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就放在莫瑾的两条手臂中间，白苏想都没想，一把拿走。

手臂上的重量陡然变轻，莫瑾眉头微皱，慢慢睁开眼，余光就瞥见女生正把他的手机往包里塞。

前面不动声色注意最后排动静的众人：……

贰龙：就这么直接？演都不带演一下的？

莫瑾微微偏了偏头，声音有些疲惫的低，“怎么偷东西？”

白苏正色，“没收。”

莫瑾似乎对她为什么要没收手机这件事一点不好奇，只是说：“我还在听歌。”

白苏朝他摊开手，“别听了，耳机戴久了影响听力，也没收。”

男人看了她两秒，摘下耳机放回耳机仓里，再放到她手上，声音温吞地问：“那我怎么办？”

字咬得很含糊，白苏听不太明白，“什么？”

男人垂着脑袋，语气很淡，“不听歌我睡不着。”

“什么啊，”白苏失笑，“我就不信你晚上睡觉也戴耳机。”

莫瑾余光瞥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是啊。”

“怎么可能……”白苏下意识觉得他满嘴跑火车，可看见他微蹙的眉头，又有些不确定，“……你睡不好啊？”

莫瑾仰头，抬手揉了揉后颈，脖子应该是很酸，揉的时候眉头还皱着，“还行，听一些助眠的音乐能睡的很好。”

大巴的窗帘拉了一半，车外的路灯从另一半干净的窗子透进来，明暗的影子落在白苏脸上。她沉默了一会儿，扭身又打开包，摁亮莫瑾的手机。

锁屏界面上是暂停的音乐播放器，滚动着出现歌名最后括号括着的纯音乐三个字。

失眠在白苏的人生里是极为少见的词，她也有见过睡觉轻的难入睡的人，往往都因为心里充满焦虑。莫瑾这样离开助眠音乐就睡不着的，却是第一个。

她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烦心的事情，明明她一件都不知道。

没有耳机，莫瑾就一路放空，但真的没有一点要睡的意思。

直到回到基地，比赛的结果让大家都没有复盘的心情，阿金拿着手机问了一句今晚吃什么，得到的也只有纷纷上楼的队员们有气无力的“没胃口”。

莫瑾也没胃口，走路都晃荡，进了房间就把外设包扔到桌上，脱了队服外套仰脸往床上一倒。

灯光刺眼，他抬臂遮住眼睛，闭了大概十分钟，敲门声响起。

清醒地坐起，去开门。

白苏在门外，有些意外门开得这么快，眨了眨眼，两手捧上来一样东西。

看着有些年头了——一只手掌大小的，银灰色外壳，黑色屏幕上贴了一层保护膜，看起来保养得很好的……

“MP4？”莫瑾挑眉。

“对啊，我想你最近不是不方便看手机么。”白苏献宝似的，“这是我读书时候用的，怕管不住自己玩手机，都是用它看学习资料。你现在也可以用它听歌。”

MP4不大，莫瑾拿在手里看不到三秒就能看完，扬了扬，“还是插SD卡的？”

“不要小瞧它好吧。”白苏不服气，“我专门翻出来的，还把读卡器一起翻出来了，下了很多歌，我和你讲，内存很大的……”

像个销售。

莫瑾垂眼看着她一脸认真越凑越近，真像要把MP4推销出去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将人往身前拉了拉，把门关上。

门锁咔哒落上，白苏“推销”的话一顿，“干嘛？”

莫瑾给她拉来一把椅子，自己坐到床上，身体往后仰，两臂撑在身后，掌心和柔软的床垫中间还放着白苏内存很大的MP4，“为了赎回手机，我准备为自己辩护几句，法官您看能不能听完我的辩词再推销。”

“……”白苏愣了一下，从善如流地坐下，“你说。”

莫瑾微微歪着头看她，白苏不解，但回视。

他笑了一下，说：“我和Judge以前关系很好你知道吧？”

白苏点头。

“外面都传他是因为女朋友才和我翻脸的你也知道吧？”

白苏：“你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

“但我和Judge的关系其实在那年世界赛前就出问题了。”

白苏皱眉，“但出征仪式你们两个还拥抱了。”

莫瑾垂下头沉默了一下，抬眼，“你知道的还挺多。”

白苏点头，“关心你，别太感动。”

其实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她私底下没少自己寻找线索。

全网直播的S赛出征仪式，当时HG的上野可是专门有八秒钟的拥抱镜头。

“出征仪式之后我回家拿护照，回来以后他就不对劲了。”

“……”白苏眨巴眼，“你不知道为什么？”

莫瑾：“不知道。”

