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刘安章站在廊柱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长袍下摆,冰凉的布料贴在掌心,像攥着一块湿泥。议事厅中央的花岗岩桌上摊着一张巨大的牛皮地图,用炭笔勾勒出尼罗河三角洲的轮廓,阿瓦里斯城被圈了个醒目的红圈,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这是他第一次被允许参加军事会议。

雅赫摩斯站在地图左侧,正与几位将军低声交谈,铠甲上的铜片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卡摩斯法老坐在主位的狮首王座上,手指轻叩着扶手,左眼的刀疤在烛火下泛着暗红,目光像鹰隼般扫过厅内的每一个人。

刘安章的心跳得像擂鼓。他的位置在最边缘,几乎要被阴影吞没,可还是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 —— 那些来自贵族和将领的审视,带着好奇、怀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轻蔑。他们大概都在想,这个声音尖细、身形单薄的 “东方智者”,怎么会有资格踏入这充斥着汗水与血腥气的议事厅。

胸口的布条勒得很紧,呼吸带着隐秘的疼痛。这几天他的身体又有了新的变化,腰肢似乎更细了些,臀部的曲线在长袍下愈发明显,连走路时都能感觉到布料的摩擦,像在无声地提醒他的异常。他只能尽量挺直脊背,让自己看起来更 “像个男人”,哪怕这姿态让他肩膀发酸。

“阿瓦里斯的城墙加固了,” 一位络腮胡将军用铜尺敲着地图上的阿瓦里斯,声音粗哑如砂纸,“喜克索斯人还在城外挖了护城河,引的是尼罗河的水。硬攻怕是要损兵折将。”

卡摩斯没说话,只是抬了抬眼皮。刀疤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在掂量这句话的分量。

“不如派骑兵绕到城南,烧掉他们的粮草库?” 另一位年轻将领提议,他的铠甲上还带着新磨的寒光,“去年我们试过,奏效过。”

“不行。” 雅赫摩斯立刻反驳,指尖点在地图上的沙丘地带,“城南是盐碱地,骑兵不好展开。而且喜克索斯人的战车营就扎在那边,怕是有诈。”

议事厅里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群沉默的巨人。刘安章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尼罗河支流,那条蜿蜒的蓝色线条像条银蛇,从阿瓦里斯城边流过 —— 他突然想起了研究过的阿瓦里斯水文资料:这座城的水源完全依赖这条支流,没有其他取水点。

心脏猛地一跳,像有灵感破土而出。

“法老陛下,” 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尖细得像被风吹动的芦苇,在严肃的议事厅里格外突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惊讶和不耐。

卡摩斯挑眉,刀疤微微抽动:“东方智者有话要说?”

刘安章的脸瞬间发烫,喉咙发紧。他能感觉到雅赫摩斯投来的警告目光,可那句到了嘴边的话却像按捺不住的火苗,非要冲出来不可。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胀痛,尽量让声音平稳些:“臣以为,不必硬攻,也不必烧粮。”

“哦?” 卡摩斯身体前倾,金镯在腕间碰撞出轻响,“那你说,该怎么办?”

“断水。” 刘安章的指尖指向地图上的支流入口,声音虽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阿瓦里斯的水源全靠这条支流。只要我们在上游筑坝,堵住水流,不出十日,城里必定大乱。”

议事厅里一片死寂。将领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这个提议。络腮胡将军皱起眉:“筑坝?那得调动多少人力?喜克索斯人不会坐视不理吧?”

“用沙袋。” 刘安章立刻接话,这些都是他在历史文献里看到的古埃及治水手段,“取尼罗河岸边的沙土,装在亚麻袋里,连夜堆筑。上游蝎子峡河道狭窄,只需千余人就能完成。等喜克索斯人发现时,水已经断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断水三日,士兵会脱水乏力;五日,必生内乱。到那时我们再攻城,不费吹灰之力。”

雅赫摩斯的眼睛亮了,他快步走到地图前,用手指沿着支流比划:“对!上游的‘蝎子峡’最窄,两岸是峭壁,正好筑坝!喜克索斯人的战车在峡谷里展不开,派弓箭手守住两岸就行!”

卡摩斯的手指停止了叩击扶手,他盯着地图上的蝎子峡,刀疤下的眼睛里闪过锐利的光。片刻后,他猛地一拍王座扶手,青铜狮首发出沉闷的轰鸣:“好!就按你说的办!”

他站起身,金色的法老袍扫过地面的芦苇垫:“雅赫摩斯,你带五千人负责筑坝,三日内必须完工!卡将军,你率主力在下游牵制,别让喜克索斯人察觉异常!”

