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壹

当秦昭意识到自己穿越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目前最大的问题不是如何种田致富,也不是如何去得到当朝皇帝的青眼,而是语言不通。

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周身跪了一大圈的似乎是农人的民众,对他们口中堪比外语的语言放弃挣扎。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自己穿越前正好穿了一身新入手的玄色外袍的汉服和友人出去逛街刚回来,现在似乎被当作了从天而降的神女接受周围群众的跪拜。

……

明明只是穿越但是却被当作神灵什么的,这也太刺激了。

一个看起来地位相对较高的中年男人是这个里的里正,名叫“茅”。他原本也只是依照惯例巡视周边,看看有没有人在这正值农忙的时节偷懒——尽管这极少出现在昔日的秦/国如今的秦/朝,但既然有了奖励农耕的律法,自然也会有敢于违背的人。

只是这次……似乎多了太多?

茅望过田地,上面长着稀稀拉拉的金色麦穗,田中堆着几垛不算高的麦秸秆,却没有见到一个人。

若是放在以往,怎么说也要是陛下亲自来访这种程度上的事情才能让他们不顾违背律法带来的徭役,放下手中的农具消失在田地之间。

“这是怎么了?”茅在路上随手拦住一农妇,“为什么你们都不去务农,反倒有时间在道上疾行?”

“回,回里正大人,奴家听说有位神女降临在我们里……”

神女?

“堂堂神女不去咸/阳,怎会来我这个偏僻的穷苦地方。”在茅看来,不管是谁都会嫌弃这个里的穷苦,连他们自己都厌弃,天上衣食无忧的神女又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地方曾经是属于赵国的,离咸/阳太远,离匈奴太近。土地贫瘠得几乎种不出任何东西,既要忙着务农,又要时刻准备好手执矛戈与草原上的匈奴战斗,杂着黄沙的风把这里每个人的脸都磨地泛黄、粗糙。

话是这样说,这么多人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见了神女,这个农妇撒谎的可能性也不大,于是茅就跟着自称“河”的农妇一起前往据说是神女降临的地方。

已经被雁/北这里的民众在心里打上“神灵下凡”标签的秦昭只觉得自己脸都要僵了。

远远赶来的茅与河则认定了她真的是神女,而不是什么人家里的小女儿在那里装神弄鬼。

她穿着一身长得曳地的玄色裙装,披了一件外衫,质地看起来比王侯将相们身上的丝帛还要轻盈,其上的云纹也似在流动,裙摆上灿金的花枝叶片因雁北时刻吹来的风而晃着众人的眼,勾着他们的心神。

尽管没有去过咸/阳,甚至没有离开过雁/北,可茅就是认为哪怕咸阳宫里也没有这样精致的织工可以纺出这样轻盈的面料,因为那是属于天上仙宫的。

这是神女,从天而降庇佑雁/北庇佑大/秦的灵。

秦昭看不出来这个用头巾扎着长发的壮硕男人在想什么,也听不懂他的话,只好继续端着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

只是这姿态到了茅的眼里就是神女大人在审视他们了。

……这也怪不得茅会这样误解,在秦昭还没穿越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说她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是像在审视,同时探查内心,看得他们心里发毛。

留是肯定不会留在这里的。

茅和民众们对家乡雁/北也算心里有数。

神女大人就应该去咸/阳!

……

远在咸/阳的始皇帝接到了雁/北的报告,在看到“神女降世”的时候,抬眼看向身侧与他几乎就是同一服饰的少年。

“看起来挺有趣,你说是吧,阿政?”

是啊。

被叫做“阿政”的皇帝陛下将刻着这样惊天大消息的木片随手放在案上。

除了他身边的那个人,再没有谁能像这个少年那样自由出入咸阳宫的任何地方,自然也不用担心这消息会被谁看了去。

就算被别人看见,又能告诉谁呢?

这世上或许会有第二个荆轲和高渐离,但绝不会有第二个降临在这片国土上的“神女”。有人别有用心把这消息传出去了也好,暂且不提那“神女”是真是假,神灵降世可是比所有星象都能够证明大/秦/帝/国的合理性。

“那么,你想去雁/北见见她吗?”嬴政问他,“如果你要去的话,就省去额外安排领队的功夫了,耀。”

她会是和王耀一样的存在吗?

谁也不知道。

中原上已经有了华/夏之灵,若她和王耀是一类人,又会是哪个地方的灵呢……

雁/北的灵吗?

