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不光老师少，生源也不足，整个初二年纪就只有三个班，每班40人左右，陈止只需接管三个班中的其中一个，刚才接他的秦晓仪就是他接管的三班的学习委员。

陈止拿着数学书进去的时候，整个教室就像嘈杂的雪花广播突然被按了静音键，学生们迅速从教室上下左右各个角落回到原位。

陈止把数学书扔到讲台上，道：“你们好，我是新来的班主任陈止。”

在陈止的想象中，就算没有跟老教师听几节课的“实习期”，也得给他个缓冲期，最起码备备课什么的，但赵校长表示完全不用，既然是a大的高材生，那肯定能直接上岗，于是径直就把他丢过来了。

陈止严重怀疑是学校没其他老师了，他来了正好顶上。

教室安静了一会儿，骤然间又开始嘈杂起来，陈止皱了下眉头，用数学书用了敲了两下讲台，震动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

学生安静下来。

陈止冷着声音：“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样的，但既然现在我是你们班主任，谁敢给我惹事儿，就不用想再在我的班上待，既然不想学，就回家种地去。”

陈止扫视了一眼，果然看起来老实了很多。

班主任管理法则第一步：震慑get√

“你们原先班长是谁？”陈止问。

有小女孩举手，陈止一看，是秦晓仪，

“老师，班长还没来呢。”

陈止道：“那学委先管一下纪律。”

他转了一圈，简单认了认人，刚想出去放松一下，溜达到门口处，迎面差点撞上不看路顶上来的一个学生。

陈止伸手“啪”的抵在他脑门上，阻止了他前进的步伐。

学生抬头，愣了一下：“是你？”

秦晓仪适时开口：“老师，这个就是我们的班长郭浩，班长，这是咱们班新来的老师陈老师。”

郭浩有些惊疑不定的样子：“陈……陈老师。”

陈止点了下头，这个长的黑黑的郭浩显而易见就是刚才被霸凌的小可怜儿。

他刚才干嘛去了，怎么比自己来学校还晚？

于臻和他的跟班又去找他麻烦了吗？

陈止说：“你过来一下。”

郭浩听到他是老师，好像有点被吓到了，连个“老师好”都没想起来说，愣了一秒，才跟在陈止身后走了出去。

站在教室外，陈止看着这个有些畏畏缩缩的男孩，问道：“上午怎么回事？”

郭浩知道他问的是巷子里的事儿，他结结巴巴道：“我、他们、他们找我要钱。”

神情明显很是紧张。

陈止皱了下眉头：“这种事情多久了，跟老师和家长说过了吗？”

郭浩：“没、没多久，这是第一次。”

陈止眨了下眼睛，斟酌了一下用词，试探道：“你，有点口吃吗？”

郭浩脸一下子就红了，猛地抬头道：“我不、不是结巴！”

陈止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这么懦弱，也不知道上一任班主任为什么让他当班长。

能管的住里面那群刚才上蹿下跳的野猴子吗？

“你先回去吧。”陈止说。

这件事不能这么放任，像于臻这种问题分子，必须管束。

陈止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投入了人民教师这个角色，恍惚中身形都伟岸了不少。

不过还没想好采取什么措施，他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竟然在食堂门口就这么碰上了于臻。

“呦，老师好。”于臻换了身白色的t恤，一手插着口袋，笑得散漫看他。

陈止：……

不知道为什么，于臻总有用几个字就能激起人一团火气的能力。

“你在这儿干嘛？”这是初中食堂。

于臻想了下，说：“镇上这三个学校食堂，我都能进来吃。”

想上哪吃上哪吃。

“这算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陈止挑眉问。

“算吧。”于臻说。

这时候有两个女生过来，拿着个小本本：“于臻！给我签个名吧。”

于臻接过笔，颇为习惯的随手写下自己的名字，仿佛这件事他一天能遇到个十次八次。

签完后，他随手把小本本递回给女生，视线扫过陈止的表情，突然笑了一下。

女生这才注意到旁边表情一言难尽的陈止，看着他的脸愣了一下，迅速又把小本本递过去：“帅哥，你能也给我签一个吗？”

陈止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又跳了跳：“你们不好好学习，这是在追星吗？！”

带有浓重的教职工色彩的语气一出口，立刻就把两个小女生的星星眼震没了，见情况不对头，她们干笑了两声，陈止一句话的功夫，再一看已经跑的没影了。

于臻摇了摇头：“看来我这东里镇镇草的名头算是快保不住了。”

陈止说：“你可以去评选东里镇厚脸皮冠军。”

于臻：“不敢当不敢当，还差得远呢。”

陈止噎了一下，感觉自己有点语塞。

他侧身错过于臻，进入了食堂，食堂一眼能看到头，就在角落的边边上，设了几个清真窗口。

他环视了一圈，让阿姨给盛了条烤鱼。

烤鱼是用底部已经被砸的凹陷好几块的不锈钢小盆盛的，卖相不怎么好，陈止尝了一口，烤鱼沾到舌头还没有一秒钟，就被陈止吐到了桌子上。

不是不好吃，就是油，很油，像是从油罐车里新鲜打捞出来的。

“大少爷啊？”

陈止抬头，见方清池端着饭盆，视线扫了眼他吐出来的烤鱼肉，坐到了他对面，

“怎么想不开到这儿当老师？”