“是!” 将领们齐声应道,议事厅里的气氛瞬间从凝重转为激昂。

刘安章站在阴影里,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看着卡摩斯意气风发地布置任务,看着将领们摩拳擦掌,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 他竟然真的用现代历史知识,影响了三千多年前的军事决策。

会议散后,贵族和将领们陆续离开,议事厅里渐渐空旷。刘安章正要跟着雅赫摩斯往外走,却被卡摩斯叫住了。

“安卡,你留下。”

刘安章的脚步瞬间僵住,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雅赫摩斯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将两人隔绝在寂静的议事厅里。

卡摩斯缓步走下王座,金镯的碰撞声在空旷的厅内格外清晰。他没有看刘安章,只是走到地图前,指尖轻轻划过阿瓦里斯的红圈:“你好像很懂阿瓦里斯。”

“臣…… 臣只是看过些地理文献。” 刘安章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廊柱。

卡摩斯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在打量一件刚打磨好的玉器。他一步步走近,法老的气息带着没药的熏香和皮革的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刘安章能看清他刀疤上的纹路,像干涸的河床。

“文献?” 卡摩斯轻笑一声,声音低沉如闷雷,“什么样的文献,能让你连蝎子峡都了如指掌?”

刘安章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露馅了,这种精确到细节的地理知识,绝不可能来自普通文献 —— 除非他亲眼见过,或者…… 来自神谕。

卡摩斯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手背。

刘安章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想缩手,却被法老牢牢按住。卡摩斯的指尖粗糙如砂纸,带着常年握刀的厚茧,摩挲着他光滑细腻的皮肤,那触感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暧昧。

“你的手真软,” 卡摩斯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戏谑,“不像握过刀的人,倒像……” 他顿了顿,目光从手背滑到他的手腕,那里的皮肤白皙得像尼罗河的泡沫,“倒像宫廷里弹竖琴的女奴。”

刘安章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屈辱和恐惧像毒蛇一样缠绕住心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胸口的胀痛因为紧张而愈发尖锐。

“法老陛下……” 他试图抽回手,声音里带着哀求。

可卡摩斯握得更紧了,指尖甚至轻轻掐了掐他的掌心,像在试探一件物品的弹性。“你的身体很特别,安卡。” 法老的目光从他的手移到他的脸,刀疤下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像被尼罗河的水浸泡过的玉石,又软又滑。”

他的指尖顺着手臂往上滑,快要触到他的袖口时,刘安章终于挣脱了。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了石桌,牛皮地图被撞得褶皱起来,像他此刻凌乱的心绪。

“臣…… 臣告退。” 他低下头,不敢看卡摩斯的眼睛,转身就往外跑,长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烛台,火星溅起,落在他的脚踝上,烫得他一哆嗦。

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直到冲出议事厅,被清晨的冷风灌了满脸,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的布条勒得他生疼,可这点疼远不及心里的恐惧 —— 卡摩斯的眼神,那种审视猎物般的探究,像一道冰冷的符咒,贴在了他的背上。

雅赫摩斯站在廊下等他,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法老跟你说什么了?”

“没…… 没什么。” 刘安章避开他的目光,声音还在发颤,“只是…… 只是夸我的建议好。”

雅赫摩斯显然不信,却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安卡,离法老远点。他的心思,不是我们能猜透的。”

刘安章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他知道,从提出断水计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走进了卡摩斯的视线里。而那道视线,带着掠夺性的光芒,随时可能将他这具正在蜕变的身体,连同他隐藏的秘密,一起吞噬。

回到偏院,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铜镜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惊恐的自己。眉骨低了,嘴唇厚了,连手腕都细得像女子。他想起卡摩斯的触碰,那粗糙的指尖划过皮肤的触感,像在他心里刻下了一道耻辱的印记。

窗外传来了士兵集结的号角声,雄浑而苍凉,宣告着战争的临近。刘安章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训练场上奔跑的士兵,突然觉得自己像站在悬崖边 —— 一边是历史的洪流,推着他用知识改变命运;一边是身体的异变和法老的觊觎,随时可能将他坠入深渊。

他不知道自己的建议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也不知道卡摩斯那句 “像女奴” 的评价,是不是某种不祥的预兆。他只知道,这场军事会议像一道分水岭,将他从 “旁观者” 推到了 “参与者” 的位置,而这个位置,注定布满荆棘。

议事厅里的烛火大概已经熄灭了,卡摩斯或许还坐在那张狮首王座上,看着三角洲的地图,琢磨着那个 “断水计”,也琢磨着那个手如软玉的东方智者。

刘安章摸了摸自己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法老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疼。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躲在偏院抄书的日子了。从今天起,他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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