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依旧好得不像话。阳光明媚，春风和煦，连老钱那张严肃脸看起来都顺眼了不少。当然，也可能是我心情好的缘故。

昨天“检讨事件”的余波还在。我一进教室，就收获了一堆注目礼和调侃。

“商少！早啊！昨天演讲很成功嘛！”高伊冲我挤眉弄眼。

“商哥！牛逼！检讨都能念出花来！教教我呗！”江昊一脸崇拜。

“商君意同学深刻反省的态度，值得我们学习。”连蒋文杨都推着眼镜，一本正经地来了句。

我脸不红心不跳，全盘接收：“一般一般，世界第三。主要是赵主任给机会，让我展示了一下语言表达能力。”

走到座位，我下意识地看向斜前方。谢怀意已经坐在那里了，正低头预习课文，阳光照在他柔软的黑发上，泛着淡淡的光晕。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极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耳根好像……又有点红？是因为昨天布丁的事？还是检讨的事？

“早啊，谢老师。”我坐下，主动打招呼。

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没抬头，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行，没躲着我，也没生气。挺好。看来昨天的“间接接触”和“果汁贿赂”效果显著。

上午的课波澜不惊。数学课讲新内容，函数图像变幻莫测，听得人头晕。我仗着前世那点模糊的记忆和这辈子被谢怀意“点拨”后开窍的脑子，勉强能跟上。课间，我故技重施，拿着本子凑到谢怀意旁边。

“喂，谢老师，这题，定义域怎么求来着？有点绕。”我指着一道题，一脸“虚心求教”。

他放下笔，看了看题目，眉头微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侧脸，睫毛长得像小刷子。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个公式，声音清冷简洁：“先求内层值域，再代入外层定义域。”

“哦——懂了懂了！谢老师一针见血！”我恍然大悟状，趁机又靠近了一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他大概察觉到了我的靠近，笔尖顿住，身体微微后仰，耳根泛红，低声说：“……懂了就回去做。”

“得令！”我笑嘻嘻地拿着本子回到座位，心情愉悦。嗯，每天一点点靠近，积少成多，水滴石穿！

中午下课铃一响，大家像脱缰的野狗冲向食堂。我、高伊、江昊、柯静还有蒋文杨照例凑一桌。打了饭，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吵吵闹闹。

“哎，你们听说没？下个月好像有校园艺术节！”高伊一边啃鸡腿一边说。

“艺术节？干嘛的？唱歌跳舞？”江昊口齿不清地问。

“对啊！还有话剧、乐器演奏什么的！咱们班出个节目呗？”高伊眼睛发光，“静静！你唱歌好听！你上！”

柯静连忙摆手：“我不行我不行！我上台紧张！”

“商哥！你上去来个检讨朗诵怎么样？绝对轰动！”江昊坏笑。

“滚蛋！你想让我再被‘道理富’请去喝茶啊？”我笑骂。

大家正嘻嘻哈哈，柯静突然像被定身法定住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食堂门口，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餐盘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里喃喃道：“哎……我去……”

“静静你干啥啊？见鬼了？”江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愣了一下。

我们全都抬头望去。只见食堂门口，五班的张明远，带着他们班几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正有说有笑地走进来。张明远今天穿了件骚包的红色卫衣，格外显眼，头发好像还特意抓过，精神抖擞。

我瞬间明白柯静为啥这么大反应了。昨天张明远生日会上的“未完成告白”还历历在目呢！这肯定是“贼心不死”，又找上门来了！

柯静猛地回过神，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端起餐盘就要站起来：“那什么……商哥，昊子，伊姐……我、我吃的有点饱了，还有点事，就先不等你们了！” 说完，像只受惊的兔子，低着头就要溜。

“哎！静静！别跑啊！”高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饭还没吃完呢！”

“就是！见着远哥跑什么呀？”江昊也起哄。

这时，张明远他们也看到了我们，径直走了过来。张明远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盯着柯静：“柯静！这么巧！吃饭呢？”

柯静恨不得把脸埋进餐盘里，声音细若蚊蝇：“……嗯。”

