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晚晴不知道,我偷偷收藏了所有她"失误"的底片。
那些过曝的、漏光的、甚至被咖啡泡过的胶片,全被我锁在工作室最底层的抽屉里。其中有一张特别模糊的,是她在云南摔进稻田时抓拍的——画面糊成一团青绿色的雾,只能隐约看见我惊慌伸出的手,和她的相机高高举在空中,像面投降的白旗。
2019.8.15 大理·稻田事故
(底片编号XWQ-NE-037)
——
我们终究还是去了云南,在她米兰展览后的第一个雨季。
许晚晴穿着十块钱的塑料凉鞋,扛着三脚架在泥泞的田埂上健步如飞。我抱着她的防水相机包跟在后面,第无数次后悔答应这次旅行——包里有她非要带的"定情信物":那台被我咖啡毁掉的拍立得,现在成了她的护身符。
"沈知遥!"她突然转身,镜头对准我,"你现在的表情,像被绑架来当苦力的出版社会计!"
我下意识抬手挡脸,却听见快门声混着泥水溅起的声响。后来洗出来的照片上,我皱着眉,指缝间露出半只眼睛,而她的小腿糊成动态虚影,背景是炸开的泥点。她在照片边缘写道:"人类学观察:都市精英遭遇野生摄影师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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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双廊古镇那晚,我们借住在白族奶奶的阁楼里。许晚晴非要拍星空,结果半夜发烧到39度。我翻遍行李箱找退烧药,她却把额头贴在我手背上嘟囔:"别找了...你校对稿子用的红笔...比退烧药好用..."
月光从木窗棂漏进来,她滚烫的指尖划过我虎口的钢笔茧:"沈知遥,你手上...有北斗七星的形状..."
我低头看那些常年握笔的薄茧,突然想起母亲曾说这是"劳碌命的手相"。可现在,它们被许晚晴的体温熨帖着,成了她高烧幻觉里的星辰坐标。
——
返程前最后一天,我们在香格里拉的经幡下吵架了。
许晚晴想拍转经筒旁磕长头的老人,我觉得是种冒犯。争执间她突然蹲下来,把相机塞进我手里:"那你来拍。"
取景框里的世界突然变得陌生。老人赭红色的衣袍在风中鼓荡,铜铃的摆动轨迹像某种宇宙公式。我迟迟按不下快门,直到许晚晴从背后握住我的手:"看,你总说我的照片不现实..."
她的呼吸拂过我耳际:"可现实本来就有光。"
后来那张照片成了我们工作室的镇店之宝。老人模糊成色块,经幡却清晰得能数出经纬线——因为我在按下快门的瞬间,不自觉地追着光抬高了镜头。许晚晴给它取名《理想主义者的一毫米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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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那台闯祸的拍立得摆在工作室橱窗里,底下压着我们的车票:
大理→香格里拉二等座 04车07D/08D
许晚晴总说云南之行是她最失败的作品集——虚焦、过曝、镜头进水。可我知道,她偷偷把那张稻田事故照扫描成电子版,设置成了银行卡密码提示图。
而我始终没告诉她,我钱包最里层藏着张更珍贵的"废片":她在白族阁楼烧得迷迷糊糊时,我用手机拍的。画面里她裹着扎染被子,头发乱得像鸟窝,手里却还死死攥着那卷"拍坏"的星空底片。
照片背面是我模仿她笔迹写的话:
"当现实主义者开始收藏废片,就是爱情曝光的时刻。"
(番外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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