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坠落

门被顺利推开了。

洛井摸黑走入室内,手指在墙上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

啪。四面大亮,但灯光很快又闪烁着熄灭了。

数秒的光明也足够让他看清室内的格局。

这是一间普通的活动室,一侧贴墙装着储物柜,没有摆放桌椅,脚下是有弹性的木地板,儿童玩具散落一地。

他半蹲在地上,伸手在一格格储物柜内搜索。

光靠触觉辨物是种很新奇的体验。当最为依赖的视觉被剥夺,大脑只能依靠着模糊的线索拼凑事物的外观。

搜寻好一阵儿,在个明显大一圈的储物格里,他摸到一沓柔软的布料,应该就是这活动里的替换衣物了。

李柏站在门外,正眯起眼睛打量屋内的动静,黑暗中晃动的人影却突然站起来,抱着一沓方方正正的物体,朝他迅速移动过来。

随即他便感觉怀里多了一叠柔软的东西。

“帮我找件合身的。”

说完,洛井又转身走入那片黑暗中。

“为啥是我来…”李柏不太乐意自己被使唤,嘀嘀咕咕抱着衣服走到有光的地方,一件件努力辨认衣服上的尺标。

等他抓着一件XXXL码数的上衣走回到门口,洛井正巧也靠在那里等他,手里还把玩着个塑料外壳的玩具手电筒。

见李柏过来,洛井按下电筒上的按钮,对面墙上跟着映出一片圆形投影,是个金灿灿的小狗。

他很快又关上开关,嘴角勾起,看着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一根电筒飞过来,正好落入李柏怀里。

“照明工具。”

李柏走上前递过衣服,低头摆弄手里的电筒,表情略显无措。

“我们还要往里面走吗?那里头更黑了。”

等了半分钟,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李柏以为对方是生气了,小心抬起头。

洛井上了黑色的套头衫,站在阴影里,微弱的光线在他脸上反射。

李柏能看见他单手抵住下巴,眼睛落在他的方向上,表情却有点心不在焉。

“这次你留下,我自己进去。”

这一次对方说得很强硬。

这句话不像建议,倒像一条命令。

李柏虽然心里抗拒,但是对黑暗的恐惧此时占了上风,他点头同意了。

“别走出去,站在原地,不会有事的。”

洛井的声音从走廊深处传来,他的身影已经完全没入黑暗中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逐渐远去,李柏死死抓住电筒壳子,站立难安,满脑子恐怖片中的经典场景。

但是洛井最后说的话让他多少安心了一点。

洛老板都这样说了,站在这里,应该…没事吧?

————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洛井脚步平稳,手摸着墙上的门页计数。

这个走廊远比他肉眼估计得要深,就像没有尽头一样。他没有打开电筒,这种小玩具很快就会没电,能省一点是一点。

自他彻底走入黑暗里,那古怪的咯咯咯声一直如影随形,忽近忽远。

现在四面很安静,他可以清晰地听到那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

洛井记起这声音第一次响起时,他们二人站在敞亮的户外,那个未知的东西就站在某一层的窗户外注视他们,而他们全然未知。

黑暗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双手也因为跟着颤抖。

走廊尽头到了,他扭过头朝身后看去,门口那一抹阳光已经完全被黑暗吞噬了。

洛井打开电筒按钮,金灿灿的小狗从黑暗中浮现,映照在一架木楼梯上。

与他想象中不同,这架楼梯只能通往地下,他所在的一楼便是这栋建筑的最高层。

如果是这样,那天花板之上的空间是不存在的,至少在这栋建筑内部不存在。

所以,他头顶的声响一直都不是从所谓的“楼上”传来的。

而是从他脑袋正上方的天花板传来的。

当洛井意识到这一点,那咯咯咯咯的怪声不见了,四周仅剩死一般的寂静。

当手电的光圈扫过头顶的白墙。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几块脱落的墙皮。

走了?

洛井扶上楼梯把手,一边听着那木质结构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一边将电筒朝下方扫了一圈。

目测有个四层。

洛井下到地下一楼,薄薄的灰尘被搅动起,争先恐后扑向他。他半遮住脸,按着电筒环视这一层的构造。

这一层与上一层并无多大差别。

两侧排布的木门、泛黄的玻璃窗都如出一辙,里头依旧贴着教室贴图。

他观察过上一层的构造,如果二者完全一致,那活动室正下方的房间门应该是可以打开的。

洛井单手摸着墙,心里默数,在第十三扇门前停了下来。

打开电筒一照,眼前出现一扇通体漆黑的木门,门板看着很厚实,几乎要完全融进黑暗里。

他缓慢探出手,发白的指尖握上门柄,轻轻旋转。

咯咯咯咯。

颤栗的怪声再一次出现。

洛井迅速用电筒向四周扫视,可是仍旧一无所获。

那东西还留在一楼?

