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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佑木木地朝左淮休瞧了眼,没有回复白思云。
手机里继续传来声音:“其实之前体检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你自己也能摸到,后颈那里皮下有一块软肉,当时不了解那块软肉的作用,现在我做完研究了,那是Alpha的腺体,会生成信息素,原本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将信息素排出,但现在没有那时候的环境,所以信息素很容易堆积,浓度过高就会转化成对身体有害的毒素,危及生命。”
白思云说这些话的语气很紧张,但凌佑早就知道这些了,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白思云最后说:“所以现在我找到的方法就是,把腺体切除,就能根除掉信息素,你也不会受影响了。”
闷雷滚滚,凌佑沉默了。
白思云许久听不到回声,又叫了他一声,凌佑才回过神来,想了想说:“老师来查寝了,等我一会儿。”
他按了静音,然后朝左淮休问:“你觉得......可以吗?”
“嗯?”左淮休也在走神,听他突然发问,还有些恍惚。
“我妈说,切除腺体,可以吗?”凌佑一直盯着他。
左淮休嘴唇抿了抿,想说什么又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佑仔想让我确认什么可以?”
凌佑也顿了下,没立即回答。
好像,他俩也在隔着什么通话,而且比手机的延迟还高。
凌佑说:“就是......切除腺体会不会影响到其他地方。”
“这样啊。”左淮休眼神暗了暗,走到自己床边背对着他,边穿睡衣边说,“不会,佑仔没有分化得很完全,和Alpha相同的其实只有腺体和信息素,切除掉是没问题的,可以恢复成分化前的样子。”
凌佑注视着他的背影,问:“你之前说的办法,也是切除腺体吗?”
左淮休系好了最上面的扣,转过身直视着他说:“是。”
凌佑低下了头,正要打开声音时,又猛地抬起头问:“没有其他办法吗?比如,其实不用根除,能控制得住就可以,或者......”
“佑仔不用担心。”左淮休见他慌乱的神情,走过去按着他的肩膀,“妈妈不会对自己孩子的病没把握的。”
他在安抚凌佑的情绪,但是凌佑并没觉得放松,因为左淮休的回答跟他想要问的问题没有对上。
凌佑又看了看他,最终垂着头打开了声音。
“妈。”
白思云一直守在电话旁,立即应声:“凌佑。”
“我......那我过段时间回去。”他说。
“过段时间?”白思云疑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凌佑觉得她误会了,说:“没有,这周要考试,我怎么也得考完试回去。”
“考试啊......”白思云犹豫了会儿,“嗯,确实说走就走不太好,突然离开可能会影响罗老师的工作。”
她分析着,又转言道:“但是你的情况不能拖,还是得尽早回来。”
她说完,凌佑也没有接上她的话。
等了会儿,白思云又说:“下周一吧,我刚看到下周一有高铁票,现在到暑期了,来北城的交通还挺挤的,要不我过去接你。”
“不用!”凌佑立刻驳回,“我买周一的票行了,别大老远的过来了,高速路上也得挺堵的。”
“也是,那你赶紧买票吧。”白思云说。
“嗯。”
“你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给我说。”
“嗯。”
电话挂了之后,宿舍里一时陷入了寂静。
窗外的雨声和室内的空调吹风声都很微弱,一声闷雷响过后,左淮休走到了凌佑床边,抓了抓他的头发。
“太好了,佑仔可以恢复正常了。”他说。
明明一开始就是想变回正常人,明明前几天还因为易感期暴怒,但现在有机会了,凌佑却高兴不起来。
他只能无精打采地回了声:“嗯。”
“下周一佑仔就要回去了,嗯......”
左淮休说着说着停下了。他想问还会回来吗,还是做完手术就按白思云说的直接去英国了,但他犹豫过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不问出来的话,还能留点可能。
他在心里笑话自己,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的十多年,他第一次如此胆怯。
“睡吧。”他揉了揉凌佑的头发,然后关了灯躺到自己床上去了。
凌佑朝他那边看了眼,垂下眼眸,也躺下了。
没有亲吻,也没有一起睡。
他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恢复到分化前的样子?
他其实很满意现在的处境,虽然易感期很烦人,但是有左淮休帮他,而且也愿意帮他。
如果没有了信息素,那他对左淮休来说,还有什么可以联系的?
