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仑喜欢夜场浓厚水粉气。
很香,混合酒精与金钱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刺激感让底线一降再降。
他自幼在此长大,味道在皮肉套了层盔甲,再次回到夜场简直如鱼得水,全身那层名为“人”的皮掉落,金仑**上体躺在玻璃地面,如果起身慢了些,就会被圆形打光灯灼得骨肉发烫,印出红色圆点点。
位置不偏不倚,刚巧临近肩胛骨,现在却被人托住,几近贪婪地凝视。
“你怎么在这……我以为你离开了。”
“穿着泳裤?”
金仑勾起裤边,回落声充满弹力,未遮盖的人鱼线外凸,瞧得后者眼热,暗自吞动呼吸,视线沿着金仑手指离开的位置窥探。
少年跨坐,按住他无半分赘肉小腹,睥睨金仑无所谓的眉眼,忽然气涌心头,照着人下巴恶狠狠亲咬:“你来干嘛!”
“痛——”
“就是让你痛!好好的场子被你搅得乌烟瘴气,你知道多少人想要你的联系方式么?”
柠彦粗声粗气,他在台上唱,距离最近的玩客始终亮着手机屏,他走台时多了个心眼留意,结果一瞧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只见修长手指滑动屏幕,将拍摄的照片调整到最大,等看清大腿内侧不易察觉的小痣,那指尖停住,甲床因用力过度发白,几乎要按碎屏幕。
被偷拍了也不知道,还有内场安保吃白饭的,手机对准金仑也瞧不见?
柠彦的气不打一处来,连续唱走调两三音,虽然很快掩过去,乐队其他人听出来,心照不宣交换眼神。
眼下,他就如急吼吼告状的狗,迫不及待向金仑揭发对方先前所厌恶的行为。
“有人带手机进内场!”
金仑撩撩眼皮。
“我看到那家伙拍你,还是俯视角度,真是不要脸,怎么能抓拍……”柠彦嗓音发紧。
“哦。”
他这漠不关己的态度彻底惹恼柠彦,后者咬牙绷起脸:“就算场子没排你名,可闻风赶来的人都能从湖边挤到洪楼!”
金仑没吭声,摘掉另一边隐形收好。
他眨眨眼,因为近视,面前少年轮廓变得柔和,就跟摆在蒸笼的大馒头,热腾腾地冒着水蒸气,瞧着实在是可笑。
金仑没忍住翘唇,嘴角笑容与他身上香气一样浅淡,偏偏迷得人找不到北。
柠彦心跳如鼓,按住小腹的掌心偏移。
就如溺水之人寻得浮木,拼了命也要向水面挣扎,当凝视金仑因姿势散落额头两边的发,露出堪比宝石馆镇宝还要夺目的眼。
被这么看着柠彦也没了气焰,勾住人脖子,投降般朝金仑俯身,额头轻抵他锁骨。
“哥……”
嗓音缠绵,充斥数不完的情意,又夹杂几分说不清的微妙的恨,凝视眼前略略起伏的胸膛。
更衣间狭小得几乎转不开身。
正是如此亲密,所以柠彦能嗅到对方混合胭脂水粉气的温热香味。他故意向下向后坐,着力点由脚跟过渡到脚尖,整个人稍稍后挺,起身时端详前者因困倦泛红的眼睑。
纵使隐形换成老土的黑框眼镜,仍无法压住金仑面容艳气,五官端正,却又在某些细微处显现出别样的媚意。
柠彦看痴了眼。
他忘记自己只是中场休息,也忘了还有演出服没换,等房门火急火燎敲响,柠彦才如梦初醒,猛地跳起身,将锤开薄帘,夺门而出前刹车,望向金仑的目光透出几分不确定:“你会走吗?”
如踩尾巴的狗,他急急表态。
“你别走,今晚半场,我很快唱完,然后带你去我住的地方,有好东西给你看!”
闻言,金仑挑眉。
他并未给出确切回应,仅抬手挥挥:“快走吧,大主唱。”
语气轻佻,听不出情绪。
柠彦万般不舍,他一步三回头,眼见要赶不及下一首歌时间,只得拉开门急匆匆而去。
“您怎么还是这身衣服!”房外惊呼,尾因随门合掐断,走道外的脚步声零星远去。
“......”
直到前面隐约传来绵密鼓点,金仑扶开椅子起身,后仰拉伸身体。化妆镜内,人影瘦高,长腿劲腰,迈步落点仿佛敏捷豹猫。
等完全站在灯光前,金仑双手缓缓撑住桌面,视线自三排瓶瓶罐罐略过,最后同镜中人对视。他笑,对方跟着笑。由于身体不受控地前倾,细小银针穿过,左乳钉亮闪闪悬空,论谁瞧见,都得发自内心地称赞一句好相貌。
金仑直腰,裹紧棉服,摆正棒球帽檐。
经这一夜跳,他闷心的火气消散些。
相较于两败俱伤的直面冲突,他更喜欢不着痕迹偷摸报复。
一点点咖啡足以使电脑蓝屏?
