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不止她和纪则明这两个笨蛋。

只是月有阴晴圆缺,施佳欣和冯楷文的故事并没有那么多幸运的听众去聆听、体会,而他们也因为写完了终章,而失去继续与相爱的资格。

剩下的笨蛋是多么幸运啊,慎怡后知后觉地明白。

施佳欣叫了代驾,送她到楼下的时候问她可不可以和她一起睡,慎怡受宠若惊地说当然,只要你想。

她却满足地笑了,说开个玩笑。

“慎怡。”施佳欣最后叫住她,“可能说珍惜眼前人这种话太老土了,老实说,我觉得你真的很好。纪则明能和你在一起,是他的荣幸。但是作为你的朋友也好,他的朋友也好,我说这些话不会太冒犯”

“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的遗憾太多了,所以我们才更应该明白珍惜的意义。在爱与分离的课题里,每个人都是胆小鬼。可恐惧和伤心不是因为我们弱小,而是我们在乎。”

施佳欣拍了拍她的肩膀,迈入电梯后又留下一句话。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太为难自己。”

她的本意是希望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子可以放轻松,却不知道慎怡在她离开以后,站在家门口默默地掉了一会儿眼泪。

从前纪则明也和她说过很多这样的话,还有家人、朋友……但是慎怡觉得,那只是一种宽慰和安抚,大家为她非常努力结出来的果实鼓掌,直到今天,有一个人告诉她这个果实的味道她也同样尝过。

慎怡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同类,而她牵着自己的手,带着她走到了篝火旁。

接下来的日子都好像打起了精神,她又铆足了劲,想一口气冲到终点。

今年收到的第一条新年祝福还是来自纪则明。

然而比起除夕夜他们耳鬓厮磨时传来的近在咫尺的道贺声,慎怡还是感受到了很大的落差。

尤其是看到他发过来的关于文化节和展览的图片以后,她更觉得伤心了。

她和纪则明到现在,已经认识了十二年。从相遇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过过没有他的春节。这感觉就相当于切开了一个水果蛋糕发现里面只有蛋糕胚一样令人难受。

慎怡命令他:“给我发红包。”

纪则明转了九千九百九十九。

慎怡心安理得地收了,才拍照片给他。

“给你买了一件外套,可能你回来已经穿不了了。阿姨昨天过来做客送我的手镯,好看吧。你女儿最近又大了一圈了,每天吃的特别多,医生居然说没事。还有月城离开的新婚礼物、家里的对联、昨天吃的年夜饭……”

纪则明突然打视频过来,慎怡吓了一跳,直接挂了。

“干嘛?”

“那你呢,慎怡。”他说,“我最在意的你怎么没发给我?”

慎怡被撩到了,不情不愿地现拍了一张自拍给他。

今天是年初三,她被勒令呆在爸妈家里,但是又不想出去会客,躲在被子里不肯起床,整个人现在是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样子。

纪则明看着她露出来的一点点小吊带,发了一句:勾引我?

“神经病,我要把你删了。”

那边火速又转了九百九十九。

慎怡收了,但是没再回复。

她有时候会想,这种状态好像也挺好的,像夫妻又像冤家,干脆冷战一辈子算了。

纪则明说你做梦。

“那你快点回来求我跟你复合。”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

慎怡说:“现在。我决定的。前男友,以后不准莫名其妙给我打视频。”

新年新气象,在一众喜气洋洋的动态里,纪则明单发了一个难过的表情。

冯楷文秒评,问他怎么了。

他回:失恋了。

损友发了十几个大笑刷屏,慎怡在他下面接了几个句号以示无语。

剩下的假期,慎怡跟着爸妈回了姥爷家以后就没直接回来了。她决定在这里陪老人待到上班为止。

虽然只有几天时间,但是对于上班族来说已经非常难能可贵。

慎怡拖着行李箱上楼的时候还在为自己即将迎来的郊区生活感到兴奋,结果和二楼阳台上站着抽烟的表哥打了个照面,表情瞬间垮下来。

梁城晓气笑了,“看见我还是看见鬼了?”

