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家搬走的话题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平息,大院里每天依旧热闹得鸡飞狗跳。
尤其是到了每月交水电费的日子,直接上演全武行。
老的先打一波,打完小的接着上。
一栋筒子楼只有一个水电表,每月按户头平分,家里人少的吃亏,人多的捡便宜。
一家两三口人的遇上一家七八口人的,这谁心里能平衡?
但几十年的老规矩不是谁不高兴就能打破的。
故而,占便宜的拧成一根绳,势要把便宜占到死。被占便宜的拧成一根绳,势要破旧迎新,改按人头分。
以前的聂家就属于吃亏的那一拨,但聂国兴不在乎那点钱,也就没参与每月的大混战。
那家则属于不吃亏也没捡便宜的一波,原本是应该隔岸观火的,但耐不住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她赵春花,仗着自己是中立派,在旁边拱火拱到飞起。
一群中立派的老头老太太围在那颗百年老梧桐树下起哄,赵春花抱着那旖挤到最前面,见缝插针道:“打,都往死里打,今天不打死一个都不算完,院里好久没办白事了,我还挺想念唢呐声儿的。”
被占便宜派一胖老太太顿时骂道:“赵春花你个没心肝的老货,要听唢呐还不简单,你往地上一趟,家里白幡一挂,明儿我就亲自请人来给你吹一出,让你在棺材里听个够。”
周围人哈哈大笑。
赵春花狠狠呸了她一声:“就你异想天开,还想请人给我吹一出,就你这土都埋到鼻孔下的老东西,你家吹俩出我家都没有一出。”
胖老太太谁院里出了名的怕死,就要冲过来打她:“你说谁土埋到鼻孔下,你说谁!”
赵春花双手掐着那旖的腰往前一递:“来,你来啊!你今天敢动我孙女一下,我马上就让土埋你眼皮子底下你信不信!”
胖老太太一个急刹车,手伸在半空,震惊瞪着她。
那旖的双腿在半空蹬了两下,小脸染上一抹害怕。
因为惊慌,身体下意识挣扎:“奶奶……高,怕,我怕。”
赵春花手握真人盾牌,冲胖老太太吼,气势嚣张:“来啊,怎么不来了,我等着你来打我呢。”
围观群众比胖老太太还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春花:“赵春花你还是不是人,你怎么当人奶奶的,你没看孩子怕啊,还不把那旖放下来!”
敌方胖老太太都丧失了去拽她头发的**,开始劝:“就是,你赶紧把孩子放下来,我不打你了还不行吗,你小心点,当心把孩子摔下去。”
“那旖在害怕,赵春花你赶紧把孩子放下来!”
“快点,要掉下来了。”
那旖双手双脚齐挣扎,踩不到实处的虚空感让她心中不安。
周围都是人,七嘴八舌说着什么,以前身边总有聂余,现在聂余不见了,妈妈也不在家了,只剩下会对她凶的奶奶。
被举在半空中,她像踩着空气,随时会掉下来。
从来都是小声哭泣的那旖被吓坏了,她再也没能抵挡住心中的害怕,放声大哭。
风吹动,梧桐叶落。
大树下围满了人,年幼的孩子被举在半空,惊慌哭泣。
晶莹的泪珠从大眼睛里滚滚而落,没有了一直站在她身前的鲫鱼,第一次,她一个人直面这个世界。
赵春花凭借一己之力终止了“水电费之战”。
并成功靠着自身实力吸引全部炮火,被群起攻之。
那旖被五楼的陈婆婆从赵春花手里抢了过来,她的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围在那旖身边。
陈家两个孙子是双胞胎,今年五岁半,一个叫桑齐,一个叫桑乐。
女孩儿比那旖大一岁,叫桑月月。
三个孩子是被奶奶带下楼玩儿的,没想到遇到这出,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却非常有哥哥姐姐的风范,强忍害怕,轻轻哄着脸都哭红了的那旖。
桑月月把自己的糖都拿了出来:“别哭啦。”
桑齐是哥哥,看向被众人围攻的赵奶奶,安抚那旖:“我们不会把你交给你奶奶的,放心吧。”
弟弟桑乐哼哼道:“你奶奶是大坏蛋,喜欢和我奶奶吵架气我奶奶,刚刚还想把你摔在地上,是个坏奶奶。”
那旖噙着泪小声反驳:“不是。”
桑乐:“是!她就是坏奶奶!”
