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游戏时间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

那张脸在动,不是人用脸部肌肉控制五官的动,而是有什么东西的蠕动带动了它的蠕动。

洛井一开始没搞清楚那种奇怪的有节奏的抽动是如何做到的,但是他很快便弄明白了原因,因为他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在咀嚼的声音。

也许他是误闯了某些东西进食的领地。

尽管茂密的灌木枝叶遮住了那副场景,洛井仍旧能猜测到那是怎样一副饕餮盛宴。

他感觉十分反胃。

这时,他的脚踝上传来被抓握住的触感。因为他停在原地半天没动,左流野在用这种方式询问他出什么事了。

洛井很想开口跟对方解释自己看到了什么,但是脑袋上的那玩意并没有走开,它还呆在原处啃食着那颗脑袋,如果这种情况下他发出了什么动静,他不能确定那玩意会不会当场来个加餐。

他继续等待了一会儿,等待那位食客离开原地,但是很不幸,他脑袋顶部的树枝明显是个不错的餐盘。

见那玩意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洛井无奈在心底叹口气,跟着谨慎地向前爬出一步。

手掌和裤腿擦过潮湿的土地,发出细微的响动。咀嚼声并没有停下,这位食客比想象中要更投入。

洛井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光线似乎越来越暗了,连带着视野的可见度也跟着降低。

远处的路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层薄纱蒙住了。

头顶愈发密集的枝叶夺走了日光,身侧只有漆黑的树篱,洛井感觉自己正在逐渐变成一只孤立无援的啮齿动物。

过了约一分钟,洛井意识到这种视野的剥离变得愈发严重起来,并不是因为光线在减弱,而是有什么东西在模糊他的视线。

这种物质就环绕在四周,它似乎是在流动的。

起雾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条寂静黢黑的小道里蔓延起了一层白雾。

它如同沼泽般浓稠,自脚底升起,顺着四肢缓慢上爬,将寒意渗入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就像是猎物在不知不觉间游进了隐蔽的捕食者张开的大嘴里,只等待着它闭上牙齿,血液四溅。

突如其来的不安感攥紧了洛井的心。

他停下爬行,转头看向自己四周那片黑暗,那里什么也没有。

下一瞬,一股恐怖的力道抓住了他的四肢,将他拽离了原地。

混着石块的泥土在他脸上擦过,划过数道血痕。洛井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拖拽他的身体,他只能努力倒转身体,试图抓住边上的树枝来阻止身体的移动。

很显然他失败了,那股力量不是脆弱的枝干可以阻止的。

枝叶飞溅中,他可以看见自己手脚关节处渗出来的血迹,在土地上留下一路深色的拖痕。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喉口多了一道不断收紧的力量,那东西似乎是在绞断他的四肢与脑袋。

他想出声喊左流野的名字,但是张了张嘴,发现被压迫的声带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尝试摆脱手脚上的禁锢,那些东西仅是越缠越紧,让他逐渐使不上力。

没办法了吗?

就在情况似乎在不可逆转地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去时,一只手猛地抓住洛井的脚踝。

下半身来了个急停,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撕成两半。

不过这两股力道并未纠缠太久。很快,一柄银刀穿透白雾,将洛井从束缚中剥离了出来。

紧跟着是刀刃切断什么物质的闷响。

洛井隐约听到了不似人声发出的哀叫,与此同时,那些雾气从甬道中退去,逐渐消失无踪。

寒光在眼前闪烁片刻,他看清了左流野的脸。

对方脸上带着怪异的兴奋。

他在甬道中伏在他身上,手中反抓着那把从不离身的银刀,几滴新鲜的血液溅在他嘴角,被他用舌尖卷进了嘴里。

这条甬道实在是太过于狭小,根本没有更多的空间让他们拉开距离。两人靠得极近,洛井能感觉到对方胸腔起伏的节奏,那把银刀就悬在他的正上方,刀刃不偏不倚对着他的眼珠。

一滴混着血的汗水流下,砸在了洛井脸侧。

愣了两秒钟,他尝试着开口说话。长时间的施压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但还算清晰。

“咳,左,左流野。”

听见洛井叫自己的名字,那把银刀转了个方向,同时双浅色的眼珠望向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

“谢谢。”

左流野的表情变了,如同退潮时的海浪,那股怪异的兴奋感从他脸上褪去,他好像冷静了下来。

“不用谢。”

