙咧嘴。
“商哥!商哥!轻点!自己人!”江昊哀嚎。
“废话少说!看球!”我一个假动作晃过他,起跳,后仰,投篮!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
“漂亮!”场边传来几声喝彩。
我喘着粗气,撩起衣角擦了把汗,目光下意识地往场边扫。不远处,看台的台阶上,谢怀意和钟薛楼坐在一起,似乎在看我们打球。钟薛楼看得挺认真,谢怀意则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本单词书,心不在焉地翻着,偶尔才抬头看一眼场上。
看到他那副样子,我心里那股邪火又冒了上来。就这么不想看见我?连篮球都不看了?
我运球的力道更大了,砰砰砰砸在地上,像是在发泄。
又一个回合,我持球强行突破,挤开防守人,起跳上篮。落地时,脚下一滑,没站稳,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龇牙咧嘴。
“商哥!没事吧?”
“摔哪儿了?”
江昊他们立刻围了上来。
我抱着右脚踝,疼得说不出话,额头冒出冷汗。这跤摔得不轻。
“好像扭到了……”我咬着牙说。
大家七手八脚地想扶我起来。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看台那边,谢怀意猛地站了起来,单词书掉在了地上都没察觉。他脸上闪过一丝清晰的惊慌,脚步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冲过来。
但下一秒,他好像意识到什么,脚步硬生生顿住,脸上的惊慌迅速褪去,又变回了那副冷淡的样子。他弯腰捡起单词书,拍了拍灰,重新坐了回去,甚至刻意侧过身,不再看我们这边。
我的心,随着他的动作,一下子凉了半截。比脚踝的疼更让人难受。
他就……这么不在乎?
“走走走,扶他去医务室!”江昊架起我一只胳膊。
蒋文杨扶住另一边。我忍着痛,被他们搀着一瘸一拐地往医务室走。路过看台时,我死死盯着谢怀意的侧影。他僵硬地坐着,手指紧紧攥着单词书的边缘,指节发白,始终没有回头。
医务室的校医检查了一下,说是韧带拉伤,不算太严重,但也得静养几天,给开了点活血化瘀的药油,嘱咐每天揉搓。
下午剩下的课,我都没怎么听进去。脚踝一阵阵抽痛,但更堵的是心。谢怀意那个起身又坐下的动作,像慢镜头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
放学铃响,我单脚蹦跶着收拾书包,心情低落到谷底。江昊和蒋文杨说要送我回家,被我拒绝了。不想麻烦他们。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我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肿起来的脚踝,有点自暴自弃。算了,自己慢慢蹦回去吧。
正当我撑着桌子,艰难地试图站起来时,一个身影默不作声地出现在我旁边。
是谢怀意。
他还没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手里拿着我的书包。
我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依旧不看我,只是把书包放在我桌上,声音低低的,没什么情绪:“你的书包。”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喂!”我下意识叫住他。
他脚步停住,却没回头。
我心里一急,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破罐子破摔地说:“我脚疼……走不了路。”
他背影僵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肿起的脚踝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像是……心疼?但很快又隐去了。
“……哦。”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空气凝固了。我看着他,心里七上八下。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一言不发地拿起我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然后伸出手臂,递到我面前,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扶着。”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他递到眼前的手臂,和那依旧微微泛红的耳根,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酸涩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委屈和郁闷。
我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借力站起来。他的手臂比看起来有力,稳稳地支撑住我大半的重量。隔着厚厚的毛衣,似乎能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
我们俩就以这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沉默地走出了教室。他走得很快,我单脚蹦跶着跟上,抓着他胳膊的手不敢松开。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气氛尴尬又微妙。他始终目视前方,不看我,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在跟谁生气。但我能感觉到,他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着我的节奏。
走到车棚,他帮我推出自行车,然后站在一边,看着我,还是不说话。
我扶着车把,有点为难。脚这样,肯定骑不了车了。
“……推着走吧。”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走过来,扶住车的另一边把手。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单脚跳着,一手扶车,一手……嗯,还抓着他的胳膊。他则帮我推着车,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耳根那抹红一直没褪下去。
沉默地走了一段。快到校门口时,我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谢谢啊。”
他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回应。
我又鼓起勇气,添了一句:“那个……竞赛题的事……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他终于侧过头,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声音闷闷的:“……为什么骗我?”
“我……”我语塞,总不能说怕你自卑想安慰你吧?那听起来更欠揍。我挠了挠头,憋出一句,“就……随口一说,没想那么多。真没别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扭回头看着前方,过了好久,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虽然还是没什么表示,但我感觉,周围那种冰冷的低气压,好像消散了一点点。
走到那个熟悉的岔路口,他停下脚步:“……你自己能回去了吧?”
我看了看不远处的家,点点头:“能了。谢谢。”
他把自行车交还给我,又把我的书包从肩上取下来,递给我。全程依旧不看我。
我接过书包,看着他转身就要走,心里一急,又脱口而出:“那个……药油,医生说得揉开……我自己够不着……”
他背影猛地一僵,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红透了。他站在原地,没回头,也没动。
我屏住呼吸,心里忐忑得要命。是不是又得寸进尺了?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颊绯红,眼神躲闪,声音细若蚊蝇,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儿:“……商君意!你……你别得寸进尺!”
说完,他像是怕我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消失在下个路口,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脚踝还疼着,心里却像被阳光晒过一样,暖洋洋的。
虽然还是凶巴巴的,但……至少理我了。
还……扶我了。
进步巨大。
冷战,看来是快结束了。
——
『2015年11月30日阴
三天没理他。
他摔倒了,脚踝肿了,看着就很疼。我看到的时候,他已经试着站起来了,想过去,又坐下了——不能过去。
他骗我,竞赛题明明做出来了,却骗我说没有。为什么要骗我?是觉得我比不上他?还是觉得……没必要告诉我真话?
心里难受,不想说话,不想看他。
可他摔倒了,走路一瘸一拐的,真笨。旁边没人,江昊他们都不在。
他的书包看着很重,脚都这样了,怎么拿?怎么回家?
还是忍不住过去了,把他的书包接过来。他说走不了路,活该,谁让他不小心。
我扶了他,他的胳膊绷得很硬,体温却很高,隔着毛衣都能感觉到。我的耳朵烫得厉害,幸好他没注意。
他说对不起,说当初是随口一说。骗子,肯定是故意的。但……算了。
他还问我能不能帮他揉药油……得寸进尺,真不要脸。
我赶紧跑掉了,心跳得飞快,脸也烫得不行。
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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