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路的尽头，抬首是一片细碎匍匐的石滩。

就在前几日，亦或者说今夜之前，它的身上还进出着许多忙碌的紫灰人，践踏的石影不断被莲烛曳光拉长、缩短又重归于黑暗，独留潮尾悄无声息地浸润在不远处的的归途海中。

“咯吱、咯吱。”碎石摩擦着鞋底造就独特的触感，查相同一脚深一脚浅，带着天塌下来也妨碍不了的玩心小蹦小跳，映衬得一旁的查相和脸色愈发阴沉。

“咔嚓。”卡着师弟忍不住开口责难之前，背后的传来一声异样的掉落声。查相同骤然回过头去，就见一抹灰影匆匆拐回了岔路里。

“黑猫？”查相和没有看漏那条黑色的尾巴。他有些失望，又将视线放回了海浪中零星的红点上。

“唔。”而查相同却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道：“喂，和师弟，我有预感，大白菜要来了。”

于是现在，大白菜……呸，五指堂冉冉升起的新星就这样坐在了乌篷船上。

与在船尾蜷缩的查可岁不同，她整齐地披着崭新的的弟子礼装——这东西五指堂的仓库里还有很多，应该不用问为什么——整张面庞隐藏在发暗的铁笼面下，看姿势已然盯了对面的查相和许久。

“海上无聊，还请师妹不要介意。”船帘一掀，查相同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毫不客气地挤占了查相和一半的睡觉空间。

“师兄客气。”新师妹微颔致礼。其实昨日初见时她倒是自报过姓名棠唐，只是未成仪式也无拜堂，实在难以用“唐师妹”相称。

“拜堂……”而且先前查相同与她解释之时，她还双颊微红，显然是想到了这个词语在三更外所流传的更通俗的含义。

“嗯，长老不在，拜不得堂口，也做不得仪式。”不过查相同没察觉到丝毫异样。他甚至不加掩饰地告诉这个新师妹五指堂与其他指堂的不同，以示自己等人绝无敷衍她之意。其态度之坦荡，言语之直白，真可谓一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如今便是要去堇莱吗？”到底在这船舱里颠簸久了，棠唐开口问到。

“嗯，是哦。”这便又到了查相同最爱的废话时间了。

毕竟无蔓是个大节日，期间的活动当然丰富又多彩。就好比现在，几日的招人结束后，所有帮派便会坐船去往堇莱，进行一场激烈的大比拼。

“别说那些是个人都知道的废话，来点有用的。”换了受刺激前的查可岁，此刻定然已经嚷嚷出声，继而接着被查相同打击报复。

“师妹可知，这堇莱乃是几大帮派轮流承办？”不过就算没他白话，查相同依然要说些不同的，要么怎么能显示他学识渊博呢。

“轮流承办……？”棠唐果然来了兴趣。她双膝并拢，双手托腮，动作怎么看怎么乖巧，可以说是比船尾的查可岁顺眼了不止一万倍，顿时惹得查相同兴致大发，又开始了多年的老本行。

“故事且要从一个传说聊起。”查相同空手模拟开扇收扇，指节差点敲到查相和的面具上。

按照惯例，那是一件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兽魔还在大战。

它们打暗了日月、撞破了山川，还将地面撕了一个大口子，形成了一道致命的深旋。

那深旋黑暗、危险、神秘，在经过短暂的静止后极速扩张，使靠近者无不当场卷入随即丧命，连吞了四五处相隔甚远的村庄后才稍有停歇。

而就在那时，一个路过的少年不听劝告，背着医箱便来到了深旋的边缘。

“小大夫，不想死的话就别靠近了。”不放心他的大侠虽面上未动，只抱臂站在不远处，但从蓄势待发的脚步来看，已然做好了随时阻止少年犯傻的准备。

“君蒙情芜，这世间万物终究抵不过一个时间么。”不过少年只是摇了摇头，便在地上盘坐下来。他瞧着那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口，一待便是七日，直到天上降下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那小大夫已经七天没吃东西了？！”在那场大雪里，时不时上来看看的侠士错愕地瞧见了一个骑着白狮的身影。

“斐君！是斐君！斐君大人显灵了！”为他引路的村人大叔先一步叫出了这个本地神明的名字，面上一喜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不断念叨着大家的祈求终于传达到了神明的耳中，激动到热泪盈眶、连连磕头，令一旁的侠士也不免微颤了双手。

“司芜吾神，献上最锐利的爪牙，请您降下慈目，就此平息这场灾难吧！”他交叠双手、诚挚祈祷，与一旁跪地的身影共归沉默，双双淹没在了鹅毛大雪中。

待回过神来时，他们的面前只剩下了小大夫的药箱，打开后是一颗种子，一颗莲花的种子，也是神明为他们留下的平祸良药。

他们齐举莲种，将其投入旋心，顿时天崩地裂、天旋地转，恍惚间只觉脚下腾空，再睁眼宛如驾石穿行碎山之中——

“真好啊。”很快听出了这是哪个故事，棠唐语气憧憬地说到。

她幻想着天地毁灭、乱碎激流的绝境中，神明怀抱一方山石，仔细护着上面惊慌失措的自己，难免脸上又有些羞涩——且不说传说较少的斐君司芜双神，她个人的确更心属阿笙少爷，私下里听了他不少版本的故事。

“呼，转性子了？怎么从老掉牙的事情开始聊了。”一个停顿的功夫，查相和也悠悠转醒了。

他打着哈欠揶揄师兄，还真没想到一醒来听见的居然会是这个。

“哦，却是打扰师弟休息了。”但更惊悚的发展显然是查相同居然服了软。

他瞥了一眼打个哈欠嘴都忘了合上的查相和，起身行到船尾挑起了船帘。

“喂，和师弟。”他的面庞几乎完全遮掩在帽檐与铁面之下：“你说，我们还在被神明注视着吗？”

查相同：喂，和师弟……

查相和：第一，我不叫喂（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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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深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