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尖叫划破凝滞的空气，人群纷纷攘攘涌动起来。

回过神来的大人们扔下手里迟到的被单，安慰哭喊的小孩，拨打急救电话，搀扶瘫软的幼师，或者捂住自己儿女的眼睛匆忙离开现场。

丛杂混乱中，洛井好像被钉在了原地，脑子里乱作一团。

是幻觉？是现实？还是见鬼了？

片刻后，他迟疑地将目光移到地面那一滩狼藉上。

男孩摔碎了半边脑袋，五颜六色的液体从他身体各处渗出来，像打翻的颜料盘，最终汇聚成丑陋的深棕色。

“咕嘟…”

那双烂掉的嘴巴动了，几股血水淌出来。

尽管脑子无比混乱，洛井还是立马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半跪在男孩身旁，盯住对方那双被染红的眼睛，期待对方能说出点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那对眼珠仅仅是抽搐着翻了个面，慢慢干瘪下去。

“妈的…”洛井低声暗骂，有点恼火地站起身。

此时李柏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完全没反应过来。

有人从楼上掉下来了?就砸在我眼跟前?他还活着吗?

等他终于重新缓过神，那具破碎的尸体就那么直愣愣地砸进他眼里，让他胃部一阵翻腾。

几道不善的视线从周围射来，是有人注意到这两个陌生人的存在。

李柏下意识地挪到洛井身边，但是不敢靠太近，对方现在的模样也挺吓人的。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地上的尸体，心里一遍遍默念：逝者安息，无意冒犯。逝者安息，无意冒犯…

随即他便看见那半个脑壳动了动，朝自己转过来。

这一幕对于李柏的冲击不亚于看见伽椰子从自己的被窝里钻出来。

“卧槽，他活了！”

他这一嗓子让周围的人都齐刷刷地看过了过来。

洛井本来打算趁乱走到幼儿园内部看看，听见这一嗓子，他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尸体边上。

他没有管其他人震惊的视线，伏身凑近尸体面部，试图在那半张脸上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过了近半分钟，他听到了男孩从喉管里发出的模糊声音。

“姐，姐…”

男孩的话语含糊不清，混杂在咕噜咕噜的水声里。“救？救我？”洛井努力分辨着，但那模糊的气音迅速弱了下去。

“姐，姐姐…”

男孩很快便彻底没了声音。

在他安静下来的那一刻，四周混乱嘈杂的一切猛然陷入寂静，像是录像带被画上了休止符。

跟着，地面上的尸体，四周吵吵嚷嚷的围观群众，尖叫哭闹的小孩眨眼间都不见了踪影。

日光仍旧是昏黄的，斜斜地打在洛井和李柏身上。

两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见鬼了，见鬼了，我们见鬼了…”李柏身体僵直，目光呆滞。

洛井也懵住了。

要不是他身上的血污没跟着一起消失，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场古怪的噩梦，梦醒后又回到了现实。

眨眨眼，四周的一切依旧是先前的样子。

洛井回过神来，抬手擦去脸上的血污，不出意外地被那黏糊糊的触感给恶心了一把。

他走到幼儿园外墙的水龙头前放了半池水，深吸一口气，将脑袋埋了进去。

冰凉的水流自他发顶流下，带走了皮肤上的血渍，多少也冲走了他脑子里的混沌。

等清理好身上的脏污，洛井甩甩脑袋，光着膀子走回到幼儿园大门旁。

此时李柏正虔诚地对着幼儿园的大门弯腰跪拜，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感觉到洛井靠过来，李柏抬起头，示意洛井同他一起。

洛井自然是不信这些牛鬼马神的，他抱臂靠在栏杆上，打量着对方的动作。

在李柏拜到第七下时，模模糊糊响起来奇怪的声音，咯咯咯咯，像是有人在不停地打冷颤。

洛井神经瞬间紧绷，但那古怪的动静转瞬即逝，他怀疑是自己出现幻听。

此时李柏也完成了他的祭拜仪式，整个人看起来放轻松许多。

等他拍掉了自己身上的灰尘，扭头向洛井邀功，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飘忽，脑袋也跟着垂了下去。

“洛老板，你的衣服…”

李柏挠了挠脸颊，声音越来越低。

这还真不是李柏矫情，平常他和好兄弟可没少坦诚相见过，但是目前的情况与以往相比有不小的差距。

之前他是脑子混乱没注意到，现在仔细一看，洛井的脸和身材真是反差巨大。

李柏的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落到哪儿去。

无论是那张莫名媚气的漂亮脸蛋，还是那不夸张但是轮廓鲜明的肌肉，都跟烙铁一样烫得他心直抽抽。

“还是，还是把上衣穿上吧，怪，怪不见外的…”

“衣服？你还在意这个？”

洛井望向李柏，见对方扭扭捏捏的样子，表情变得很奇怪。

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幼儿园大门，直截了当地说：“那我进去找件衣服穿。”

