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窗户用力深呼吸了几下后曲南霜才洗好手重新坐到床上休息，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宋珂。

“吃饭了吗？”

“还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我点外卖。”

“我减重。”

“……”曲南霜笑了：“那你是准备看我吃？谁要求你减重了？”

“最近吃太多了，好几个小蛋糕呢，马上我的腹肌就要八归一了。”

“行吧，点菜想看什么吃播？”

“小蛋糕。”

“……你要害我。”曲南霜说。

当然最后也没点小蛋糕，点了一个炒饭，她把手机立起来放在桌上打着视频，宋珂坐在房间里，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书法作品，字体十分板正。

“我高中写的。”

“写得真好。”曲南霜说，“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是不是在学校外的画材店碰见过你，你买了很多纸。”

“买了来装努力的。”宋珂压低声音说，“如果我爸问我有没有写字，我就只写最上面一张，把一沓纸弄皱发给他，平时只有赶作业的时候写一写。”

“你还挺机灵。”

曲南霜说他这么不喜欢这个专业干脆早点考虑转专业，但是宋珂想了想没想到自己除了书法外还可以做什么。

她想起之前图书馆老师跟她说的，宋珂从小没什么爱好，但是宋珂游泳很厉害。

“你不是喜欢游泳吗？”她说，“我记得暑假有大学生运动会。”

“什么？”宋珂疑惑了一句，“我可以参加吗？”

曲南霜要他去找渠道报名。

宋珂立刻说如果能报名的话他挺想去参赛的，毕竟他二十岁的人生中，除了书法就是游泳，那么就尝试一下好了，毕竟想离开宋晖他们，自己不能做那个一事无成的人。

电话陪餐完，曲南霜收拾好外卖盒，出了卧室发现曲和成回来了。他们之间向来少话，曲和成见到她也愣了：“怎么回来了？”

“五一长假。”

“哦，忙忘了。”

他在景区上班，怎么会不记得节假日。曲南霜有点惊讶他会在这个节假高峰期回家，但没多说话又重新关上了卧室门。

她给宋珂发消息，说明天在妙园会合，正好西榕市也开业了一个海洋馆，刚开业很热闹，他们可以趁着假期去一次，刚好也弥补上一次两人没去成海洋馆的遗憾。

但是宋珂没有回复，她猜测他是去查大学生运动会的流程了。

刘向云没有回来，曲南霜也是刚刚才知道她工作升迁从银行支行升到了总行，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银行宿舍。

那抽屉里的玩偶是谁放的？

她干脆拍了个照发给刘向云。

【Qnan：什么时候买的啊？】

【妈：过年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

她过年没回来，所以刘向云就想起来一些关于她事情吗？一定要她不回家才想得起来吗？

她终归还是没有打击刘向云。

【Qnan：谢谢妈。】

发出去后，喉咙里却堵了一口气。

她一直都知道在父母心里自己是不受重视的那一个，她的出生是不抱着期待的，当时父母之间生了嫌隙，刘向云想靠着二孩让夫妻二人重归于好，至少孩子出生能让家里有一个共同的关照对象，但是失败了，孩子出生并没有改善夫妻感情破裂的事实，反而加剧了矛盾。

于是曲南霜成为了尴尬的存在，被送到了奶奶家，直到上小学才回来。

那个时候曲和成刘向云之间已经两看生厌，全身心扑到工作上，曲南霜没有享受过父母接送的待遇，全是一双小短腿跟在姐姐后面扑腾到学校。

她一年级，曲西芝六年级，对这个妹妹没有一点喜爱，只觉得别人上学都有家长接送，自己要独自坐公交就算了，还要带着个小短腿妹妹，父母不管家长的责任就全部落到了长姐的头上。

后来姐姐上初中，两人上下学时间不一样，曲南霜以为自己终于要有父母接送了，但曲和成转头就给她报了兴趣班，一放学就去上课，接送托给机构的老师。

她刚开始去试课的时候，什么都学什么都学不会，珠算、书法、拉丁舞、围棋、画画，什么都试了，每次去上课就是去折磨老师的，围棋课把棋子混在一起、珠算课把算盘拆了当弹珠玩，拉丁舞同学们都编了头发她没有就在课上大哭……

