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锐看着这几条亮着爪子龇着牙的回敬,差点笑出来。
封舒文大概以为他看了会气吐血,殊不知封锐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毕竟昨天和班主任的面谈不是白谈的。
封舒文也确实成绩很差,只是高一的时候还不至于吊车尾,高二的两次月考,次次倒数,用班主任江玥的话:底子还是有的,但新学期的东西一点没学进去,需要抓紧。
封锐这趟替封舒文去学校,虽说是不得已,但也确实是个了解弟弟的途径:
刚好可以亲眼看看封舒文这段时间到底在学校做什么。
又有怎样的处境,认识了什么样的人,惹了哪些麻烦。
正想着,开车的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瞥到封锐身上的校服,闲谈道:“你是育仁高中的?好学校啊。”
司机感慨:“我们这儿最好的私立高中了,我听说有钱也进不去。”
封锐淡淡道:“不至于。”
他就是给封舒文砸钱送进去的。
离统招线差十分,一分十万,再加五十万赞助金。
司机感兴趣地问:“我听说你们学校的学生都不用参加高考?直接递申请考国外大学?”
封锐:“那是国际部的学生。”
司机连连感叹:“有钱好啊,投胎有个好爹妈就是不一样。像我儿子,高中都考不上,直接去上职校,以后毕业,我都愁他能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封锐心道谁不是呢,有个门门吊车尾的弟弟,有钱也一样愁。
不多时,目的地抵达。
正是上学高峰,学校大门口的路边停靠了数不清的奔驰宝马奥迪、乃至上百万几百万的豪车。
封锐坐的这辆出租车夹在其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司机再度感慨:壕,壕无人性。
封锐付钱下车。
他和其他上学的学生一样,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在校门口的门禁系统前刷脸进入。
门闸打开的刹那,门禁语音同时响起:“高二(三)班,封舒文同学已入校。”
封锐穿过门闸,走进,很奇妙的,在他自初中辍学的十多年之后,重新以学生的身份进入了校园。
而这所封锐昨天刚来过的顶级私立高中,不但地方大、建筑漂亮,还细分了统招部和国际部。
国际部都是随父母居住国内、身份国外的学生,不走国内高考,学习IB或AP课程,申请国外大学。
统招部则是走传统的中考路线进来的学生,升学路径也很清晰:分文理班完成学业、高考、报考大学。
封锐要去的高二(三)便属于统招部,目前暂未文理分班,班级在C号楼,二楼东。
他的座位:最后一排、西北角角落。
这是封锐走到二楼的时候收到的封舒文给他发来的提醒。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温馨提示:哥,保重。
封锐低头看着这条消息,淡定轻嗤:现在让他保重?自己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怎么不多‘保重保重’?
封锐捏着手机把手塞进校服衣服的口袋。
走到高二(三),见没老师,直接从正门进去。
一进去,原本聊天的、念书的、讨论题目的班级忽然诡异地静了三秒。
换成真正的封舒文,这个时候必然会谁都不看地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书包卸下来,桌肚子里一塞,埋头刷手机:只要自己闪得快,一定不会被尴尬追上。
封锐则不,他原本就是来了解情况的,班里一静,他更要拿目光轻扫,扫的时候用的是封舒文的壳子和脸,神色却是他自己的,冷静的同时带着些锐利,走向座位的步伐还格外的稳重,速度不快不慢,看起来底气很足。
这下班里更静了,不少人特意转头看他。
封锐由着这些人看,径直回座位,坐下后才卸了包,单手拎着往包桌上一摆,拉拉链、拿作业,最后才把空包塞进桌肚子里。
这时班里才恢复了他进门前的热闹,大家该干嘛干嘛,但没有一个人理封锐,连坐在封锐前排的男生都只和前桌、邻桌的同学说话,头都没往后转一下。
封锐一下明白了班主任昨天和他说的封舒文不合群是怎么回事。
封锐拿手机给封舒文发消息:班里没有处得熟的同学?
封舒文过了好几分钟才回:没有。
封舒文:对不起啊,哥。
这声对不起,不是说他在学校混得差,连个熟悉的同学都没有,让封锐失望,而是在抱歉因为他混得差,导致和他互穿的封锐一来学校也陷入了被孤立的境地。
封锐到底是很在意这唯一的弟弟,下意识便有些心疼。
心疼了没几分钟,班主任兼英语老师的江玥,两手空空的走进坐满学生的教室。
班里静下。
江玥站上讲台,扫视:“都到了吧。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班里的学生们等着江玥宣布。
江玥笑笑:“这次的英文辩论赛,我们班霍凌然同学带队的辩论队,决赛拿到了第一。”
“哇!”
“厉害!”
“牛!”
班里掌声伴着惊叹。
江玥也很开心,宣布完让大家跟着一起高兴后,目光在班里扫过,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最后一排。
封锐刚好和江玥对视上,江玥冲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往外走,封锐跟着起身。
从后门走出的时候,封锐从身后听到了几句闲言——
“他这次是不是要被劝退了?”
