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章蹲在雅赫摩斯府邸的后院,手里攥着一块燧石,正试图打磨一根铜针 —— 他想仿制现代的缝衣针,好让玛莎补衣服时能省些力气。铜屑落在他的麻布袖口上,像撒了一把碎金。
自上次在神庙用杠杆原理帮祭司挪动石像后,他在底比斯也算有了点小名气,人们不再叫他 “异乡来的乞丐”,而是改称 “懂机关的安卡先生”。雅赫摩斯待他也宽松了些,允许他在后院摆弄这些 “奇技淫巧”,只是舍丽雅的眼神依旧像淬了毒的匕首,总在他转身时刺过来。
“安卡先生,宫里来人了。” 管家的声音带着几分谨慎,打断了他的专注。
刘安章抬起头,看到两个穿着红色短裙的王宫侍卫站在院门口,手里捧着一个鎏金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卷用红亚麻布包裹的东西。阳光照在他们的青铜胸甲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他心里咯噔一下。王宫的人找他做什么?
侍卫走上前,将托盘递到他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安卡先生,法老陛下有请。这是满月宴的请柬,请您务必出席。”
红亚麻布包裹的请柬上印着卡摩斯法老的鹰隼徽记,烫金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华丽的光。刘安章的指尖触到那冰凉的莎草纸请柬,突然觉得有些烫手。
满月宴是为庆祝法老的侄子满月而设的宫廷宴会,受邀者非富即贵,都是底比斯的顶级贵族。他一个寄人篱下的异乡人,怎么会收到请柬?
“我……” 他想说 “我不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古埃及,拒绝法老的邀请,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侍卫显然没兴趣听他废话,放下请柬便转身离开,红色短裙在石板路上,留下一阵淡淡的没药香。
刘安章捏着那请柬,站在原地发怔。铜针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被他踩在脚下,硌得生疼。
“这是好事。” 雅赫摩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长袍,手里把玩着一串青金石珠子,“法老的恩宠,可不是谁都能得的。”
“将军,我一个异乡人,去那种场合不合适吧?” 刘安章转过身,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来,“万一…… 说错话做错事,岂不是给您添麻烦?”
雅赫摩斯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那请柬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以为法老真的是请你去吃宴席?他是想让人们看看,那个能挪动石像的‘奇人’,那个能在军事会议上提供奇谋的智者,到底长什么样。” 他拍了拍刘安章的肩膀,力道不轻,“去,必须去。这不仅是你的机会,也是我的。”
刘安章看着他深褐色的眼睛,突然明白了。雅赫摩斯是想借他这个 “奇人” 在大众面前露脸,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不过是枚棋子。
可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宴会当天,玛莎捧着一件衣服走进来,脸色比纸还白。“先生,这是…… 舍丽雅夫人让人送来的。”
刘安章看着那件衣服,呼吸瞬间凝固了。那是一件天蓝色的精致亚麻长袍,料子是从赫梯运来的上等货,在埃及只有贵族才能穿。可领口开得极低,几乎要到胸口,袖口是宽大的喇叭袖,腰间还系着一条金丝编织的腰带,怎么看都像是女子的服饰。
“这……” 他指着长袍,声音都在发颤,“她让我穿这个?”
“夫人说,宫廷宴会规矩多,穿别的会丢雅赫摩斯大人的脸。” 玛莎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她说这是最得体的衣服了。”
刘安章气得浑身发抖。舍丽雅明摆着是故意羞辱他!让一个男人穿这种近乎女装的长袍,还要在满是贵族的宴会上抛头露面,这和当众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
“我不穿!” 他把长袍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我宁愿穿粗亚麻布袍去,大不了被法老治罪!”
“先生,不可!” 玛莎连忙捡起长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舍丽雅夫人说了,您要是不穿,就…… 就把我卖到采石场去。”
刘安章看着她惊恐的脸,心里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他忘了,他不是孤身一人,他的任性可能会连累这里的其他奴隶,比如玛莎、拉美西斯。
他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长袍,指尖捏着冰凉的料子,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穿就穿。”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就是件衣服吗。”
玛莎小心翼翼地帮他穿上长袍。细腻的亚麻布料贴在皮肤上,滑腻得让他浑身不自在,低领口下的锁骨清晰可见,被窗外的阳光一照,竟有种奇异的苍白感。他对着铜镜照了一眼,里面的人影陌生得让他心慌 —— 金发混合着黑发被束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天蓝色的长袍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那双黑色泛着湛蓝的眼睛在镜中看着自己,像在嘲笑这场荒诞的闹剧。
“先生…… 其实挺好看的。” 玛莎小声说,试图安慰他。
好看?刘安章苦笑。一个大男人被说成好看,这算什么赞美?