“晚上有空没？”张明远开门见山，声音洪亮，引得旁边几桌都看了过来，“我们几个打算去‘好莱客’烧烤店聚聚，一起呗？高伊，商君意，江昊，你们都来啊！我请客！” 他特意强调了“柯静”和“必须来”。

高伊立刻会意，冲我使了个眼色，笑嘻嘻地说：“好啊！远哥请客，必须去啊！静静，一起去呗，好久没吃烧烤了！”

柯静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我晚上要写作业……”

“作业什么时候不能写啊！”江昊搂住张明远的肩膀，“远哥开口了，必须给面子！是吧商少？”

我忍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嗯，去吧静静，放松一下。远哥一片心意。”

柯静绝望地看着我们这几个“叛徒”，小脸皱成了一团。

张明远趁热打铁，眼神期待地看着柯静：“柯静，给个面子呗？就……就当普通同学聚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柯静再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她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最终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声音像蚊子叫：“……哦。”

“太好了！”张明远喜形于色，差点蹦起来，“那说定了啊！晚上七点，‘好莱客’门口集合！不见不散！” 说完，又跟我们打了个招呼，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他那帮兄弟去打饭了。

张明远一走，柯静立刻瘫在椅子上，生无可恋：“完了完了……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好事啊！”高伊拍她肩膀，“张明远人不错啊！长得也还行，打球好，家里条件也好，对你也上心！”

“就是！静静，考虑一下呗！”江昊挤眉弄眼。

“我……我对他没那种感觉……”柯静小声嘟囔，“就是……普通同学……”

“感情可以培养嘛！”我笑着插话，“晚上看看情况，万一远哥深情告白，把你感动了呢？”

柯静哀嚎一声，把脸埋进胳膊里。

下午的课，柯静一直心神不宁。放学铃一响，她抓起书包就想跑，被高伊和我一左一右架住。

“跑什么跑！说好的烧烤呢！”高伊牢牢抓住她。

“就是！静静，不能放鸽子啊！”我也附和。

柯静欲哭无泪。

我们一行人磨磨蹭蹭走到校门口，张明远和他五班那几个兄弟已经等在哪儿了。张明远换了身更休闲帅气的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到我们，尤其是被“押送”过来的柯静，眼睛瞬间亮了，快步迎上来。

“来了！”他笑容灿烂，目光直接锁定柯静，“走吧？店不远，走过去就行。”

柯静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被高伊半推半就地跟着走。

我和江昊、蒋文杨，还有五班那几个男生跟在后面，互相挤眉弄眼，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谢怀意……他没来。放学时我问他去不去烧烤，他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有事。估计是嫌吵，或者……不想掺和这种“俗事”？

“好莱客”烧烤店离学校不远，装修得挺有烟火气，这个点已经坐了不少人。张明远早就订好了位置，是个半开放的小包间。落座时，他自然地把柯静安排在自己旁边。柯静浑身不自在，坐得笔直，眼神飘忽，都不敢看张明远。

点菜，上烤串，开饮料。气氛一开始有点尴尬。张明远努力找话题，柯静嗯嗯啊啊地应付。高伊和我在旁边插科打诨，活跃气氛。江昊和五班那几个男生则埋头苦干，专心对付烤鸡翅和肉串。

几杯饮料下肚，气氛稍微活络了点。张明远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突然放下筷子，转身正对着柯静。整个包间瞬间安静下来，连江昊啃鸡翅的动作都停了。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来了！

“柯静，”张明远看着柯静，眼神认真，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紧，“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柯静身体猛地一僵，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从高一开始，我就……就注意到你了。”张明远开始背他可能准备了很久的稿子，“你文静，可爱，学习好……笑起来特别好看。我……我喜欢你很久了。上次我生日……没说完。今天，我想正式问你……”他顿了顿，鼓足勇气，声音提高了八度，“柯静！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包间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柯静。

柯静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头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她紧张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