“想什么呢?人家里有钱,砸钱也能留下来。”
“他也牛。”
封锐没回头,走了出去。
江玥等在走廊上,见封锐出来,冲他招手。
封锐走过去。
江玥用比昨天办公室面谈时柔和好几倍的声音道:“昨天我找你哥来学校聊了聊,你应该知道了吧?”
江玥关心的神色:“你哥回去凶你了?”
作为班主任,私下里关心到这个程度,态度又这么好,江玥确实是个很负责的老师。
至于当哥的凶没凶弟弟……
封锐脸不红心不跳:“没有。”仿佛那鸡毛掸子只是团棉花。
江玥:“那就好。”
语重心长:“之前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开始,你要好好加油啊。”
接着,江玥问起作业:“昨天的作业都做了吗?”
封锐:“做了。”
江玥点头:“端正态度就是好的开始,行,以后继续保持。”
顿了顿,问:“对了,那几个人今天有找你吗?”
那几个人?是说让封舒文递情书、还打架的几个男生?
封锐:“没有。”
江玥点头,换上正色的神情:“别人我不管,你是我班上的,我就管你。”
“不要再和那几个人混在一起,知道吗?”
“学业跟上,其他活动积极参加,不管成绩怎么样、绩点如何,一定不能瞎混日子。”
江玥叮嘱完离开了,去开年级早会,封锐边叹着钱没白砸、遇到了这么好的班主任,边返回教室。
经过后排一个空座位的时候,封锐下意识看了一眼。
那桌上刚好摆了一本书,书角写了个熟悉的名字:霍凌然。
封锐唇角轻吊,心底笑了笑,算是这个早上唯一让他高兴的事——
霍凌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如既往地优秀。
都带队参加英文辩论赛拿第一了。
原来他们在一个班,都没听封舒文提过。
封锐坐回座位后特意为此问了封舒文,封舒文回复道:都说了,没熟悉的同学,跟他也不熟。
封锐:不熟归不熟,你们从小就认识。
那时候封舒文七岁,刚没了妈妈,黏封锐黏得紧,不上学的时候就跟着封锐在出租屋间来回跑:收租、带人看房子、修家电。
某天其中一小套出租房来了位奶奶,奶奶带着个小孙子一起生活。
封锐去收房租,顺便帮忙搬行李上楼,跟在封锐屁股后面的封舒文便一起见到了奶奶和奶奶的小孙子。
那个小孙子,就是霍凌然。
彼时的霍凌然也七岁,白皮肤、大眼睛,睫毛长长的,随着眨眼忽闪忽闪,漂亮的模样和流着鼻涕、抱着封锐腿的小屁头封舒文截然不同。
性格也很不相同——小屁头封舒文冲霍凌然吐舌头,小凌然平静地看了一眼,不理他,走向一边。
封锐当时就觉得奇了,觉得这小孩儿不像个孩子,年纪小小,这么稳重。
霍凌然的奶奶悄悄叹气,抹眼泪,倾诉小孩儿命苦,父亲意外去世,母亲觉得他是拖累、养不起,自己悄悄走了。
“孩子其实都懂的,”霍凌然奶奶说,“以前性格也不这样。他妈一走,他就这样了。”
封锐没有多言,这些租他房子的租户,很多都有故事,很多都经历过、正在经历生活的难处。
封锐只是走的时候给了霍凌然一块糖,霍凌然看看他,没拿。
封锐就把糖给了封舒文,让小屁头拿给霍凌然,结果封舒文拿到手就不管不顾地自己吃了,封锐见了眉头一蹙,不远处的霍凌然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舒文,过了会儿,眼睛突然红了,眼眶了包了一包眼泪,却努力地睁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封锐当时也就如今的封舒文、霍凌然这么大,要生活、要管这么多房子、要当爹当妈当哥地养家,宠不来孩子、也不会宠,直接捏着封舒文的嘴,把糖从小屁头嘴里抠了出来。
小封舒文:“???”
霍凌然破涕为笑。
封锐把沾了口水的糖包进糖纸里,丢了,走近,拿掌心揩掉霍凌然眼眶里的眼泪,利落道:“下次哥再给你带。”
小屁头封舒文不干了,不为糖,也为了那声哥,冲上去拉封锐的衣服往外扯,走,走,现在就走!
我的糖!我的哥!
当然,小舒文当年的内心活动封锐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就像如今的封锐不知道封舒文为什么和从小就认识、至今还租着他家房子的霍凌然一个班了,连提都不提一句。
不过眼下有另外一个情况,封锐了解得透透的——
早上第一节课之前,各科课代表领回了这次月考的试卷。
不出意外的,封锐拿到手的卷子,门门分数卡着及格线,有些连及格都没有。
贴上班级公示栏的总分排名表,打头第一:霍凌然。
隔着一个班剩下的几十号人,排名的最末尾:封舒文。
封锐:“……”
血气翻涌.jpg
我刀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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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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