“没问他原因？”

莫瑾皱眉，“为什么要问？”

白苏大为不解，“所以你就稀里糊涂和Judge掰到现在？”

男人极其坦然地看着她。

白苏表示：“你们男的心眼也就这么点大。”

一个对对方可能有不满，但没嘴巴说，一个觉得你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也不张嘴问。

挺离谱的。

莫瑾啧了一声：“说谁呢？”

“你啊。”白苏无语，“哦，还有Judge。”

“所以和Judge的事情根本影响不到你吧，龙哥他们还在那儿瞎操心。”想到外面那群人今天赛后一个个如坐针毡的样子，百分之九十都是被这人的冷脸唬住的。

莫瑾一本正经，“怎么没影响，比赛是真的输了。”

白苏面无表情指着自己，“瑾少，看我。”

“怎么？”

白苏：“joker。”

积极没收他手机，费了半天劲翻箱倒柜找MP4，只是想安慰他的她，纯小丑。

“……”

男人嗤地笑出声，垂着脑袋，肩膀一耸一耸的。

白苏看他那样更面无表情，起身，走过去，对着他的小腿就是一脚。

“痛。”莫瑾说着痛，抬脸时白苏还能看见他眼里明晃晃的笑。

白苏哦了一声，“打在你身，痛在我心，但没办法。”

莫瑾笑得更厉害，两臂揽住她，将人拖到怀里，捏捏手又捏捏脸，下巴靠在她颈窝，喟叹似的，“怎么这么可爱呢。”

“瑾少，希望你能懂，这种时候这种夸奖，并不能使我开心。”

莫瑾将人抱得更紧，大狗似的在她身上蹭，像对待唯一能依赖的主人。

他去捏她的手指。

女生的手指纤细白嫩，只有食指和中指间有一层常年握笔长出的很薄的茧。

明明这样的茧自己也有。前十几年的握笔，后几年在鼠标与键盘上摩擦，厚厚薄薄的茧他的手上都是，但女生的手指似乎更有吸引力。

纤长的眼睫垂下，漆黑的眼瞳映着那双同他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的手，莫瑾的喉结滚了滚。

适合亲吻的一双手，亲吻指尖，亲吻指甲，亲吻每一个关节，再亲吻她的交织的掌纹、与他相贴的生命线。

“诶，但我觉得你听歌睡觉这个习惯还是得改。”白苏冷不丁地拍开他的手。

莫瑾如梦初醒，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竟然下意识觉得委屈，“什么？”

白苏毫无察觉，还自顾自说话：“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习惯，对耳朵伤害很大的。”

“睡不着。”莫瑾将自己的脸与她的颈窝贴得更深了些，闷闷地委屈。

“不是啊，”白苏微微偏头，“之前看你午睡，也没戴耳机。”

她说的是莫瑾很久之前那次通宵rank，她押着他睡的午觉，如果不是她看笑欢的视频看得太兴奋，莫瑾那一觉应该可以睡得更长。

男人沉默了几秒，闷声道：“那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你在。”

“……”白苏沉思，白苏挣扎，白苏苦恼地说：“那我以后有机会就陪你睡？”

房间忽然安静，莫瑾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侧脸。

“白苏……”声音有些压抑不住的颤抖，莫瑾下意识地舔了舔唇，手臂收紧了些。

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嗯？”白苏下意识地应他，又想起什么，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松开，“对了，那样的话你的手机我等下就还你了。”

不松。

莫瑾蹙眉，“我不要手机。”

“二十一世纪还真的有人离得开手机？嘴硬吧。”白苏用了点力气推开他的手，“你等一下，我去拿你手机。”

说着，小跑着出去，还顺手关了门。

怀里空落落的，莫瑾隐隐觉得烦躁，安静坐了半分钟也没有缓解，手边忽然碰到一个冰冷的东西。

白苏的MP4。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打开MP4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

如白苏所言，里面存了不少一看就是才下载没多久的纯音乐。打开其他文件，还有按科目整理的音频。莫瑾随便打开写着语文必背的一条音频，两秒杂音后是女生清脆又缓慢的朗读——“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是白苏的声音。

隐秘无言的兴奋从小小的电子设备传进莫瑾的心脏。

他又打开了几条音频，都是白苏自己录的每一科的知识点，大约是当初为了方便自己随时复习而录的。

稍显稚嫩又充满认真的声音，一字一句咬得清晰，像是高中时候她坐在他旁边，天空明亮的清晨，她握着书本，脊背挺直，认真晨读。他趴在课桌上，看她纤长睫毛上落下的光点。

是他曾经失去的有关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