陈婆婆把那旖抱起来,低斥:“乐乐!”
桑乐瘪瘪嘴,不高兴地背过身去。
那旖打了个哭嗝,两只手背揉着眼睛。
聂余甩开保姆阿姨的手蹬蹬蹬跑进大院,就看见梧桐树下好热闹。
他害怕却不怂的赵奶奶被一群人围着,而心念念的那旖被楼下的陈婆婆抱在怀里。
理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他一脸高兴地跑过去:“那那——”
埋在陈婆婆肩膀上的那旖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看见好久好久没见面的聂余,强忍的泪花不要钱似的疯狂涌出。
她伸出双手:“鲫鱼。”
聂余跑近了才发现她在哭,顿时震惊:“谁打你了?”
那旖挣扎着从陈婆婆怀里下来,聂余连忙小跑过去。
那旖伸手抓住聂余那身特意为了来见她显摆而穿的孙悟空套装……身后飘扬的红披风。
她哭得眼红红,聂悟空出离的愤怒了。
恶补了半个月西游记的聂悟空继承了齐天大圣护短的美好品格,塑料金箍棒狠狠砸在地上,指着贼头鼠脑的桑乐,怒道:“是不是你这个小妖怪欺负那那?”
桑乐:“???”
聂悟空认定是他:“就是你。”
桑乐要气死了:“不是我!”
他好像真的很气,聂悟空面露怀疑,撩起红披风把那旖藏进去,塑料金箍棒舞得虎虎生风:“让我敲一棍,就知道你是不是了。”
桑乐想躲到哥哥身后:“?凭什么!”
聂悟空桀桀笑,趁他不注意,一棍子敲在他后背心:“小妖怪都怕金箍棒。现出原形!”
桑乐躲闪不及被他敲个正着,还好是街上五块钱买的盗版塑料金箍棒敲在身上不疼。
饶是如此,桑乐都气得差点没冲过去打他,被桑齐拽住。
聂余“诶”了声,盯着他看了两分钟,才终于放弃他不是小妖怪。
他把那旖从自己的披风里放出来,见她手上攥着颗糖,二话不说抢过来撕了糖纸,自己咬了一半,另一半塞进那旖嘴里。
边吃边念叨:“吃颗仙丹补充体力。”
桑月月瞪着他。
聂余拍了拍那旖的小手,粗鲁地抹掉她睫毛上的泪珠,粗声粗气道:“那那别怕,这里没有小妖怪,我会保护你的。”
那旖含着糖,长而卷的睫毛上湿漉漉的。
聂余咔嚓几下把糖嚼碎:“这个糖我没有吃过,兰阿姨新买的吗?”
那旖摇头。
聂余:“有点点酸,不好吃。”
桑月月出声:“喂。”
聂余才注意到她:“你也想吃?”
桑月月:“我不……”
聂余小气吧啦拒绝:“就算你是女孩子,我也不会给你的。”
桑家的双胞胎兄弟快气死了,觉得聂余跟那旖的奶奶赵春花一样讨厌。
桑月月一头长发乱糟糟的,比披着红披风的聂余还像个猴子,她生气道:“我才不吃,不对,这颗糖是我给那旖的,你抢了我给她的糖。”
是吗?聂余尴尬,但他不说。
他怎么会承认自己抢了那旖的糖,理直气壮:“我保护了那那,这是那那给我的奖励。”
桑月月被他的无耻震惊了,她年纪尚小,还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无耻小男生。
聂余近日说话越发利索,甩了那旖和桑月月八条街,直奔比自己大三岁的桑家双胞胎。
他吃完桑月月的糖,开始怀疑桑月月的大哥哥桑齐:“难道小妖怪是你?”
