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阿平哥哥好厉害!”
“再高点,再高点,阿平哥哥最厉害了!”
孩童的吵闹声不断响起,素沅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她将砵中的药物细细碾碎,身边的半夏负责整理,再将药粉包好。
“阿平倒是能带着那群猴崽子玩得好,连陆少主都被吸引过去了呢。”半夏从窗户望出去,看见阿平动作平稳地爬上树,下面的孩子们一个个仰着头,时不时发出赞叹。
“是呢。”素沅微笑应道,却是头也未抬,手上动作也丝毫未乱。
不用看她也知道哥哥会是什么样子,他一定是叮嘱阿平注意安全,但心里想他爬得高些,再高些,连带着他的那份一起。
哥哥以前不会这样,以前他们在医圣谷生活得很好,哥哥不会想看爬树,不会想看飞鸟,更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不回来跟她一起用饭。
素沅往药砵中放入两个蝉蜕,狠狠地碾碎。
聒噪的虫子。
阿平动作敏捷地从树上下来,在一众孩子们羡慕的眼神里高高地挺起胸脯,哪怕他只是将小鸟送回巢穴,看起来比打了胜仗的将军还要自豪。
陆溪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手不自觉握了握扶手,随后又像是强行转移注意力一般打趣他,
“阿平如此厉害,怎么幼时竟也会被一个姑娘家欺负哭?”陆溪不由得发笑,看着阿平还算是壮硕的身形,谁能想到小时候竟然会被小姑娘按在地上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呢。
周围的孩子不由得哄笑,阿平涨红脸,看着故意调侃他的少主又气不气来,梗着脖子解释说,
“小的那时候才几岁,那隔壁家的四妞比我大上好几岁,还抢我掏来的鸟蛋,活该她现在还没人要。少主您不知道,以前在我们村,我可是最会掏鸟蛋的了,不论那树长得多高,我都能爬上去。”阿平挺挺自己的小胸膛,脸上尽是少年郎骄傲肆意的模样。
哪怕他为之骄傲的,只不过是爬上树去掏鸟蛋。
但这些事对陆溪来说,已经是在梦里才敢遥遥想上一次的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置于轮椅上的双腿,慢慢沉寂下来。
阿平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认错,并安慰陆溪他的腿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他就可以教陆溪爬树了。
陆溪再一次被他天真的话语逗笑,阿平看到他情绪不再低沉,又试着开口向他说些儿时的乡间趣事,说到他见过一大群鸟儿从天上飞过,连日光都被遮住大半。
那高高飞起的鸟儿,与同伴一起鸣叫,又肆意又生动,即便可能过几天它们就会被冻死饿死,或者被人类的弓箭射死,但这一刻它们是无比自由的。
自由.....
他也想要自由,他也想拥有用双腿奔跑攀爬的力量,以及.....
可以与人并肩而立的资格。
手下的木质扶手被他握到变温,陆溪已经没有在注意阿平在说什么,他只是看向窗外,看向那被四方木栏框住的天空。
素沅走进院子的时候,老远就能听到的欢声笑语生生停了一瞬,随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再度响起,阿平慌忙掩饰自己的失态,可他一看到素沅整个人都僵住了,待他连忙问好后,就匆忙跑到陆溪身后。
那副寻求庇佑的样子让素沅看得有些碍眼,她笑得更加温柔,问他们在做什么这般热闹。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围过去,告诉她阿平把落下来的幼鸟放回了树上,又说阿平哥哥是怎样厉害,可以爬上好高的树。
“爬树啊,听起来真有意思,阿平身手如此利落,怪不得哥哥看入迷了呢。”
素沅看向陆溪,打趣道。
一阵凉风吹过,吹得树上的叶子摇曳,细碎的阳光落在素沅的笑容上,阿平却从中看到了割裂感,仿佛下一秒那张带着笑容的脸就会碎裂,蹦出不知道什么模样的怪物,要张着血盆大口将他吞下肚子。
不,不是将他。
阿平低头,将视线落在陆少主的轮椅扶手上。
被当成猎物的,从来就不是他,而是....
接着便是一阵安静。
阿平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素沅正带着一群孩子望着他,而他,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是平时,阿平就会说些别的有趣的事,但是今天他却选择了沉默,陆溪看着阿平有些局促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奇怪,忍不住出声询问。
“啊....少,少主...小的...小的没...”
“阿平不会还在怪我之前对你的惩罚太重了吧?”素沅面上带着歉疚的神色。
阿平看着素沅面带微笑的脸,从前只觉得温柔的笑容此时此刻却让他觉得汗毛树立,他僵硬着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胡乱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借口逃了出去。
陆溪望着那个孩子的背影,一丝失落还来不及生出,就被素沅接下来的询问打断了,
“哥哥,今天有特别新鲜的鱼,晚饭炖鱼汤来喝可好?”
陆溪又抱歉地对她说今晚他得去洛府商量事宜,晚饭大概也会在那边用。
好在素沅并没有表现出生气,依旧好脾气地叮嘱他早些回来,还准备好了厚实衣裳给他,免得他着凉。
陆溪估摸着时辰,又想到今夜可能会出现的顾云止,轻抿了一下唇瓣,似乎在想着一个合适的借口让自己重新梳洗一番,不想让自己的一番行为太过刻意。
可是,他的发冠还整齐着,衣裳也还洁净,他真的找不出任何借口。
陆溪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恼,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站在身后的素沅已经悄悄地将一双素手轻轻抚上了他发上的玉冠,手指轻轻从头顶的发慢慢抚摸到发尾,像是抚摸着最精致的瓷器。
明明,是他的头发,却是素沅细细用药膳滋养成乌黑油亮的光泽,有着素沅喜欢的皂角香味,被她亲手挑选的发冠束起,头发一点一点从她的指尖滑过,指缝间留着被发丝拂过的痒意。
“....阿沅,阿沅...”
“嗯?哥哥,怎么了?”
陆溪没有多想,继续说着他刚刚想好的借口。
嗯,很好,哥哥都学会跟她找借口了,明明她才应该是哥哥最信任的人不是吗?
为什么要对她说这种无聊的谎言,她有些不高兴。
不过素沅并没有让他察觉,她依旧那样笑着听陆溪说完,她依旧会帮陆溪重新梳洗一番,然后将一切准备妥当后送他到了门口,目送着他与小童的背影变得越来越小。
素沅回头时瞥到了一个仓皇逃窜的背影。
真是的,平白地占用了她跟哥哥相处的时间,还在哥哥面前胡言乱语,作出这幅样子吸引哥哥的注意,真是让人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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