灼热的呼吸在洛井耳边掠过,对方的身体缓慢地从他身上爬下,带走了那不断升腾的热度。

————

两人继续在甬道中爬行,最终来到了绿道上。

洛井看起来十分狼狈,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混杂着血液的泥土,树枝和枯叶挂在他发间,让他看起来像是刚刚从野外逃荒出来的。

反观左流野,对方的身上仅仅多了些血迹罢了。

洛井拍落了身上的泥土和枯枝,接过左流野递来的手巾抹了把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是个流浪汉。

绿道的地砖湿漉漉的,好似刚刚下过一场雨,但是两侧的灌木丛上却没有半点雨水的痕迹,落着一层灰尘。

洛井琢磨着,选择朝地砖更潮湿的方向走去,是终点或是起点他也不知道。

两人并没有走出太远,很快他们便在绿道边的双人椅上发现了两个人影。

洛井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正是那对误闯进来的小情侣,此刻那位“小雨”正精神恍惚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发现有人在向他们走来。

而她的身侧,坐着她那位脾气不好的男友。

又或者说,坐着她男友的一部分。

对方的头颅不翼而飞了,只剩下一截脖子留在原处。

他的四肢尚未完全被折断,不过也快了,几根碎骨加上一小截皮肉连接着他的手脚,看起来即便是轻轻一用力都会立即断裂开。

而那位“小雨”的身上除了些看起来是被沾上去的血迹外,倒没有任何其他的伤痕。

或许这就是为何她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呆坐在木椅上的原因,她只是一块幸运的鱼肉而已。

一直到两人走到了她面前,她都没能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过了半分钟,她似从梦中惊醒般打了个寒战,缓缓抬起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洛井和左流野。

对方花了些时间才认出来他们的身份,不过即便认出来了,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蠕动自己干燥苍白的嘴唇,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被吓惨了。

见对方凄惶的模样,洛井没有马上向她询问情况,而是沉默着打量着坐在她身旁的另一个人。

男人还活着,胸膛还在起伏,从脖子上的截断面可以看见气管还在工作,他的手脚也还在时不时地抽动。

要在现实生活中,正常人失去了一整颗脑袋自然是活不下去了,但是在梦境中情况并不相同。

洛井仔细观察着男人脖子的断口处标准的绞断痕迹。身为亲历者,他明白这种情况或许要被归类为被怪物分食。

左流野凑过脑袋,用刀尖挑起来一根断开的神经,它在闪烁着寒光的刀尖上疯狂地跳动,带着本该早就消逝的蓬勃生命力。

“他还有救吗?”

洛井低声问了一句,他拿不准这种情况。

左流野摇摇头。

“那可以杀了他吗?”

也许由人类给他添一道致命伤能够让这个可怜人安息,也许他要永远以这副模样活下去了。

“可以。”左流野回答,他收回了自己的小刀,看着对方脖子上一颤一颤的神经,对洛井说道:“也可以不这样做。”

“他会变成一个傻子,又或者一个疯子。”

他露出来一个惯常的笑脸,就好像他在谈论什么随意的家常话题。

什么叫变成傻子,或者疯子?

听见这话,洛井猛然回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从梦冢出来后那无法调节的焦躁易怒情绪,现在他意识到了,那也许是躁狂症的初期症状。

看来在梦冢里受到的伤害不仅会忠实地呈递给神经,还会反应到精神上。

他瞟了左流野一眼,不受控制地想起来对方手套下如蛛网般密集凸起的疤痕,也许对方那严严实实衣冠楚楚的衣装下,藏着数不清的伤疤。

也许他早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不…”洛井的思绪被极其轻微的一声打断。女孩听见了他俩的对话,从自己的喉咙里低低地吐出这个字。

“不要他变成疯子?”他问了一句。

“不要杀了他。”女孩的眼泪流出来了,这就像是开闸的信号,从她的泪腺开始工作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无法止住自己的哭泣。

“疯子也好,傻子也好,拜托你们不要杀了他。”她有些绝望地说着,眼泪几乎要把她淹没了。

左流野看向洛井,他手上握着那柄银刀,他对女孩的眼泪与哀伤视若无睹,他只是在向洛井征求意见。

“那就变成疯子吧。”

洛井向着女孩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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