桑齐比他弟聪明,指着人群中央的赵春花:“是她,是她欺负那旖。”
纪兰和那大勇晚上回到家,屋里一片漆黑。
平日里听见爸爸妈妈回来就会笑眯眯扑上来要抱抱的那旖今天不在家,喊了老娘几声,也没有回应。
一开始夫妻俩没放在心上,只以为老太太带着那旖去楼下玩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自从纪兰出去上班,老太太经常会踩饭点才带孩子回家。
等纪兰把晚饭做好,新闻联播都播完了,老太太还没回来。
纪兰和那大勇终于开始急了,连忙穿鞋准备出门去找。
两人急急忙忙下楼,正好遇到跑去小卖铺出去买酱油的桑月月,纪兰随口一问:“月月,看见赵婆婆和那旖了吗?”
桑月月抱着酱油,跑得满头大汗:“那旖被大圣,哦不是,被聂余抢回家了!”
那大勇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连忙追问:“抢回家?什么抢回家?月月你说清楚点。”
桑月月还小呢,让她跑腿买酱油还行,让她形容下午的大混战也太为难她了。
憋红了一张脸,她磕磕绊绊说了个大概:“赵婆婆欺负那旖,聂余把那旖抢回家,赵婆婆又去抢那旖,但聂余跑了。”
那大勇和纪兰一头雾水,桑月月说不明白自己也着急,干脆抱着酱油跑了。
夫妻俩去了一趟陈家,然后从陈婆婆口中知道了下午的始末。
听到赵春花不靠谱地把那旖当盾牌,孩子都吓哭了,纪兰又生气又着急,拽着那大勇就往聂家赶。
下午那会儿,聂余得知是赵春花欺负的那旖,还险些把那旖摔地上,急得当场变身聂悟空,就冲上去想给老妖精一棒,但被他家保姆阿姨眼疾手快拽住。
但聂悟空是这么容易罢休的人吗?显然不可能啊。
他用小老板语气指挥保姆抱起那旖,并推开桑家三兄妹,跟他跑路。
聂悟空的脑回路太奇葩,操作太骚,别说桑家三兄妹,就是连陈婆婆都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保姆也是个缺心眼的,还真就抱起那旖就跑。
拐孩子的第一道防线在陈家四人呆滞的表情中成功突破,但大院里那群眼尖的老太太老头不是吃素的,他们在讨伐赵春花同时,只看见一个贼眉鼠眼的陌生女人抱着赵春花家的那旖一脸紧张地往大门跑,前面还有一个穿着怪异的红披风小妖怪在开路。
两个被抓个正着的大小拐子,毫无意外转移了赵春花身上的炮火,被人团团围住。
这次聂国兴下了血本,给聂余找的保姆不但有文化,还有点身手。
在众人的围攻中,大拐子硬是抱着小拐子和被抢来的那旖突围成功,跑了。
一群人跟着大拐子跑到聂余新家门口,从陈婆婆口中得知陌生女人是聂余的保姆,也眼睁睁看着聂余出来耀武扬威,一群人才散了。
他们是走了,赵春花不敢走啊。
她被关在聂家的铁门外,和聂余隔着一个花园从天亮骂到天黑,从日落骂到月升。
骂得口干舌燥,骂到最后聂国兴谈完生意回来,才终于被请进屋。
那大勇和纪兰急急赶到时,赵春花和聂余隔着一个布艺沙发,一老一小正指着对方鼻子激情对骂。
赵春花气得满头白发直掉:“小小年纪就学会拐别人家孩子,拿个照妖镜照照你自己,别是鲫鱼成精了吧!”
聂余奶狗咆哮,比她还凶:“你是坏奶奶,你要摔那那,以后那那不跟你一家了,那那和我一家了。”
赵春花怒不可遏:“我放你的屁!谁要摔她了?谁告诉你的!”
聂余:“你还想狡辩!”
这事可不能让别人瞎传,摔孙女是她赵春花能干出来的事儿吗?好歹也是她那家的种,让她家大勇知道了还不恨死她。
赵春花又急又气,伸出橘皮老手朝他扑去:“小屁崽子,我让你胡说。”
聂余操起一旁的金箍棒,雄赳赳气昂昂迎上去:“锵,老妖怪,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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