陈止一顿：如果这个人不是胡说八道故意气他的话，那他的观察能力还挺敏锐的。

他做了一下心理准备，然后夹了一大口鱼肉，塞进了嘴里。

来之前那么多人劝过，他也没听，本来就做好了不是来享福的准备。

于臻坐在对面吃饭，姿态优雅的像在高级餐厅吃银鳕鱼一样，偶尔对上他的视线，总觉得于臻眼尾的弧度透着点愉悦。

他很喜欢吃这些吗？这么开心？

陈止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他看了眼对面的于臻，想了想，决定放过自己。

放下筷子，陈止道：“你是哪个学校的？霸凌同学是要记过的，你们老师不管你？”

于臻挑了下眉：“我？霸凌同学？”

陈止看着他。

于臻说：“谁说我是学生了？”

陈止：“你不是学生？”

于臻点了点他餐盘里剩下的鱼，随意道：“我是管你吃饭的。”

陈止：……

什么爱胡说八道的问题分子！

“既然你不想说，如果你再拿郭浩的钱，这件事我会直接跟你们学校的校长反映。”

于臻突然轻笑了一下：“郭浩？那个小孩儿吗？他说我拿他的钱？”

陈止看着他。

于臻已经吃完了，他拍了拍衣角：“老师，你信不信，他都不敢让你去反映。”

陈止想再追问，于臻已经把餐盘收好走了。

陈止：……

这几天也没再见到于臻，陈止对照网络备课课堂连夜赶了教案，终于把工作踏上了正轨。

陈止本来就是应用数学专业的，应付初中数学不在话下，只需要对照课本调整一下教学进度，再学一下授课方式就差不多搞定了。

班里的人他也认的差不多了，不出所料，郭浩是因为成绩好才被上一任班主任直接选为班长，想让他给班里的学生们起一个模范带头作用，只是郭浩家里条件差，情商也不高，只知道埋头学习，所以在班里人缘不太好，也管不住班里的刺儿头们。

二中的午休都是在学校里，陈止作为班主任每天都要进行巡查。

这天，他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班里传来推搡声。

“郭浩，你好恶心。”

“你不会把死鱼带到教室里来了吧。”

“喂，说话啊，哑巴了？”

陈止面无表情的走进教室，手指一个个点着本来围成一圈见势一哄而散瞬间安静的几个人：“你们几个，跟我来办公室。”

……

“说吧，怎么回事？”

陈止看着面前的八个人，除了郭浩之外，剩下三个女生四个男生，还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可能对“恶意”的概念还不明晰，就开始肆无忌惮的对着他人释放了。

没人说话。

陈止：“不说话就站到放学。”

一个女生觑了眼他的神色，像是觉得自己没错，控诉道：“他很臭，身上一股死鱼味儿。”

“我没有！”郭浩本来一直低着头，听到这句，抬起头徒劳地低吼了一声，眼圈都是红的。

陈止默了默，平日里他确实能在郭浩身上闻到鱼腥味儿，有时候轻有时候重，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只能得出一个“郭浩家里可能是养鱼的”的结论，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稀奇，所以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这么小的事儿，能够让郭浩成为被指责的众矢之的。

陈止口头教育了几个人几句，最后总结陈词：“如果再让我抓到看到你们欺负同学，每人操场跑十圈，家庭作业加倍，听到没有！”

开头的陈词滥调学生们口头应承，实则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耳朵都起茧子了，不到一定年纪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

实则还是最后这句话有用。

陈止把郭浩留下，想要开导一下学生的心理健康：“郭浩，你家里是做渔产的？”

“不是！”郭浩突然斩钉截铁的说。

陈止：……

陈止：“这件事可能是学校没有监管到位，是老师没有及时发现，是同学对你有偏见，但不是你的责任，老师希望你能够不被这件事影响，以后再类似的事情也要及时跟老师说，不要憋着，这样咱们才能及时解决。”

陈止感觉自己都要变成唠唠叨叨的糟老头子了，以前就没对任何人这么有耐心过！

这事儿要是发生在他同学朋友身上，陈止的一贯作风是直接撸起袖子：“走，干他们。”

他现在特别想掏根烟抽，但身为老师的责任只能让他尽力保持和善的笑容，仿佛一个知心姐姐。

“是于臻！”郭浩仿佛不堪忍受似的，抬起头说。

“什么？”陈止愣了一下。

“都怪他。”郭浩顿了一下，像是被自己说的这句话吓卡了壳。

陈止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放心说，有什么问题老师给你解决。”

随即眼睛慌乱的眨了眨，然后说，“是他想要，抢我的钱，我不给，他就把死鱼往我身上扔。”

陈止：……操！

陈止想把手上的烟揉碎，直到指骨被捻的生疼，他才发现他拿的是一支笔。

“他是哪个学校的？”陈止问。

亏他上次在食堂，还觉得于臻人其实没有那么不好，现在看来，岂止是不好，简直是不可救药。

郭浩愣了一下：“他，他不是学生。”

原来他上次说他不是学生这句是真的。陈止想。

“那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郭浩想了一下，摇摇头，随即慌乱道：“老师，您不要去找他。”

“嗯。”陈止应了一声，心里想的是：这事儿非要去找他不可，不然对不起他现在这身儿人民教师的皮。

……

哦，人民教师没有制服，只有一颗红心向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