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徐落地运气差极了。
这三更嗨夜会向来不设门卫,所遇两人乃是直属他人的手下,正常是如何也不该与他撞上的。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徐落地又对他们的身份无从得知,也只能遗留下无尽的憋屈与耻辱,从亢奋地奔赴三更堂变成了憋闷地走向三更堂。
不过这样也好,趁着这短暂的时间差,倒是可以趁机好好地介绍一下三更区。
尽管大多数人都无从得知起来历与全貌,但就目前而言,它的内核便是那座由灰黑色高墙铸就的三更嗨夜会。
当然,很久之前它从院墙到门边都是乌黑色的,名字也并不是现在这五个字。
但那都是些过眼云烟了,还是珍惜当下,好好介绍如今的布局为妙。
“三更嗨夜会,很复杂。”虽然说要介绍这个地方,但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开口。
若是继续套用那个看似文弱安静的老板的话呢,大概可以总结为以下几句。
“那是你还没有出生时候的事情了。”他收回手指瞧向远方,嘴角含起一抹微笑。
“彼时乔区动荡,魔鬼妖兽遍地横行,山村荒凉城亦惶惶,幸得阴阳众英齐手协力,斩妖除魔封鬼灭兽,方得今日大局平静。”
“然乱不离序,序亦难除乱,即便俯视明朗,皮下难免窜行罪恶,硕鼠饿狼暗处眈眈。”
“操飞鸟,领恶兽,盯人子,污赤心,以人为兽,以兽为子……种种恶行数不胜数,他们从未真正别离世间。”
“从未。”
尽管中年男人不喜当面前的青年提起那个乔区最大家族的名字,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多年驱离守护的争斗里,它所出过的力、流过的血确实足以担起今日的地位。
怀着某种复杂的心情,他细细讲述了迷人的花、食野的兽、掳人的魔等种种旧事。
那些存在都曾在乔区纵横一时,践踏着无辜者的鲜血与勇士的头颅肆意大笑。
但最终,他们都被这些自己瞧不起的弱小反扑所打倒,狼狈地撇下断体残肢逃进了更深的黑暗中,在阳光所不能及之处舔舐着自己的污血,稍有机会便会出门继续作恶。
而这些作恶者撇去零落存在不提,余下的最大汇流地便是三更嗨夜会。
在漫长的争斗里,他们在这块地方结成了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关系,也算担得起一句神仙难入。
“花贝子街便曾是花的领域,而蛤刺子街原本也是多条小巷,对应着多股妖邪的新旧势力……”
也是远古旧事说的时间太长了,真到介绍三更嗨夜会的布局时,中年人已经有些乏了,话语也零散起来。
其实打从一开始,他也没打算发散那么多的。只是这些旧事铸就了三更嗨夜会改名后长久的“群蟒衔珠”旧局,实在不能不提。
“你可以把三更看为有三个大阶段。”见青年听的有些迷茫,中年人暂缓片刻,为他解释到:“最初恶血凝珠,直指三更易主,这才有了最初的三更嗨夜会。”
而其次,也就是这所谓“群蟒衔珠”,即陆续被驱散到黑暗中的妖邪势力看准此处安稳,各自建巷,如群蟒般簇拥着中间绝对的核心三更嗨夜会。
“当然,就算统称为群蟒,实则也是看主人那套。”提起这茬时,中年人擒上了一抹冷笑:“他们彼此合作也防备,缠绕也厮杀,强盛时鸡犬升天,落魄时覆巢卵灭。”
就好比那穷鬼窟,它的主人原本是个喜爱坐在兽背上驰骋、允许自己的恶兽肆意吞噬的大妖,一度是三更区最为张狂的存在。
但如今嘛……看看地方也知道其下场了。
当然,在那个时期,不光是那个大妖,整个三更区都极为猖狂,一度将手探进冬岭或是其他山庄,甚至引得中年人的师父都出山了几次。
“师父,门派,当年的寨子,还有……”中年人又惯例隐去了那个家族:“他们将下紫拦在了冬岭山村外,让他们不敢再明面上强行进村作恶。”
“并且在这又一次的驱赶途中,新生的恶与原有的恶生了冲突,在三更区大打出手又集体蛰伏,形成了如今的‘隐恶赌名’之局。”
在说到三更第三个阶段的时候,中年人明显含混了许多,中间略去了很多情节。
诸如这明恶之下是暗恶,那些妖邪硬的不行便来软的来骗的,多年里也是从冬岭等地方弄过了不少人过去——当然,现在也有这个情况。
而清理这种局面,甚至是把妖邪压缩到要互相厮杀,乃至三更的主人要亲自出来调停,邀请他们蛰伏入黑暗,就跟中年人自己的势力脱不了干系了。
不过他性格向来隐忍低调,对自己的付出基本绝口不提。
再加之多年的战斗里,他支付了许多曾以为永远不可能失去的东西为代价,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因为某个原因功亏一篑,没能将这作恶下紫彻底铲除,便更不愿意开口谈及这些了。
而去除掉这些润物无声下的伤疤,其他势力近些年的血战,恐怕青年知道的比他更为清楚,他也自然不用赘述了。
于是在说完这些背景后,男人回到了正题,又介绍了已知的三更现存主要势力,直到点点烛光灌满半个小屋。
“天黑了。”中年人捏着扇骨,回到窗旁静静道。
他的面前是一枝粗壮的枝丫,那来自于院子里一颗高高的树木。
那树木才在雪落之时断了老粗的分枝,如今清理干净后倒也利索,积雪的枝头上伴着夜色逐渐泛起了点点繁星。
“人都是会遗忘的,人都是会自愈的。”当那些痛和伤被遗忘与自愈以后,是否还会有人记得……
不知为何,中年人的唇角微微抿了起来。他心绪繁杂,不再看院中相伴多年的老树,转而望向停雪后澄澈的天空。
虽然话出一半牵连心伤再难开口,但他的本意是想提醒年轻人不要轻视罪孽,千万莫存那儿戏之心,却没留意到后者早已默下了神色。
“我知道。”青年上前一步并肩立在男人身侧,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平静神色:“如果这世上真的那么太平,就没有这么多孤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老子终于进来了!!!
尽管自己已经变成孤儿,还让亲生孩子约等于变成了半个孤儿,但徐落地可不关心什么孤不孤子不子的话题。
就这片刻的闲话,他已经来到了三更堂门口。这儿除却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牌子外,其余摆设倒是与二更堂相同,都是门旁一人一黑帘,要先验货再论其他的。
“东西。”尽管出声简短,但三更堂的仆役终于像点话了。他穿着黑紫色的制式服装,即便见了徐落地一席破衣,死人面上也露着微微的笑意——虽不及眼底,但总比这几天遇见的那些妖怪强。
“哦,这儿呢。”徐落地早就期待有这么一天了,他迫不及待地拎出包裹,临了又矜持一二,顿了少许才故作正常地往黑帘里一放,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扬。
而检查的结果也让他满意,在退出包裹的同时,里面一只指长骨瘦的细嫩白手还递出了一块犀石方牌,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三更堂入场券!
“请拿好东西,里面直走。”见了这物,那仆役立马露出了灿烂些的笑容,挑杆扬起门帘高声道:“三更堂客人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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