别太搞笑了。
对方是工作多年的老员工,而自己是连三方协议都未签的实习生,金仑不敢把事做太绝,免得失去收入来源下月流落街头。
压缩包里确实有点东西。
不过,那也是他看出异样文件夹,反手转入咖啡女的文档内,借力打力,远比傻乎乎向前冲好。
社会不教刚毕业的金仑,但孤儿院会。
他还在孤儿院时,那里的小孩已经学会怎么往他水杯中撒石灰,抠下来的墙皮掰碎拌进他米饭里,逮起来的虫子是能用卫生纸包住,顺着衣领塞进他睡衣。
金仑那时横竖不过五岁,刚来孤儿院不久,记事的年龄在领养者看来尴尬,唯独那张堪比西方天使油画的脸,让所有领养者不假思索一锤定音。
——新来的小孩博得所有人关注,自然引起公愤。
孩子不会掩饰恶意,未经开化的心智是最纯粹的毒,尤其领养者总会第一时间注意到金仑,这份恨渐渐演变为实物。
每当保育员不在,金仑放在壁橱的饭盒总会沾满土,他的被子像洗过澡般潮湿,永远缺只少两凑不完整的袜子,上学前失踪的公交卡……
以至后来的小打小闹,金仑瞧不上眼。
时间流逝,等他发现恶意仅剩几分尴尬躲闪,当年咒骂换成磕绊招呼,最严重者避开自己接近半瞎的眼,试图想距他更近,妄想听得他三言两语。
金仑被领养了。
由一家背地里做皮肉生意的夜场。
当然,孤儿院上到院长下至门卫处,反对态度坚决得不松半点口风,奈何金仑去意已决,半夜跳墙,跑车轰鸣一骑绝尘。
金仑的人生是从离开孤儿院后开始的。
虽然身处红灯区,但领养者将他保护得极好,风月之事不染半分,除法律红线,金仑生活算要风得雨,无病无灾到十八成年。
没有等价替换的好,金仑受不住,所以考上大学离开前,他追问费用。
领养人答,你已用另一种形式回报了。
起初,金仑不解。
等他身穿高中校服混在夜场的照片摆在李和城桌面,男生沉默翻看成摞档案,当晚把金仑要得差点没了半条命,事后金仑又半强迫连续进食半月的补汤。
趁领养人尚未消息前,金仑无视夜场安保默默按住耳麦的手,赶在人犹豫是否拦他前,推开旋转门扬长而去。
/
等柠彦,别开玩笑了。
金仑看看表,还没十二点。
打车回去明天没饭钱,如果走回去,多半会让疯小子半道捉住,他毫不犹豫拦下停靠路边的出租车。
现在想来,与柠彦相遇着实不太愉快。
金仑离开孤儿院也到上高中的年纪,青春期的孩子哪个不爱面子,连老师都顾及介绍措辞,金仑站在讲台直接开口。
“孤儿,住虹桥三里铺,没事别去那里晃悠,说不定就被拐走与我当同事。”
“……”
内容极其少儿不宜,尤其从他那宛若被造物主吻过嘴唇说出,冲击感极强。
他毫不顾同学异样目光,放学后仍独自往红灯区走,老师知道他身世,无法站在道德制高点命令金仑绕道回家。
捡到柠彦就是在这潮湿的夏季雨夜。
等他回到住处,不到三秒,整个片区全听说金仑捡了个狼崽子,狼心狗肺,给饭打翻,见人就咬。
疯疯癫癫的,也看不出多大。
“太孤独,想养条狗玩。”
面对店长询问,金仑微微偏头,但手中笔尖飞舞,卷子哗啦翻到背面。
“说不定还能看家护院。”
“……”
高中生模样的金仑低头,听出狼崽子嘴里低吼的腔调,啧声,不耐烦扣起笔,离开吧台,穿着校服裤的笔直长腿落地,板鞋底部边缘染带雨夜泥泞,恰为金仑不食人气的外貌添了几分真实。
他端详片刻,意识捡回来的狼崽子拒绝听人话,扭头询问周围:“狗链呢?”
众人面面相觑。
实在顶不住低压,有人颤巍巍询问金仑从哪骗来的孩子。
“私生子,男方嫌他模样不男不女,女方觉得他的存在是出轨的证据,恨不得将人溺死在臭水沟,刚巧被我捡回来了。”
金仑墩身,侧目凝视。
他伸手,拉高狼崽子的右胳膊:“还不起来,真想当我的狗?”
“……”
金仑重复:“大声点,听不见。”
“……”
他松手,小孩胳膊软趴趴砸地,再仔细瞧瞧,人早两眼翻白,高烧差点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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