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2日阴雨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贺兰躺在床上,呼吸轻浅得几乎听不见。医生说她的肝脏已经严重衰竭,剩下的时间要用周来计算。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沉睡的侧脸。雨声淅沥,像极了我们初遇的那个早晨。那时她系着粉色头巾,在早市的梨摊前对我微笑。而现在,她的嘴唇干裂发白,脸颊凹陷下去,只有偶尔颤动的睫毛还能看出生命的痕迹。
“淮安...”她忽然睁开眼,声音微弱得像叹息。
我凑近她,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味混着梨香。“我在。”
她的手指动了动,我立刻握住她的手。曾经灵巧织毛衣的手指,现在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衣柜里...”她每说一个字都要停下来喘口气,“那件粉色开衫...只织好了一半...”
我的心像被什么揪紧了。那件淡粉色的开衫,她说是要配那件海蓝色毛衣的。上周她还坐在窗前织着,针脚却越来越乱,最后不得不停下来。
我有些憋不住哭腔“别织了……”
“等你好了再织。”我轻声补充。
我还是抱有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
她摇摇头,眼角渗出泪珠:“对不起...答应过要给你织齐四季的衣裳...”
雨水敲打着窗户,房间里昏暗得像傍晚。我们沉默地对视着,都知道“好了”已经是个奢望。
“帮我...把毛衣拿来...”她说。
我从衣柜里取出那件海蓝色的毛衣,还有织了一半的粉色开衫。她把脸埋在毛衣里,深深吸了口气。
“真好啊...”她轻声说,“像大海的味道...”
可是我们都知道,她从未见过海。那片蔚蓝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存在于我拙劣的描述里。
我刚开学就请了假,和贺兰在医院住下。
护士来给她打针时,她疼得浑身发抖,却紧紧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针头拔出的瞬间,她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疼...”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喊疼,声音里带着哭腔。
绝望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病房,我强忍着泪,我不能哭。
我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在我怀里颤抖。这一刻,所有的坚强都土崩瓦解,只剩下最原始的脆弱。
雨渐渐小了,一缕微光从云层中透出来。她靠在我肩上,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
“淮安,”她突然说,“我想去看看梨树开花。”
梨花,贺兰妈妈生前种过的花。
我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
梨树才刚刚冒出花苞,距离盛开还有大半个月。她等不到了。
“等你再好些...”
“就今天。”她打断我,眼神固执得像从前那个早市上卖梨的姑娘,“带我去看看。”
我只好扶她坐到轮椅上,给她盖厚厚的毯子。推开院门,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梨树静静地立在院子里,枝头缀着细小的花苞,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她仰起头,深深呼吸着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真美啊...”她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那些尚未绽放的花苞。
一滴雨水从枝头滑落,正好落在她的掌心。她看着那滴水珠,轻轻笑了。
“替我...看看梨花盛开的样子...”她轻声说,“也替我...去看看海...”
我跪坐在她身边,把脸埋在她的膝盖上。毯子被我的泪水浸湿,她却只是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这一刻,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碎。我们终于不得不面对那个一直逃避的真相——离别,已经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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