到了王宫宴会厅,刘安章才明白什么叫 “金碧辉煌”。墙壁上镶嵌着彩色的琉璃砖,描绘着法老征战的场景;天花板上悬挂着青铜灯盏,燃烧的香油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贵族们穿着华丽的衣袍,手里举着金杯,谈笑风生间全是他听不懂的政治隐喻。
他像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局促地站在角落,天蓝色的袍子在一片深红、明黄的衣袍中显得格外扎眼。不少贵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好奇、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鄙夷。
“那就是雅赫摩斯带来的异乡人?”
“穿得像个舞姬,真不知羞耻。”
“听说他会些旁门左道,能让石头自己动……”
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进刘安章的耳朵。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些目光。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雅赫摩斯将军,你带的安拉先生,怎么躲在角落里?”
刘安章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宴会厅中央的宝座上,脸上带着一道从左眼延伸到下巴的刀疤,眼神锐利如鹰隼。不用问也知道,那就是埃及的法老,卡摩斯。
雅赫摩斯连忙拉着刘安章走上前,屈膝行礼:“陛下。”
刘安章跟着行礼,头埋得低低的,生怕别人看到他领口下的锁骨。
“抬起头来。” 卡摩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安章硬着头皮抬起头,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法老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又扫过他的领口、他的腰肢,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果然比之前更美了,是个美人胚子啊。” 卡摩斯端起桌上的金杯,对着他举了举,“来,过来陪朕喝一杯。”
刘安章的脸瞬间涨红了,脚像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陪法老喝酒?他一个无名小卒,哪有这个资格?
雅赫摩斯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把,低声说:“快去。”
他只能一步步走到宝座前,接过侍者递来的金杯。酒液是深红色的,散发着甜腻的果香,应该是用葡萄和蜂蜜酿造的。
“你会让石头自己动?” 卡摩斯啜了一口酒,目光依旧在他身上流连,“是用了什么巫术?”
“不是巫术,陛下。” 刘安章的声音有些发紧,“是杠杆原理。找到支点,就能用很小的力气撬动重物。”
“杠杆原理?” 卡摩斯挑了挑眉,显然没听懂,却也没追问,只是又给他满上了酒,“不管是什么,有本事总是好的。”
他接连敬了刘安章三杯酒,酒液甜腻,后劲却很大,刘安章的脸颊很快就泛起了红晕,天蓝色的长袍衬得他像朵被雨打湿的花。
周围的贵族们都安静下来,目光在他和法老之间来回扫视,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暧昧。
卡摩斯看着他泛红的脸颊,突然朗声笑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宴会厅里格外刺耳:“安卡啊安卡,你若生为女子,定是全埃及最美的人。”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刘安章的脑海里炸开。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法老竟然拿他和女人比?还说他会是全埃及最美的人?
羞辱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比穿这件长袍时更甚。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想把酒杯摔在地上,想指着卡摩斯的鼻子骂他无理,想转身冲出这个让他窒息的宴会厅。
可他不能。
他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异乡人,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古埃及,法老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刘安章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屈辱和愤怒,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谢陛下谬赞。”
卡摩斯显然很满意他的顺从,又笑了几声,才让他退下。
回到角落,刘安章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里的金杯被捏得快变了形似的。酒液在杯晃荡,像他此刻翻江倒海的心。
他看着宴会厅中央那个刀疤纵横的男人,看着周围那些或谄媚或鄙夷的脸,突然对雅赫摩斯的话有了新的解释 —— 这不是恩宠,是试探,是羞辱,是把他当成一件供人观赏的玩物。
长袍的领口蹭着他的锁骨,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这张偏女性化的脸,痛恨这具让他格格不入的身体。
如果他生得五大三粗,像那些埃及士兵一样满脸络腮胡,法老还会说这种话吗?舍丽雅还会送他这种衣服吗?
可没有如果。
他就是刘安章,一个穿越到古埃及的现代人,一个被困在这具陌生身体里的灵魂。
宴会还在继续,音乐声、笑声、碰杯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奢靡的喧嚣。刘安章却觉得自己像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里,所有的声音都隔着一层,模糊而遥远。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刺眼的金碧辉煌,离开那些探究的目光,离开法老那句让他无地自容的评价。
可他知道,从收到请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卷入了这摊浑水。这场宴会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试探和羞辱在等着他。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天蓝色长袍,突然觉得这颜色像极了尼罗河水,美丽,却深不见底,随时可能将他吞噬。
杯中的酒还剩最后一口,刘安章仰头喝了下去。甜腻的味道里,他尝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他的挣扎才刚刚开始。而这件被迫穿上的丝绸长袍,不过是这场漫长挣扎里,第一道冰冷的印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