“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爷爷家。”

慎怡不占理,故意撞他,“让开。”

“怎么你也回来住?”

“因为我是一个孝顺的小女孩。”

这点不能否认。

表哥点点头,“行。那跟你说一声,我一般下午两点起床,不用叫我吃早餐和午饭,也别打扰我学习。”

慎怡点头。

结果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梁城晓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地从楼上下来,问她怎么开饭了却不叫自己。

慎怡说:“哦,我忘记了。”

她的语气很明显就是故意的,梁城晓作势要掐她。

两兄妹就这样在客厅里打起来了,猫抓老鼠似的,还不小心撞掉了东西,弄得噼里啪啦响,邻居都过来看热闹。

舅舅给姥爷擦完身子出来看见这一幕,吓得赶紧让他们停手。

“哎呀!又不是小孩了,像什么样子!”

这种类似的话他们小时候就听到耳朵起茧了,大了就更听不进去,原本在晚饭结束以后便会归入寂静的院子,突然变得鸡飞狗跳,又热闹非凡。

来看热闹的大婶还说,“梁公您有福气嘞,孙子孙女都这么活泼。”

舅舅头痛这些妇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是回头看见老人咧开嘴,难得笑得露出了已经没有牙齿的肉色牙龈,心里叹了口气,随他们去了。

这场胜负当然没有结果,梁城晓最后骂骂咧咧地到饭厅去吃饭,而慎怡则端着碗跑到客厅,躺靠在沙发上晃着腿,一边陪老人看新闻联播一边吃。

姥爷一般是八点多就睡觉了,因为没有了牙齿,吃的饭和吃饭的时间和大家都不一样。一般舅舅会在七点前替他打理好一切,好让他赶上当天的新闻联播。

看新闻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连带着结束后的天气预报,老人也会打起精神看完。

慎怡听着老式电视机里传来的不甚清晰的播报声,嘴巴里不断地嚼嚼嚼,突然她偏头问了一句:“姥爷,我给你买个液晶电视好不好?”

摇头和点头对他来说都已经是颇为吃力的动作,甚至慎怡的问题在他耳朵里也很模糊,老人只凭着本能,朝她投来视线,对着她颤巍巍地举起手臂,做了一个拿勺子往嘴巴里喂的动作。

慎怡眼睛酸酸的,她把还剩两口饭的碗露给他看:“在吃了,吃很多呢。”

等天气预报也放完了,舅舅过来推他去睡觉,慎怡提了液晶电视的事情。

舅舅说,不是他们不舍得花这个钱,而是老人的视力不好,太高分辨率的屏幕看久了不行。而且屏幕大了,他看起来也费劲。

“我知道你这孩子孝顺,但是有的时候呢,人不能用自己的需要去衡量他人的需要。对爸来说,现在你们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就是他最想要的东西了。”

慎怡说好吧。

他们年轻人的黑夜没那么快降临,慎怡没有去关掉那台老式电视,找了个少儿频道,调小了声音,在昏黄的灯光下窝在刚才的沙发上玩手机。

她躺着的时候两条腿一直垂在扶手上,伴随着电视机里传来的重播的老式动画声,慎怡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她开始试图把身体卷起来,想试试能不能整个地埋进沙发里。

小时候捉迷藏她就经常这样玩。

但只能用来骗骗姥姥姥爷的老花眼,根本骗不到梁城晓之类的哥哥姐姐。

慎怡试了好多次,换了好多姿势,甚至把身上的毛衣脱掉了,想要减少自己的体积,想要像童年的自己那样,又一次藏进这个小小的、松软的世界里。

她当然失败了。

因为她已经长大了。

-

假期结束,慎怡回去的那天专门跑到二楼,去敲还在睡觉的梁城晓的房门。

里面的人暴躁地问她干什么。

“你妹妹要回去上班了,你都不起来送送?”

一分钟后,蓬头垢面的男人猛地拉开了房门,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神经病,语气也很不客气:“你自己没手没脚?要我八抬大轿送你回去?”

