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余闹腾了一路,最后被聂国兴以武力镇压,夹在胳膊下拎进了售楼部。
售楼部宽敞空旷,只有零星几个看房的客人。
一进去,就有工作人员迎上来。
潘姿美对这一天期待已久,就是天塌了也不能阻挡她看房。
聂余的抗议在她眼中就是蚊子蹦跶,任他胳膊腿蹦跶得再厉害她一巴掌就能给抽得厥过去。
聂余被聂国兴夹在腋下,两条小胖腿疯狂蹬:“我不要大房子,我要回家!”
聂国兴对上四周看过来的目光,一脸尴尬,捂着小祖宗的嘴:“鱼儿你乖点,我们看完房子就回去。”
聂余岂是那么好忽悠的:“现在就回去!”
聂国兴祭出万金油神句:“来都来了,怎么也要让妈妈把房子看了,你说是不是?”
聂余瘪瘪嘴就要放声大哭,余光看到周围的陌生人,又死死咬紧嘴唇,打了个哭嗝,硬是给憋了回去。
小男子汉,绝不在陌生人面前哭。
聂国兴见他这么懂事,还知道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影响别人,一颗慈父心软得一塌糊涂。
一个于心不忍,就把他放了下来:“乖,我们就看看,等妈妈看完了,爸爸带你去吃肯德基。”
聂余双目含泪,鼻孔朝天:“你别想贿赂我。”
聂国兴一脸吃惊:“我儿子真聪明,都知道贿赂了,谁教你的?”
躲不过就面对现实,聂余狗眼含泪,背着小手,看向沉浸在售楼小姐天花乱坠牛皮中的潘姿美,朝她走去:“赵奶奶,电视里!”
赵春花人生四大爱好:和聂家攀比,催儿媳妇生孙子,和邻居对喷,看八点档婆婆妈妈剧。
聂余看了看自己的小胖手,捻起一个不标准的兰花指,比划了两下,指着他爸的鼻子,学着赵春花刻薄的语气:“小屁崽子看得倒是挺认真,电视里演的什么你看得懂么你。”
聂国兴:“……”赵婶儿!!
聂余两条眉毛一高一低,拧得惟妙惟肖:“那个笑得跟个癞蛤蟆一样的货看见了吗,手里提的礼品盒跟你爸上次提来的一模一样。”
聂国兴:“…………”怎么突然间说话这么利索了!!
聂余用奶声奶气的声调,说着半路出家的刻薄:“这叫什么知道吗,这叫贿赂!癞蛤蟆贿赂他的上司是为了升职加薪,你爸贿赂我就是为了让我对你好点!”
还没完,学着当天赵春花的语气:“可见呐,这艺术都来源于生活。”
聂国兴:“……”
聂国兴:“……”
“噗噗噗。”
旁边响起两道屁声,聂余看过去。
两个售楼小姐姐连忙捂着嘴背过身,肩膀疯狂抖动。
聂国兴的脸彻底黑了。
他一直以为赵春花就是嘴巴碎了点,喜欢八卦了点,在孩子面前总不至于瞎说。
他完全是太高看了自己,低估了他赵婶儿!
瞧瞧这都教了孩子些什么东西?还艺术来源生活?他那盒三百八的西洋参还不如丢垃圾桶里喂老鼠!
搬家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坚定,聂国兴磨牙:“这家必须得搬,还得快点搬。”
聂余惊呆了,兰花指险些没戳到他爸眼睛里。
聂国兴狠心道:“也不能再去纪兰阿姨家了,爸爸给你找保姆阿姨天天在家陪你看外语动画片,你想吃什么爸都给你买,新房子离游乐园近,爸爸每个星期都带你来玩一次,给你买好多新衣服和零食,你想要大汽车也买。”
聂余大眼睛里霎时泪花翻滚,浑身发抖。
聂国兴有点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低:“什么都可以……”
去他土里奶奶的不在人前哭!
“不!”奶狗哭吼,“我不要大姐姐,我要那那!”
潘姿美回头,死亡瞪视。
聂余和她互瞪,他直接往售楼部光滑的地板上一躺,呈大字形摊在地上,胖腿DuangDuang狂踢。
那张完美继承了母亲美貌的小脸带着宁死不屈的倔强,模仿电视里被逼良为妻的语气哭喊:“你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
聂余想死没死成,屁股挨了一顿胖揍。
离开了售楼部,四周没了陌生人,他终于扯开嗓子嗷嗷大哭。
小脸上眼泪横流,哭得鼻头通红。
潘姿美脸色很难看,若不是聂国兴拦着,险些要当一次恶毒后母了。
她气得胸口疼:“哭什么哭,我是怎么你了,明明出来的时候都说得好好的!”
聂余不理她,一个劲儿哭。
“你再哭,再哭就把你丢在这里!”
聂余哭得更大声了。
聂国兴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先安慰谁,见儿子哭嗝一个接一个,面色通红呼吸急促,快厥过去的模样吓得他脸色一变,连忙把他抱起来:“鱼儿?鱼儿不哭,乖,不哭啊,慢点呼吸,慢点。”
聂余抱紧爸爸的脖子,埋在他肩头疯狂抽泣。
聂国兴的手掌在他后背来回顺气,试图缓解他的情绪。
买房子本来是件开心的事,他这么努力赚钱就是为了他们娘俩能过上好日子,但他万万没想到儿子对搬家的抗拒居然如此强烈。
纵然是成人年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一时之间也难以适应,更何况小孩子。
还没离开,他就已经在害怕和抗拒了。
聂余从出生就一直生活在大院里,聂国兴整天忙着工作,潘姿美为了打牌对他不闻不问,他姓聂,却吃着那家的饭长大。
那家对他而言更像一个家。
聂国兴和潘姿美因为种种原因想要换一个环境生活,但聂余就是一张被涂抹了两年的纸,纸上全是那旖和纪兰,便是赵春花和那大勇的痕迹都比父母要多几笔。
他从出生就和那旖在一起,聂余便是再年幼,他也明白,搬家就意味着离开。
他和那那要分开了。
爸爸要把他的那旖分开。
原本好好睡着觉的那旖突然开始抽噎,声音低不可闻,跟猫泣一般。
纪兰洗完衣服进来看她,才发现那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缩着小床上偷偷地哭。
纪兰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抱起她:“怎么哭了?”