而且,白思云说等他病好了就带他去英国生活。
他......现在不太想离开。
凌佑又朝左淮休那边看了眼,但这次,左淮休也是面朝墙侧躺睡的。
最后,他在阵阵的雷雨声中睡着了。
-
这场雨过之后,气温又升高了两度,直逼四十,连带着蝉鸣也更加聒噪,空气中充满了烈日的味道,把花都晒得抬不起头来。
盛夏已至。
星期三,高二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天。因为下雨跑道滑,所以早上也没有跑操。
罗金香依旧在早自习的时候过来了,这次她叫了六个男生,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个箱子。
“哇——”全班哗然。
罗金香把里面一摞摞的合订试卷掏出来,也没数份,直接放在了第一排的课桌上:“往后传,后边多的往旁边匀一匀。”
“每个人三本,语文一本,数学英语一本,理综三科一本。”罗金香喊着,然后站到讲桌后,“这周五考完就放暑假,七月二十九星期一开学,一共是三十天,所以每科也都是三十套试卷,都查明白了,有缺页漏印的赶紧找老师拿。”
“三十套!”
“我靠!六科就是一百八十套!疯了吧!”
“说谁疯了?杨东你下课找我去,我把新出的金卷48套送你。”
数学组组长罗金香严厉地朝他一指,杨东直接歇菜了。
罗金香白了他一眼,推了下眼镜又说:“都什么时候了,高二没有暑假,高考完有的是时间玩。另外,啊,暑假回来立马就是开学测验,题就从这一百八十套卷子里出。”
“啊——”
“别啊了。”罗金香走下讲台,背着手在过道里说,“明天就考试了,今天各科老师应该都是安排自由复习,你们就趁今天多做点,暑假就能轻省点。”
她说完,等所有人检查好试卷没问题后走出了教室。
其他人瞬间嘈杂了起来,不少人都开始拉拢自己周围的小团体,准备分工合作一天把一百八十套试卷干完。
刘浩扭着身子往门外看,见没人影了,立马扭头喊:“左哥!拜托你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左淮休只是倦怠地抬了下头,然后朝前面喊:“班长,有人打扰我学习,辛苦管一下,谢谢。”
刘浩:“......”
其他人都往窗口去看,非常明显地感觉到那个小角落充满了阴郁的气氛。
凌佑没去在意周围的视线,随便拿了本题就开始做,整个人懒洋洋的。左淮休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左手托腮在闲散地看书。
昨晚还同撑一把粉色雨伞回宿舍,今早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实在让人搞不懂。
金灿也感到疑惑,但作为班长还是象征性地喊了句:“大家保持安静。”
而刘浩,觉得两人又在play,也就打算等气消了再提借作业的事。
中午午休,很多人都在教室里肝暑假作业,凌佑却离开了空调屋,站在走廊里,撑着围栏漫无目的地看着校园里的风景。
楼前的大槐树,叶子被太阳晒得很亮,从繁密的枝叶中,传出声声蝉鸣。走廊里被洒上了淡薄的树影,无风静止。
左淮休注视着他走了过来,拿冰汽水贴了下他的脸。凌佑被冰得回过了神,他看了眼左淮休,接过汽水说:“谢谢。”
左淮休笑了:“怎么突然见外了?”
凌佑这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对劲,尴尬地咳了声,转头继续低头看风景。
“怎么在这晒太阳,多热。”左淮休站在他旁边问。
“教室里太闷。”凌佑说。
左淮休点了下头,拉动汽水罐的拉环,发出卟的一声。他喝了一口,畅快地吐出口气,朝凌佑说:“我就说吧,阿姨没有想丢掉佑仔,一直都在想办法呢。”
“嗯。”凌佑趴在围栏上,看着还是没什么精神。
“能跟亲人在一起生活是佑仔的希望吧。”
确实,这是凌佑一直以来想要的。从小到大,他羡慕惨了其他人一家团聚的样子,他总想着能有一天,也能和家人一起去旅游,一起在过年时吃团圆饭。
虽然现在心里好像有说不出来的另一个心愿,但他也只能表示承认地点头。
左淮休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仰头喝了口汽水,然后问:“周一几点的高铁?”
“下午三点。”
“那还好。”左淮休扬了扬唇角,“早上不用起很早的话,前一天我们可以去清城的大市集上好好玩一圈。”
“大市集?”
“嗯,难得的暑假嘛,清城每年这时候都会开市集,县里绝大多数商户都会集中到清槐河那边去摆摊,吃的喝的玩的都有,特热闹。”
凌佑转头看着左淮休的笑容,心里有丝丝触动,那份模糊的情感,他还是无法去定义。
“好。”他点头,然后也拉开汽水罐,喝了一口,“到时候我请客。”
“谢谢佑仔。”
左淮休说着,突然凑近了凌佑,扑面而来的槐花味让凌佑忘了将汽水咽下去。他的眼眸睁大,但左淮休没有做什么,只是摸了下他的头发,拿下了一片树叶。
“大夏天的,怎么还有落叶呢。”
他将唇凑到掌心的槐树叶前,轻轻地吹了出去。
凌佑向下看着,槐树叶不停地翻转,折射着日光,在聒噪的蝉鸣声中,逐渐坠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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