慎怡赶紧卖乖,知道自己扰人清梦不道德,摆着笑脸问他:“那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梁城晓突然变得很沉默。

他下意识地去口袋里摸烟,还真给他找出来一根,背对着慎怡点上了。

慎怡靠在门边,看了一下被他折腾得狗窝一样的客房,心想如果是他妈知道了,估计骂人要骂得整条巷子都知道。

“问这干什么?”

“关心你啊。”

梁城晓难得没有嘲讽她,糊弄般说了个时间:“等开学吧。”

“你不回你爸妈那啊?”

“我回去干什么?”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等着被问学习怎么样?sci发出来没有?”

慎怡撇下嘴,说了句好吧。

“那我走了?”

“嗯。”

她走出两步,又回头,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包。

梁城晓正要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姑娘还没嫁人就先派红包了,慎怡却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姥爷给的!我本来想私吞的,但是看在你孤家寡人、孤苦伶仃的份上,我还给你吧。”

她说完就跑下楼,梁城晓在楼梯口笑骂:“你还有理了!”

等慎怡晚上回到家,却又收到他的一句谢谢。

“新年快乐,妹妹。”

慎怡正想回,又收到他的消息,这次是一张照片。

是他和姥爷的合照,姥爷还是在做那个拿勺子吃饭的动作。

“爷爷让你好好吃饭。”

因为有家人的陪伴,慎怡并不觉得这个年过得很难熬,可是现在又回到了只有一个人的家,她的落差感在看到这张照片后猛地涌了上来。

她憋着眼泪回:“遵命。”

学会对生活顺从以后,日子就变得特别特别快。慢慢地,街上的炮仗碎片不见了,枝头的红梅也快消失了,新春带来的喜庆和欢乐逐渐消散,日历上有关于二月的数字越来越少,眼看着三月就要来到了,春天准时莅临。

但是月城还是很冷,少了钻心刺骨的寒意和突降的暴雪,晴天开始变多,白昼也开始变长。

某天和云斐阿姨吃饭,她状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则明应该快回来了。

慎怡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假装自己并没有在期待。

但是即便骗得过阿姨,也骗不过自己的潜意识。

她每半个月就会收到一个国际包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寄回来的,说不期待是假的,又一次拆开来看见的不再是礼物,而是满满一箱进口猫粮,慎怡差点气坏了,打电话给纪则明问他为什么,他却答非所问,只说,等你收到第四个包裹的时候,应该就能见到他了。

慎怡当时沉默,半晌切了一声。

她说我一点也不想你。

纪则明却好像已经免疫了,只答:“但我很想你。”

自从那次她对他说了好几遍“我讨厌你”以后,这个男人就已经摸透了她的口是心非,这样的反话,全当做情话。

慎怡问:“前男友为什么要想我?”

原本分手只是一个玩笑,一种情趣,可是在纪则明回来的前几天,他们真的狠狠地吵了一架。

原因是慎怡突发胃部不适,到医院里去照胃镜了。

医生说是胃寒凉,是生冷的东西吃多了。再加上饮食不规律、挑食,这次看似不严重,如果再继续不注意下去,胃病只是迟早的事情。

她一个人去的医院,妈妈正好打电话过来,把她抓了个正着。一顿苦口良心的关心和疾声厉色的训斥让慎怡既委屈又伤心。

等拿着一堆药从医院里出来后,看到停车的位置左右两边全都被不规范停放的车辆给挡住了,慎怡真的离崩溃就只差一根稻草。

正是饭点,纪则明最近都是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今天也不例外。

他一听慎怡的声音就知道她情绪不对,问了一句吃饭没有,她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他,心里顿时清楚了,接下来要和她聊的天、说的话,全变成了劝诫和叮嘱。

因为慎怡一直沉默,他的语气又刻意增添了几分严肃。

短时间内被医生、家人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前男友”就同一件事情翻来覆去地说,慎怡只觉得胃更不舒服了,心情也是。

她坐在驾驶座上尝试了很久,都没办法从这个车位中脱身。副驾驶上开着免提的手机还源源不断地传来男人低沉又冷厉的声音,她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上涌,像一瓶被丢入了泡腾片的碳酸饮料,滋滋滋地要冒出泡来。

很轻微的一声响,慎怡被撞得心跳都漏一拍,车身被摩擦的声音近在耳边,堆积已久的烦躁和伤感夺眶而出。

“你能不能别说了?”她语气生硬,“为什么连你也这样?难道生病是我自己愿意的吗?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好,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一个劲地责备我?”