那旖抱住妈妈的脖子,也不说话,埋在她肩窝轻声哭。
纪兰哄了一会儿,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问:“那那乖,是不是想鲫鱼了?”
那旖收紧了手臂。
纪兰:“鲫鱼今天和爸爸妈妈出门了,他晚上就回来了。”
半晌后,那旖带着哭腔轻轻点头:“嗯。”
两个孩子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便是下楼玩耍,都是手牵手没有离开过五米远。
玩具一起玩,午觉一起睡,其中一个做错事被惩罚没有糖果时,另外一个都会咬碎一半分给对方。
纪兰看着柜子上并排而放的两个奶瓶,一蓝一粉。
泡沫垫上的玩具也因为聂余不在而摆放得整齐规整,屋子里安安静静,只有风铃被撞击的清脆声。
她有些心疼,也觉得苦恼,有些话不知该如何对尚且年幼的那旖说。
一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人在同一个地方住了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一面。
新区和老城区,繁华和破败,富有和贫穷,都是阻隔在他们中间难以跨越的距离。
有的人会越来越好,走得越来越快,站得原来越高。
有的人会原地踏步,而且一踏就是一辈子。
幼时的感情最为纯粹,却也,最为易碎。
小孩子精力不济,聂余大哭了一场,在半路就睡着了,最后是被聂国兴抱回来的。
潘姿美回家后发了好大一场脾气,锅碗瓢盆砸了一通。
因为聂国兴说不买新区的房子了,就在大院旁边看哪里有不错的小区,买个带花园的二层小洋楼,反正老城区房价便宜,一样的价钱就能买挺不错的房子了。
但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你为儿子委屈老婆的问题!
潘姿美气得把家里翻来覆去又砸了一遍,老城区,老城区,她就不想住在老城区!
聂国兴给儿子换了睡衣,把房间门关好,出来和她讲道理:“你别生气了,我保证好吗,我保证找个离大院远点的小区,你以后爱怎么打扮,爱买多少化妆品都没人来你面前闲言碎语,姿美,姿美你别闹,儿子不愿意啊,你当妈的就退一步好不还?”
潘姿美一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只剩无边愤怒:“他才两岁多点他懂什么!新区的房子不好吗?潼陵最好的学校都在新区!”
聂国兴不敢撩火,赶紧赔笑:“等他再大点我们一定搬去那边,到时候你要在哪个小区子我都听你的,行不行?好了啊,不生气了。”
潘姿美怒不可遏:“你给我滚!”
聂国兴哪里敢滚,抱着她一个劲儿哄。
新区的房子是不敢买的,他真怕聂余把嗓子哭哑。
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性格,聂国兴自然比当妈的潘姿美了解。
别看聂余还小,但他性子执拗,认定的事不是大人两句话就能说通的。
一大一小闹脾气,聂国兴虽然夹在中左右为难,到底还是更偏向儿子。
隔了半个月,他在离大院有点距离的一个小区买了个二层小别墅,带地下室和停车库,花园也很大。
住户是一对很有文化和涵养的老夫妻,因为儿女都在国外安了家,想接二老到身边安享晚年。
小别墅虽然有些年头了,但家里装修布置得即干净又有格调,爬了半边墙的蓝雪花漂亮又梦幻,老太太还在花园里精心栽种了不少花卉,安静的环境和充满仪式感的精致花园,和大院那个常年吵闹,永远充斥着垃圾和脏乱的地方截然不同。
潘姿美因为不能去新区生活的愤怒和不满被抚平了几分。
聂余虽然对搬家很不高兴,但在聂国兴一遍又一遍的安抚下,知道这已经是妈妈能退让的最大限度。
好在他能认识路,这里到那旖家的距离,比上一次看的大房子要近好多好多好多,而且新房子的花园好大好漂亮,他很喜欢。
聂国兴买了小别墅的事儿一时之间成了大院里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老城区买房子虽然比新区便宜,但也只是相对的,否则也不会有人蜗居一处,死都没能离开大院一步。
聂国兴是真的发达了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
聂家搬走,受影响最大的自然是那家。
聂国兴再三考虑,还是怕了他赵婶儿那张嘴,给那家送了不少东西,感谢了纪兰这两年对聂余的关照。
意思大家都明白,以后聂余就不再劳烦纪兰照顾了。
那家少了一笔经济来源,虽然那大勇让纪兰在家带孩子,不用出去上班,但赵春花在一旁虎视眈眈,纪兰还是决定出去出去找工作。
那旖已经两岁多了,再过半年就可以送去幼儿园,到时候她就有更多时间。
再说她也心疼那大勇,自从上次被赵春花嫌弃了一下,那大勇最近工作越来越拼命,人都累瘦了好几斤。
那旖自从上次偷偷哭了一场,第二天就恢复了原样。
纪兰告诉她,以后鲫鱼都不来家里了,她也只是弯着嘴角笑得可爱,不哭也不闹。
家里空了,冷清了,风铃声也变得更加清脆。
玩具永远整整齐齐,柜子里的奶瓶只剩下一个粉色的,形单影只。
本就安静的那旖,更安静了。
那旖:手里的奶它突然就不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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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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