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附近找了个餐厅。
其实宋珂并不太想说家里的事情，他觉得那太过负面，怕曲南霜被吓到，他支支吾吾地总是隐瞒一些地方，但曲南霜直接戳穿他，她早就在图书馆老师那里知道一些了，宋珂只好全都说了。
昨天一进家门就看见宋晖坐在客厅中央喝茶，汤馨不在家，他放下行李还没来得及坐上桌吃饭就被宋晖叫到书房，说的话无非还是那些，什么辜负了他的良苦用心，没有远见不会为家里着想等等。
宋珂态度消极，并没有听进去。最后宋晖摆明态度要他分手，他听见了，直接顶了嘴，宋晖一气直接把手中的茶杯摔了出去。
茶水溅到裤腿上，宋珂的第一反应是：说摔就摔啊，好歹珍藏了这么多年呢，下次再有行业内的好友来岂不是没有好茶具可以显摆了吗？
恰巧这个时候汤馨回来了，叫保姆打扫了地板。宋晖想拉着汤馨站到同一战线上来，但汤馨没有理他，慢悠悠丢出一句：“听着头痛。”
说着就离开书房了，走之前还看了宋珂一眼，宋珂难得这么灵活，跟在她后面出了书房，还顺带上了门。
他屁颠地跟在汤馨后面：“谢谢妈，你吃饭了吗？要不要……”
“饿了就自己去吃。”
他还想说什么，但汤馨已经进了自己房间，宋珂只好自己找了东西吃。
汤馨和宋晖分房多年，两人之间的婚姻是长辈做主，没有感情基础，这么多年相敬如宾，从不吵架红脸，也没有任何温情的瞬间。
于是宋珂夹在中间，一面是父亲的高压一面是母亲的淡漠，别别扭扭地长大了。宋晖思想封闭，对他要求高，只想让他好好学习书法，安稳做个“书二代”，但书法这东西，年纪不过半百写再好都没用，他一直觉得宋晖是在发白日梦。
写字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宋珂从小被逼着写字早就产生了逆反心理，更何况大学也是被逼地选了这个专业。
下午的时候又吵了一架，宋晖生气直接把他从餐桌上赶了下去，要他好好反省不能出房间，他心理烦闷，无力感油然而生，想念曲南霜就跟她打了电话。
曲南霜提到的大学生运动会，他挂了电话就去查了相关资料，去书房填写报名表的时候被宋晖看见电脑页面。
把他放着书桌上的手机拿走，又在网址上取消了报名。
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了宋珂，他朝宋晖吼：“你为什么不会尊重我！我就是喜欢游泳不喜欢练字！”
他的怒火在宋晖看来毫无威力：“那你为什么不会听话一点呢，毕业写一些拿得出手的作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这有什么不好？”
“不好！那是你的生活不是我的，我的人生得我自己做主，你不能控制我。”
他一反驳，最后得到的又是体罚，被宋晖一个戒尺抽在膝弯处，他腿一软撑着书架才没倒下，但宋晖又抽在他的背上，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跪在书房的地板上。
也是奇怪，明明宋珂身高力气都比宋晖要强，但从小被体罚的阴影笼罩在他头上，让他下意识地顺从。
等疼痛感渐渐蔓延到整个背部的时候，他突然回过神来撑着膝盖要起身。
“两个要求：第一，和曲南霜分手，那种小家庭出身的女孩对你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第二，好好上完大学，毕业后跟我进协会。如果做不到，就一直跪到天亮。”宋晖已经老了，握着戒尺的手颤抖着，说话气喘吁吁。
宋珂撑着膝盖的手松了，稳稳当当地跪下：“跪就跪！我不会分手，就是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分手！大学我会上完，毕业后的事你也别想左右我！”
这一番反抗，让宋晖气怒不可竭，再次举起戒尺抽在他背上。
跟小时候相比，这一次的体罚其实并不狠，他只期待这一次体罚过后，宋晖会彻底放过自己。
戒尺在背上抽打了大概几十下，宋晖就已经力竭走了出去。书房里的灯亮得晃眼，宋珂抬眼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发酸，低下头去。
背上火辣辣地疼，他指尖颤抖，牙齿把嘴唇咬破溢出血丝。
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挨过打了。上初中以后他会在家长面前表演成一个听话的孩子，没有情绪不会生气，偶尔会因为学习成绩下降而挨几次罚，但那都无足轻重。
他就像把不喜欢吃的蔬菜含在嘴里偷偷吐掉那样，把所有外露的情绪也掩藏起来，在周末出门游泳的时候再全部发散在安静的水里。
游泳是宋晖给他留的唯一仁慈。
说起来学游泳，其实是幼儿园的一个暑假，宋晖有一个培训去了外地，他被汤馨带着去小姨家。小姨所在的城市在海边，他不会水差点受伤，于是就跟着表哥学游泳。
后来汤馨不想每天花费时间带他干脆就在当地报了一个班学了一个暑假，他天赋很好学得很快，当地教练说可以考虑去做运动员，汤馨态度无所谓，学游泳交给教练还能省点心，干脆就让他去学。等宋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学的很好，教练已经联系上了在做运动员的朋友。