别人是这样,你也和别人一样。

慎怡头脑发烫,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已经分不清理智和魔鬼,只一个劲地说着说出来以后会让自己觉得舒爽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还是分手好了。这样你就不用每天都担心我有没有吃饭,也不用承受我的健康问题,纪则明,我觉得好累。”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下车去迎上那正好回来的、怒气冲冲的车主。

单位那边慎怡请了两天假,晚上草草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吃完药她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惊醒了,因为梦里她梦到纪则明拿着三米长的大棒子在追着她打,问她为什么和他分手,凭什么和他分手。

后悔和懊恼瞬间涌上心头,慎怡翻出手机,特别害怕打开微信就看到一大堆来询问她是不是分手了的信息。

但消息栏里只显示出几条家人和朋友的关心。

纪则明的消息是昨天下午发的,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以后,被压在了下面。

慎怡点开看了。

他说:“对不起慎怡。我嘴巴笨笨的,总是惹你生气。你好好保重身体,分手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慎怡看得两眼一黑。

别人看似完美的答案,对她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以前不是没吵过架,她也不是没说过气话,如果纪则明真的不放在心上,或者说妥协了,他会当做从来没听过。

“等我回来再说”这句话,于慎怡来说,就等于“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她不敢回复任何让他有揣测空间的文字,只发了一个[发抖]的表情包。

出门觅食之前她特地看了一下日历,心里浅浅松了一口气。距离上次纪则明和她说的时间,离他回来至少还有三四天。虽然迟早都要面对,但有这三四天做缓冲,慎怡也能有时间想想办法。

他以前面对她的无理取闹和作天作地,始终都保持着包容和宽恕的态度。有的时候做得太过了,他也只会叹口气,自己说服自己。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们的关系岌岌可危,已经不能够随便挥霍、消耗了。

慎怡觉得自己冲动说那些话真的有病,但是想到昨天赔给车主的钱,又觉得自己真不容易。

抱着未散的忐忑心情,她步行去了家附近的超市,买了一点新鲜食材,打算做一点简单清淡的家常菜来养一下胃,路过路边的早餐店,又提了一袋小笼包出来。

她起得太早了,很多店铺都还没有开门,整座城市和尚未拨开云雾的太阳一样,勃勃生机都藏在沉睡里。

慎怡难得在工作日拥有这样的闲暇时光,休息日的清晨都被她用来睡觉了,掰着手指以年为单位数一数,竟然发现自己上一次漫步在初升的晨曦里已经是读高中上早读的时候了。

怀旧的心情令她变得柔软又缓慢,一步步轻快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但是最近还是天冷,再加上没吃早饭,没多久慎怡就感觉到胃里传来一阵又一阵隐隐约约的抽痛。

好在超市和早餐店离家都不远,她加快了步伐,想要快点回去。

等走到小区门口对面的马路时,绞痛彻底遍布全身,慎怡额上都冒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手脚冰凉地在做深呼吸。

她看到一片阳光落在脚下的空地,便顺势蹲了下来,打算晒一会儿,等稍微不那么疼了再回去。

慎怡蹲在地上,连手机都不想玩了,垂着眼在看地上零星的几片落叶。

她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一眨眼就冬去春来,一眨眼又是一年。

算算日子,她也要二十七岁了。

慎怡一想到这个就有些头疼,伸出手想要捡片树叶玩玩,不去思考这些人生问题。

结果手刚伸出去,影子里就有一个脚印踩住了自己的手臂。

她抬头看去。

只一眼,下一秒,马上又低下了头。

只是心脏却怦怦直跳,几乎要窜出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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