听到这句话，李柏那股扭捏劲立马没了，他连声大叫着拒绝，就好像对方提出了极为过分的要求。

“去那个幼儿园里面？！那里肯定鬼！进去就是去送死！”

“我拿件衣服，很快就出来。”

这话洛井藏了半句，他当然不会只为了找件衣服走进去，他的主要目的是找找那跳楼小孩的资料。

当然了，他也没想着强迫李柏一起进去冒险。

但是李柏一听洛井要把他抛下，抗拒更大了。

最终，他还是缩着脖子跟在洛井身后，一同走进了那扇涂着红色清漆的大门里。

阳光低斜，射入室内的光线没能驱散这栋建筑带来的阴冷。

放眼望去是一条长走廊，两侧稀疏排布了几扇颜色各异的木门，黄浊的玻璃窗分列其间。

“我说…这里面原来这么大吗？”

李柏张望一圈，不禁发出一声感慨。

确实，这幼儿园的内部面积远比从外面看要大得多，就仿佛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进门左右侧都是普通的教室，从窗户向内望，两张长桌呈“二”字型放置于教室两端，数把木椅列于其下，放置得异常整齐。

洛井张望两眼 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很快朝下一扇门走去，而李柏则紧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厚重的鞋胶底落在木地板上，发出难以避免的嘎吱声。

这动静平时听着还好，在这种阴森的地方多多少少有点瘆人。

李柏首先忍受不了，开始同洛井搭话。

“你说，刚刚那小孩是鬼吗？”

见对方不回话，李柏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本来是平躺的，刚刚却把脸转过来了，他脑袋都碎了半个，这还有可能活着吗?分明就是变成冤鬼索命来了!其他人消失了肯定也是他搞得鬼，这至少得是只厉鬼了吧，说不定我俩就是被他抓来替命的！”

理所应当的，在啰嗦了一长串后，他收获了洛井的一个白眼。

“闭嘴。”

“好吧好吧，我闭嘴，我闭嘴！你不要走那么快!”

李柏讪讪闭上嘴。

但是没消停一阵，他又咕咕叨叨起来，脑袋贴在窗户边上向里头张望。

“这里面咋都这么黑呢，明明外面也是有太阳的，怎么太阳光不能从两边的窗玻璃照进来呢？”

听到这话，洛井停下来脚步。

他走到教室面向走廊的窗户前，也跟着凑到玻璃前观察。

玻璃不厚，但是两边的太阳都模模糊糊的，只把室内照出个大概。

虽然日光是倾斜的，但是走廊两侧照入的日光完全对称。

不太对劲。

洛井握上一间教室的门把，旋了半周，先前那古怪的咯咯咯打颤声不知又从何处响起来。

忽远忽近的，像是从墙后飘过来的声音。

等他捏住门把，旋到底，那声音又消失了。

啪嚓，门开了。

这种教室的门为了节省空间，多半是朝内开的。洛井抵着门向内一推，门扇纹丝未动。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心头升起。

他虎口卡在门把的手柄上，微微用力，猛然朝外一拉。

门里头是一堵砖墙。

敲敲墙面，砌得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空隙。

李柏呆呆看着面前的砖墙，又扭头瞧着玻璃后的教室，结巴半天，憋出一句话。

“干啥还把教室门堵起来了？”

洛井不说话，顺手从墙边取下一把消防锤，朝着玻璃的四角砸去。

几锤下去，钢化玻璃上布满了细碎的裂纹。他握住锤柄向中间一敲，玻璃渣子溅了两人一头一脸。

洛井抖落身上钝圆的玻璃渣子，将手伸向玻璃窗后。

那里同样是一堵坚硬的砖墙。

原先栩栩如生的教室内景在玻璃破开后迅速失去了先前逼真的色彩，变成了一张普通的贴图。

“这间教室已经给填起来了？太邪门了。”李柏惊讶极了。

洛井从砖墙四角扯下一小块壁纸端详，不管怎么看，这玩意就是个像素极低的贴图，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其中的差别。

为什么刚刚认不出来？是因为光吗？还是因为刚刚他确实是真的…

等等，光？

待他反应过来，四周朦胧的光线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大门口透出来的一缕斜阳。走廊变得无比漆黑，阴森至极。

这种感觉很奇怪。

当他的脑子意识到什么，周围的一切也在跟着修正。就好像，这个世界是活的。

洛井脑海中又响起那一声凄厉的猫叫。

“洛老板，那啥，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洛井有些无语对方的称呼，但他懒得再去纠正。

他望了眼前方的黑暗，又看向身后的半缕阳光。

“你先出去吧，我自己进去。”

话没说完，他抬脚就往里走。

“哎，等等！我们不可以分开！”

李柏慌慌张张地跟在他身后。“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能分开呢？电影里的主角团就是因为分开才被一个个干掉的！”

理是这么个理。

洛井扭头瞟了眼李柏，一言未发。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觉得两人分开会合都没有意义，不过是分开出事和一起出事的区别罢了。

走廊上阳光能照亮的地方已经到底了。

洛井看着左手边的红色木门，不多犹豫便推门而入。

开门请当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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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