宋珂以为以后再也不用写字了，每天游泳都特别卖力，舍不得钻出水面。但宋晖知道后直接把他带回了家，说以后不准游了，国家那么多运动员不差他一个。之后宋珂哭了好多天，一写字就把笔扔了，好几只上好的毛笔被他扔到马桶里，家里厕所通了又堵通了又堵，宋晖被气得头疼，打也没用，最后只能退一步答应他可以每天游一个小时，前提是必须按计划把字写好。
这仁慈当然只是允许他游泳，并不宽容他放弃书法投身游泳行业。只是这样，宋珂也很满足了。
他像一个木偶一样默默长大，直到上了大学离开这座城市才得以喘息。
然后遇到曲南霜，他疯狂地想靠近她。他朋友很少，性格木讷，除了舍友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曲南霜了。她大方善良，做事十分认真，虽然会提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但宋珂觉得她想看胸肌肯定是有她的道理。
或许是没有感受过爱，所以当自己爱上一个人后，就像沉寂的火山突然爆发，滚烫的岩浆一直浇灌他全身。他就想对她好，再离她近一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即使曲南霜一次次拉黑自己，他都觉得没关系。
那只是自己还不够好而已。
——
他不想讲那么多的，但曲南霜看着自己，他忍不住就越讲越多，最后还忍不住掉了眼泪。
“我看看你背上。”曲南霜目光心疼，说着就要掀他的卫衣。
“别。”宋珂连忙握住她的手，“肯定很难看。”
“那你早上怎么出来的？肯定没擦药。”曲南霜把他手甩开，掀开衣服看见触目惊心一大片红痕。
“早上我跟我爸说我已经跪了一整夜，他要信守承诺不能控制我。但是他反悔了，我就趁他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钱都是拿的阿姨买菜钱。”说到这里宋珂连忙又解释，“是每天早上我爸会给阿姨买菜钱放在餐桌上，钱多就吃好一点，钱少就随便一点，我想着今天我妈出门了吃饭的只有我爸，那我就让他吃差一点。但我怕阿姨为难没敢拿多就只拿了一百，他少吃点菜就是了。”
曲南霜听了想笑，放下衣服：“我们先去医院开点药，再看看你膝盖严不严重。”
“那今天我们不去海洋馆了？”
“你都变瘸子了还去什么海洋馆，吃完饭我们就去医院。”
宋珂突然变幼稚，趴在她身上：“我好想去海洋馆，不去医院好不好？”
“不行。”
“不想去医院，买药擦一擦就好了。”
“不行。”
“不严重，不去医院好不好？”
“你怕去医院啊？”
“不怕！”
吃完饭，宋珂还在争取不去医院，但一动又扯动背后的伤口，“嘶”着气：“好吧我是有点怕去医院，所以能不能不去了，我真的不痛。”
“不行。”
如果不是他连直起身都看得出来费力曲南霜简直都要相信他的话了。
“你不爱我了呜。”
“那就暂时不爱，等你去完医院就爱了。”
宋珂急了：“那不行，你得一直爱我。”
“那就去医院啊！你自己看一看你背上多吓人行不行？”曲南霜拍了张照片给他看，又红又肿，宋珂这下没话说了，摸着脑袋，“好像是有点吓人，嘶。”
“傻子。”曲南霜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打了车去医院。
医生给他擦药的时候，他倒是精神了，棉球还没碰到皮肤就喊个没完，抓着曲南霜的手腕不肯撒手。
“好丢人啊你能不能别叫了。”她说。
“是你在这里，他想让你心疼。”医生是个年轻大夫，开了句玩笑。
曲南霜无奈，另一只手轻摸着他的脑袋：“好了好了，你不喊我也知道你痛的。”
这下宋珂不喊了，但背上和膝盖上的伤都已经皮下淤青，一碰就疼，他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发出一些闷哼。
看着那后背上不堪入目的伤痕，曲南霜感觉那伤好像也顺着宋珂握住自己的手腕传到了自己身上来一样。
“你别回去了吧。”她说，“万一回去又出不来了呢，又弄一身伤。”
“那我的手机，还有我小时候存的钱呢。”宋珂说。
“你还有小金库呢？”
“我早就为今天做准备了。”
曲南霜笑了，戳了下他脑袋，思考着他怎么毫发无伤地出来，半晌后突然猛地一拍他脑袋：“你不是有个表哥吗？他能不能帮你把东西拿出来。”
“不知道他在哪里玩，万一不在西榕呢。”
“你给他打电话。”曲南霜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
宋珂看着那个拨号页面沉默：“我不记得号码啊。”
曲南霜头上飘过一排黑点：“那你自己回去等着被打死吧。”
“诶诶，我记得他小红书名字，他跟我互关的。”宋珂重新拿过手机，趴在病床上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打开小红书，从曲南霜的关注列表里找到自己，再从自己的关注列表里找到表哥吴昆。
【Qnan：哥，你在哪？快救命！】
【对方关注或回复你之前，只能发送一条消息。】
看着自己的头像发出这么一条消息，曲南霜莫名觉得有点幽默，随后看见下面那条小字更是幽默了。
“你不说你是谁，他知道是你吗？”
“哦！”宋珂骤然回过神来，“只能发一条，怎么办？”
“……”
[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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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