“静静！说话呀！”高伊小声催促。

张明远一脸期待和紧张地看着她。

就在这无比紧张、无比浪漫的时刻，柯静猛地抬起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语速极快、声音极大、字正腔圆地蹦出一句：

“我们不是好朋友好兄弟好同学吗？！”

噗——！！！

我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赶紧捂住嘴，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江昊直接“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然后赶紧低头假装咳嗽。

五班那几个男生也忍俊不禁，表情扭曲。

高伊一脸“我靠”的表情，扶住了额头。

张明远直接石化了！脸上的表情从期待、紧张，瞬间变成了懵逼、震惊、难以置信、以及……巨大的失落和尴尬。他张着嘴，看着柯静，半天没反应过来，仿佛听不懂中国话了。

好朋友？好兄弟？好同学？？？

这……这他妈是什么绝世神回复？！张明远这深情告白，直接撞上了“兄弟卡”的铁板！还是加厚版的！

包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烤炉上的肉串滋滋作响，仿佛在无情地嘲讽。

过了好几秒，张明远才像是终于消化了这句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黯淡下去，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啊……哦……好、好兄弟啊……是、是啊……我们是好兄弟……”

柯静说完那句话，好像也耗尽了所有勇气，又飞快地低下头，小声补充了一句：“……烧烤……挺好吃的。”

完了！补刀！杀人诛心啊！

我实在憋不住了，把头埋在胳膊里，肩膀剧烈抖动。江昊已经趴桌子上了，身体一抽一抽的。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张明远，惨，太惨了！

这顿烧烤，后半程吃得异常诡异。张明远像霜打的茄子，蔫了，闷头喝饮料，不怎么说话。柯静更是恨不得隐身。全靠高伊和我强行活跃气氛，才没冷场到结冰。

散场的时候，张明远勉强笑着跟我们道别，眼神都没敢再看柯静。柯静如蒙大赦，拉着高伊飞快地跑了。

回去的路上，我和江昊、蒋文杨一起走。江昊还在那乐：“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好兄弟！好同学！静静这回答绝了！远哥今晚怕是要失眠了！”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从社会心理学角度看，柯静同学可能采用了‘关系定位’策略，委婉拒绝的同时试图维持现有社交关系，避免尴尬。但效果……似乎适得其反。”

“得了吧文杨！说人话！就是发了好人卡！不对，是兄弟卡！”江昊哈哈大笑。

我也笑着摇头。张明远这波告白，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过，柯静那反应，也确实够愣的。

走到岔路口，分开后，我独自往回走。夜风微凉，吹散了烧烤店的烟火气。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灰色卡通头像。突然很想跟他分享今晚的“惨案”。

【商君意：喂，在干嘛？今晚烧烤店上演年度大戏了！】

等了几分钟，没回。可能睡了？或者又在看书？

我收起手机，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往家晃。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如果哪天，我站在谢怀意面前，跟他说“我喜欢你”，他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也给我来一句“我们不是好同桌吗”？

想到那个画面，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行！绝对不行！这种“兄弟卡”，我可吃不消！

看来，我的“温水煮青蛙”……不，“猛火快炒”计划，得更加谨慎，更加……迂回才行。至少，得让他先明白，我商君意，可从来没想只当他的“好同学”。

谢怀意，你等着。兄弟卡什么的，在我这儿不好使。

——

『2016年3月19日晴

晚上没去烧烤，吵。在家做题。物理卷子最后一道电路图有点复杂。

手机群消息一直在响。高伊发了照片。很多人在烧烤店。有他。他穿着校服外套，袖子挽到手肘。在笑，牙齿很白。旁边是江昊，表情夸张。

柯静坐在张明远旁边。低着头。张明远穿红色衣服，很显眼。

后来群里安静了。再后来，他发消息过来。说“年度大戏”。没回。不知道什么戏。大概很吵。

做题到十点。电路图画了又擦。静不下心。烦。

窗外有烧烤味飘进来。可能楼下夜市开了。有点饿。冰箱里有布丁。芒果的。没动。

手机亮了一下，不是他是天气预报。明天晴。

烦，电路图还是没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