曲和成每次都黑着脸接老师电话，说小孩小时候跟奶奶在镇上长大，性子不老实。老师说可能是孩子缺少关爱，故意捣蛋想要引起家长注意。

这下曲和成头更大了，好好的孩子哪来的心理问题。那段时间刘向云出公差，电话从来不接。他无奈只能哄着曲南霜，说必须选一个课，如果捣蛋爸爸就再也不理她，好好上课爸爸就尽力每天早点来接她。

曲南霜可高兴了，可期待爸爸来接她，承诺她一定会好好上课的，选了自己喜欢的五颜六色的画画课。

但是曲和成说完就忘，她还是由老师送回家的。

她觉得老师是世界上对她第一好的人，姐姐第二，姐姐因为上初中每天放学都见不到人所以被老师挤掉了。

爸爸妈妈都不是人，都是被那个叫“工作”的东西吃掉的骨头。

她的成长，费心思最多的是机构的美术老师，其次是曲西芝。

但是在外人面前，在每一次绘画比赛领奖的时候获奖感言总要假惺惺地说两句“感谢生我养我的父母”，原本还有一句是“感谢他们给我交学费，从不批评我，因为他们都忙没看过我的画”，后面被老师删掉了。

那个被扔掉的娃娃跟被删掉的那句话一样，不存在但一直刻在心上。

删去了她就没说过叛逆的话，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娃娃时隔多年买到一个一模一样的那就是没丢过，妈妈是一个爱孩子的好妈妈；爸爸没丢娃娃，又帮孩子报了兴趣班，虽然他从来没管过，什么都没管就是不伤害孩子的好爸爸。

幸福快乐的一家人，他们的家庭群名，多合适。

但是群名在曲南霜高中毕业的时候被她改成【再不离婚你们就老了】，当然最后又被曲和成改回了【一家人】，没有幸福快乐。

只要回想起过去就让曲南霜觉得浑身发冷，恶心想吐。这么想着她真的感到胃里一阵翻涌，捂着嘴跑到厕所。

曲和成正从厕所拿了个拖把，见她吐得严重就问了一句。

她没功夫理他，又干呕了一阵。

他摸了下额头体温，没有发烧，最后判断不是大毛病就拿着拖把走了，曲南霜漱了口回到房间休息。

但是这个老洁癖在阳台搞卫生的时候，曲南霜的衣服没挂稳被吹了下来，他伸手捡起来重新晾好，摸到衣服口袋里有东西就掏了出来。

曲和成在看见那东西后脸色就变了，拖把直接丢在阳台冲进了曲南霜房间。

正躺在床上看手机消息的曲南霜被强光照亮，眯眼“啧”了一声。

“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曲南霜不耐烦地回复：“就是反胃啊，进门能不能敲门？”

晚上吃的炒饭不干净，下午打扫卫生又吸了很多灰尘，胃里现在还觉得一阵不舒服。

“从你衣服里掏出来的。”

一样东西被放到她眼前，是一个避孕套，上个周末和宋珂出去的时候突然来例假没用上，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穿的是哪一天同一件外套，刚扔进洗衣机里忘记拿出来了。

她觉得烦躁，闭眼不回复。

“你怎么能这样，你想干嘛？谈谈谈、谈恋爱怎么能搞出这种事！我现在打电话给你妈妈，让她带你去医院，这这怎么能行！多丢人！”曲和成声音都在颤抖。

曲南霜这下懂了他什么意思，忍着胃里的不舒服站起来，刚才想起来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本来心情就很烦躁，还没有收到宋珂的回复消息，她整个人都在崩溃的临界点上。

“关你什么事！”她吼了一句，“怀孕怎么了？你管过我吗？这个时候想起你是我爸了？”