洛井仔细辨别着那忽大忽小的怪声,心想到。还是说,它实际在门里面?

这样想着的下一刻,他猛地拧开了门把手,向室内撞去。

砰!

因为推开门的力度过大,门板扇到墙上又反弹而起。

洛井几乎是破门而入,他手中的电筒也顺势照亮了屋内的场景。

一个黑影迅速没入墙体内,眨眼间便没了踪影。洛井认出了那家伙的最后半截轮廓,是一截人类小臂。

不过这种东西还能称得上是人类吗?

一瞬间,洛井回顾起曾经在书上见过的所有驱鬼方式,从黑狗血一路想到了十字架。

那家伙要怎么对付?它为什么不攻击我?又一直跟在旁边?

理智回笼,洛井猛地甩甩脑袋,把脑子里那些不靠谱的方法赶出脑子,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房间内。

这是一间教师办公室,四个木桌被玻璃挡板隔开,分布在各个角落,而教师的名牌就挂在玻璃上。

构造简单,一目了然。

洛井朝着最近的工位走去,试图拉开上锁的抽屉。尝试数次他也没能成功,便盯上了工具框内的一把剪刀。

喀拉。

剪刀的刀身插入交界处用力一翘,这种小锁很快就被暴力破开。洛井单手握住剪刀,侧身拉开抽屉。

一叠白色的资料纸整齐沓在抽屉隔层内,左上角被回形针钉在一块,封面写着五个大字:班级资料册。

翻开来第一面,他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江金男。父母离异,性格孤僻,不爱与同学交流。

父母情况那一栏贴了两张白底大头照,是他父母各自的证件照。

洛井将电筒移到照片上,金色的狗眼睛与黑狗嘴落到江金男双亲脸上,把两人的面部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抚养权归生父所有,现同生父与养母居住。

视线继续在家庭关系那一栏下移,洛井发现了空白格内有凹陷,看起来像是用铅笔写上去后被擦除的痕迹。

他随手从教师桌上抽了支2B铅笔,侧着笔身涂黑了那一块。

很快,略显幼稚的笔迹开始浮现——江玉女,姐姐。

金童玉女,好直接的名字。

洛井继续浏览着,试图找到其他有用的信息,但是再无收获。

他有些不甘心地放下资料,打算继续在办公桌的其他地方找找。

当他的在视线扫过桌面,一股诡异的感觉从他心里升腾起。

同之前相比,桌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立马退后两步,远离了那异常的桌面。

这时,一根黑色的长发丝从他头顶飘下,正好落在桌面上。

手电的光线下一秒便扫上头顶,照亮了顶部的白墙。

洛井看见天花板上趴着一个用四肢爬行的女人,她的脸被黑色长发完全遮住,看不清样貌。

金色的小狗投影映在她身上,她仅是微微垂着头,没有半点多余的反应。

洛井没有移开光线,女人也停在原处没有挪动,双方无声对峙着。

片刻后,洛井缓慢伏低身体,右手的剪刀移到胸前,刀尖朝上。

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女人身上传来,她倒退着爬向办公室门口的方向,嘴里发出咯咯咯咯的怪响。

过了数秒,她退到门外,身体也隐入无边的黑暗中。

?

洛井莫名理解了这个“人”所表达的意思。

他们家以前领养的小狗会在主人面前汪汪叫,示意主人跟上它的脚步。

而这怪物所表现出来的,恰好有这番意思。

这是…逐客令?

洛井反手握紧了剪刀,朝门外走去。

————

李柏瑟缩地站在原地,握着手电,站立难安。

数分钟前,他听见楼下传来沉重的撞门声,那声巨响经过地板的过滤变得又闷又沉,余韵停留在他因为恐惧而咯咯作响的牙齿上。

一瞬间无数可怕的画面在李柏脑子里闪过,又被他甩出脑袋。

他预感洛井遇上了麻烦,纠结是要勇敢冲锋,还是赶紧往外跑。

两种念头在他脑子里打架,一会儿是勇气占了上风,一会儿又是理智让他留在原地。

正当他纠结之际,黑暗里有一道人影缓缓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李柏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赶忙向那道人影奔去,但还未靠近,他又僵在了原地。

洛老板什么时候变成长头发了?

“别靠过来!”

洛井的吼声及时从远处传来。李柏触电般往后跳了两步,回到阳光下。

这一次李柏总算是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在向着他快步走来。

洛井看起来有点狼狈,满身的灰尘,手里还握着一把弯折的剪刀。

“往外走,别往后看。”

听到这话,李柏满肚子的疑问都被恐惧打消,他忙不迭回头往幼儿园外的阳光下奔跑。

等他总算是彻底沐浴在太阳光地下,扭头一看,洛井也站在了他身侧,脸上带着说不清的奇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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