想到这里,指腹便再次触及木片,感知着因临时赶制而略显粗糙的纹路和刻下的痕迹。

若真是雁/北的灵,那么这“神女”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王耀明白嬴政作为一国之君的想法,因此对那“神女”的身份也不太在意。和他一样最好,不一样也没关系,只要不给嬴政捣乱,看在同样非人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能给个痛快。

于是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对嬴政躬身说道:“愿为陛下分忧。”

……

几天后,远在雁/北的秦昭,瞧着彩陶碗里混杂了谷壳和一截截麦芒的麦饭像先前一样不敢说话。

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她再一次发出疑问。

所以说,像什么小说里的穿越回古代然后各种逆袭最终名垂青史的套路都是假的。暂且不提根本听不懂的语言问题,光是这普通农人的伙食就能让一个原本吃惯了细面和大米的现代人感到绝望。

但茅也说了,这是他们这里能献给神女的最好的东西。

试着往嘴里塞了一口,尽全力去试着用自己的牙齿把掺杂的谷壳麦芒磨碎,结果口腔内还是被碎屑磨得一阵阵地疼。

……踏锥那种玩意儿,是怎么个构造来着?

好像是地上一个坑,然后用杠杆原理让踏板下边绑着的石头脱谷来着——啊,看史书的时候也没怎么关注过这方面,不记得了。

如果能沟通的话倒还能表达一下看法让劳动人民自己琢磨出来,可秦昭虽然能猜出这像是后世某个省份的方言,却不知道具体意思。也不是不能画个大致模样出来,只是那里正好像真的把她当神灵供着,别说刻刀了,连木片都不敢让她碰。

趁着茅等人忙着务农,只有自己留在这简陋屋舍的秦昭稍稍提高了声音,“操,连穿越都要欺负一下外地人吗。”

因为本身就不是什么普通人,日夜兼程甩了随队士兵几百里的王耀站在简陋的门前,还没伸手推门就听见一个女声说出这样一句话。

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但那个语气,总感觉是在骂人。

这大概就是,所有炎黄子孙们的默契吧。

流水的口音,铁打的骂人脏话。

如果这就是雁/北的“神女”,未免也太过接地气了。

王耀印象中的神灵都是像麒麟那样的,不怒自威,站在那里就让人心头发颤,总之不会和这个“神女”一样开口就是骂人。

——比想象中的似乎更有意思。

他一下子推开门走进去,见到一屁股坐在简陋草席上,慌慌张张收起向前伸直的腿,端着碗一脸茫然地转头看来者是谁的秦昭。

为什么这神女一点形象都没有。

这个人真的是神女吗?

“大兄弟你谁啊?”大概是知道刚才那副败坏“神女”形象的姿态已经被对方看见,她也懒得再遮遮掩掩,“没事儿咱就继续吃饭了。哎呀虽然这饭挺考验牙口,但怎么说也是饭啊……”

听不懂。

换了身便于骑行的服装的少年模样的王耀微微蹙起眉。

发音和秦话有点像,但又差了很多,更不像是匈奴的语言。

即便嘴上这样说,一身玄色华服的小姑娘也没有再动一下陶碗里的麦饭,而是微眯起眼,细细打量这个毫不客气的不速之客。

这张脸……有些眼熟,可自己已经不记得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一个名字停留在舌尖,与利器出鞘的声音一起响起——

“你是……王……耀……?”

原本注定无法避开的寒光猛地转向,剑锋划过脑侧的金色发带,在秦昭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线。

她没有理会眼前这个无法看透内心想法的少年模样的男性,也没有注意到自远处渐渐变得响亮的茅与河呼喊的声音。思绪一早就飘远了,自从那个名字最终被轻轻地念出来。

眼前闪过的寒光,秦昭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害怕它。如果害怕,为什么心跳似乎没有加速半拍;入如果不怕,又为什么四肢僵硬无法避开?

这个人叫“王耀”,现在她已经万分确定,他就是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里,在市图书馆偶遇的那个一身红色长衫,脑后扎着小辫子的男人。只是眼前这个过分地年轻,看起来十六七岁,与她一般年纪。

自他的名字被眼前这位“神女”用奇怪的口音叫出以后,王耀就发现对方似乎是过分地镇静了。

脸上的轻快笑容消失,细长的伤痕渗着血珠。如夜晚一般深沉漆黑的眼里透不进哪怕一丝的光亮,不带有任何感情地注视着他,比丝绢还要轻盈的撒满了灿金色花枝叶片的裙摆因她站起身的动作而垂落。

如此,才有几分神灵的样子。

迟迟赶来的茅与河见到这样的秦昭,吓得跪伏在地。

片刻后,华/夏意志的声音响起:“告诉朕,降临在雁/北的‘神女’,汝之姓为何。”

秦昭听起来本应如外语一般的话语在此时此刻好像变成了她听了十几年的熟悉语言,于是张开口,试探性地说道:

“姓秦,大/秦之‘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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