曲和成话堵在后嘴里，张张合合最后指着她“你你你”了好几句都没说出什么来。

“我……”曲南霜肚子不舒服，推开他再次去了厕所。

那个炒饭永久拉黑，用的什么食材又是吐又是拉的。

她在厕所待了多久，外面曲和成就着急了多久，见她脸色苍白地出来忍不住要带她去医院。

“我不去！”她生气地把手甩开。

“你才22岁，不能这样。”曲和成忍着情绪说。

曲南霜看着他那着急的脸庞，吐出几个字：“我21。”

曲和成脸色僵了一瞬。

她也不想解释了，她生了一点恶劣的心思，想看曲和成到底能着急到什么地步。

捂着肚子直接坐到了沙发上，面不改色撒谎，心里满是报复的快感：“我过年不回家就是去打胎了，不好意思回来，现在一不小心又怀上了，我不想打了。”

“我还去看心理医生了，医生说我小时候缺少家长关爱所以情感需求特别高，没有爸妈的爱我就只能找恋人了，他对我特别好，家里还有钱，比你能承担责任多了。医生说我小时候没感受到家的温暖，成立一个新家庭很重要。”

心理医生是假的，她没去看过，但在图书馆的时候读过一些心理相关的书，知道自己性格缺陷后就决定不能进入亲密关系，只敢不负责任地在网上刷刷男生肌肉，所以宋珂表白她第一反应是害怕逃避，试探很久才愿意敞开心扉。

“那心理医生就是骗子！他要是有责任就不会干出这么这种丢人的事！”曲和成捂着脸，神情崩溃，“他他他……他再有钱也不行，多丢人啊！听爸爸的话行吗？我已经给你妈打电话了，让她带你去医院。”

“你哭什么呢？”曲南霜看着他，神情淡漠地说，“你把我当女儿还是拖累我清楚的呀，奶奶过世的时候你和妈吵架，走的时候把我落在镇上老家的时候想起来我是你的女儿吗？小时候因为不想接送我把我丢在兴趣班的时候想起我是你女儿了吗？高中我严重失眠需要吃药你说我矫情的时候想过我是你女儿吗？现在想起来是怕我丢你脸吗？”

曲和成每听到她嘴里蹦出一句逼问脸色就更难看一分，最后崩溃地蹲在地上摇头：“南霜……霜霜，不要说了，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那你要我打第二次胎不也是伤害我吗？”她顺着他的话说，只觉得他崩溃的还不够。

“我给你跪下了……南霜爸爸给你道歉好不好？”

小时候曲南霜想错了，她以为爸爸是被工作吃掉皮肉只剩下骨头在走的人，原来他被抽的是骨头，剩下的是又脏又肥腻的皮肉。

那张熟悉的脸上全是痛苦的表情，他的眼泪不停往外涌，竟然比曲南霜小时候躲在被子里哭的眼泪还多。

她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她好恨他。

出生的时候，他不看她，于是过了满月就被送到了奶奶家；镇上的小孩混得很，她天天跟小孩打架总是受伤，奶奶打电话告状的时候他说无所谓；小学的时候妈妈出差回来得知她一直是老师在接送跟他吵架他只说小孩早点独立好；初中的时候被他发现自己晚上偷偷看言情漫画被骂不要脸；初中妈妈生病他们大闹离婚却不肯抚养她，姐姐说她高中毕业成年了可以养妹妹的时候他又心疼大女儿不肯离婚了；还是初中，奶奶去世，姐姐高三没去丧事，他操持完丧事后又跟刘向云吵起来，把刘向云气回外婆家之后自己开车走了，把曲南霜落在刚停过棺的房子里一晚上都没想起来，她看着头上的“奠”字担惊受怕一晚上；高中时候她压力太大严重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要他带她去看病开失眠药他说矫情，最后她只能坚持每天晚上跑步让自己精力耗空才得以入睡。

……

还有好多好多，她平时不去回想，一想就全想起来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做父亲的人？

门口钥匙拧动，刘向云从银行宿舍回来了。

[抱抱][抱抱][摸头][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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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