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和依稀记得，那天季听火短短几句话猛烈地撞进了他的心扉。

他好像突然懂得了问题出在哪里，只是还没来得及踏出那一步，世界就天翻地覆。

在一成不变的夜色下，望着屋脊上孤独的查相同，冯小和……不，查相和的心脏猛地跳了两跳。

他好像隔着一些记不起的时光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平素里冷傲昂起的头颅在微弱的光芒下宛如清晰的剪影，孤独，还有些隐隐的无助。

他几乎没什么犹豫，跳上去无声坐在了查相同的旁边。

“怎么，不怕我杀了你？”后者冷笑，但是没有动作。

他二人坐在屋顶上听着冷风呼啸，一言不发，直到时间流转到白天，查相同的脸上再度露出发冷的神情，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那不是幻觉。

颈后的咒约开始发烫，高抬着尖刺的查相和瞳孔一缩，旁边青晶下映照出的身影不是五指帮的元老弟子，而是十六岁的冯小和！

灭门的惨烈，断骨的痛楚，科科的诡笑，在无尽的黑暗里死而复生，又生不如死。在那个瞬间，他的身边好像浮起了万千的幻影，又飞快地扭曲收归在阴暗的元老之山。

在那座山上，查相和曾不断被弟子名帖切割冲刷。他在反复的折磨里忘却了一切，连后续仅有的、因由查相同而起的旧识也彻底被洗掉。

无人的角落，他千百次捂着头，满身泥泞，头痛欲裂，被肉掌作为贴近“种子”的怀疑而不断窥视，最后终于狠着心断掉了过去自己的一切。

“答应我，冯小和。”在十六岁的冯小和松手之前，他温柔地捧着查相和的面颊，额头贴上轻轻一点。

“你别走……不，你别走……”可就算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查相和依然紧紧拉着他，即便他也清楚这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折磨。

“答应我……别和查相同作对。”但冯小和还是要走了。

如今的处境太过艰难，他必须离开，他必须留下一个完完整整的“查相和”，哪怕他身上再也不会找到一点“冯小和”的影子。

“不，还会有办法的，我会想办法的。”查相和仍是不听。也不知是怎的了，他的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落下，加起来恐怕比生前哭过的泪水都要多。

他不断哭，一直哭，哭的狼狈，哭的两眼通红，哭的像是一头月光下彻底失了家的受伤小兽。

“可为什么，我在哭呢？”但随后的一个抬头，哭声骤然止住。

查相和露出困惑的表情，皱着眉头擦掉脸上的泪水，摇摇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做，还要盯着查相同。

“啧，只是前世不稳定的波澜么。”肉掌，同时也是五指帮的帮主和所有的元老，不满地咋舌了一声。

失望过后，他科科长笑，只道是有查相同这样自以为聪明的小棋子也不错。

“为我所用吧，往上爬吧。”他已经迫不及待为他准备好诛心的死法了。

“当你爬到巅峰，你会发现你不过是我的一个傀儡，一个随用随抛的玩具。”

“现在——就挣扎的更猛烈一些吧！”

挣扎……你要藏好自己……走下去，我不会和你作对的，绝对不会……

颈后的咒约越来越烫，查相和拿刺的手有些发抖。

在正常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中，他好像一次次回到与“冯小和”告别的那天晚上，又好像飞快地掠过这些年来的时光。

即便已经忘却了前因后果，即便过去的自己已经不在，那句“誓约”却一直横在查相和的内心深处，在他每次想要揭露查相同的异动时出来做对。

在无尽的自我挣扎与对抗中，他变得越来越犹豫，越来越不似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双面跟班。

同时，他好像，真的有了一个……“朋友”。

“唔……”咒约完全融化进身体，下一秒，冯小和的胸口很是一痛。

那痛觉沿着神经，迟了一拍才传到了他被回忆堆叠到发痛的大脑里。

时间回到正常流速，就在兽耳少年要被杀死的千钧一发，他泼出了会扰乱三更弟子的“途归海”海水，那是他早就想好的杀招之一。

一个眨眼的功夫，局势逆转，追踪而来的邪恶弟子被泼了海水又趁着僵直被穿透了心脏，瞪大眼睛无力地跌倒在了殷刻熙的身上。

随着他的动作，那根尖刺也划过兽耳青年的面庞，溢出的鲜血交汇在身下如花般铺开的血流上，蜿蜒在青晶上格外刺目。

“……”

“……”

“……”

四周一瞬间由极动变得极静，殷刻熙推开了身上的查相和，近乎跪行着撑起身体，狼狈地迈向了他本来的目标，雕像。

而在他的背后，崭新血痕的初始，查相和无神的眼睛映出的青晶里。

死而复生，带着无尽戾气的暗龙在死寂静地疯狂地发泄、碰撞，直到身上力气用尽，化作一个伤痕累累的龙角青年。他无觉无识，怒火焚心，猩红的双目里满是杀意，近乎要连着自己一起毁灭。

随后，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暗龙抬起头来，那是一个面容高冷的青年。

青年拉起他，平静又无声地化解着他的戾气，直到暗龙变的平和隐忍，脸上带笑，青年抱头茫然痛苦，神情冷淡。

在肉掌的掌控下，他们一人看透人心般妖异，另一人孤身旁观状冷漠，不知不觉在背道而驰的路上越走越远，最后拔刀相向。

“我不是含章。”

踉跄的步伐砸出不规律的脚步声，殷刻熙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我不知道能让所有人通向幸福的方法。”

“我所拥有的手段，就只有不择手段。”

他这样说着。

至少，在动手前的那个瞬间，他与查相和达到了极高程度上的共识，那就是一定要用最快的时间杀了对方。

否则……会下不去手的。

他没有退路，真的不能容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绝对不能。

查相和……

只是意识从短暂的清晰重新滑向模糊时，地面青晶上倒映出的兽耳青年全身染血，神情亦被滴落的赤红完全掩盖。

“如果那个查相同真的存在。”

“他一定会是你很好的师兄吧。”

“你小心我把它灌你嘴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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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他两辈子唯一的朋友。

他是他速通路上的阻碍。

不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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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果你真的会读心的话，也会感到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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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约化了，死的不是元老弟子查相和，而是十六岁的冯小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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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默不作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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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9章 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