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倾盆，时不时甩落的几道闪电把这个夜晚装饰的更不自然起来。

逼仄的黑暗街道积满雨水，在错落无序的旧建筑物中蜿蜒盘旋，一路蛇行。

“覃爷说了，抓活口。”

危险夜色之下，一路身穿黑色便衣的人踩过泥泞雨水，从安静冗长的街道上急速跑过去，飞鸟群一样。

在他们刚刚跑过的那条街道，有一条隐蔽的小分叉口，被一堆杂物遮挡起来，形如一道天然的迷惑人的假墙。在这样模糊的雨夜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杂物之后，小心的露出一双眼睛。

明明是很柔和的眼型，但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唯一可以联想到的却是非洲大草原上，某种食肉动物的眼睛。

野性，警惕，蓄势待发。

注视着那群黑衣人跑远，直到他们的身影全部淹没在黑沉沉的雨色中。

杂物之后的人等了几秒，然后才如释重负般的收回了目光。他捂着自己还在不断流血的右肩膀，血水和雨水融化在一起，难辨真假。

他胸口微微起伏，靠着墙很小声的喘息着，因为失血的缘故，他的脸色和唇色都变成一种不正常的惨白。

喉结滚动，路重雪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看了一眼手里的枪。

还剩下最后一发子弹……

omega盯着手里的手枪看了几秒，摸了一下自己衣服内里的口袋。在确保了东西还在之后，路重雪拿着枪毫不犹豫的从这条岔路踏进了一片未知的雨幕中。

脚步虚浮。

那条巷道最终豁然开朗的地方是在这一片的一条沿海路，围栏之下就是黑色的翻涌的海水。

但要追他的人，已经率先在这里守着了。或者说，这里等着的，才是他真正需要面对的，刚刚他躲过的那些……不过都是来迷惑他的障眼法。

“陈闻飞。”领头的人他认识，是他们那个组织里深得BOSS满意的一个大狗腿子，张奇。至于张奇嘴里刚刚提到的陈闻飞，是路重雪卧底用的假名。

路重雪心底居然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幸好来的是张奇，而不是另一个更难对付的……

张奇在念完名字后的一瞬间就举起了枪，黑压压的枪口对准了几米开外的路重雪，露出一个果然如此又残忍的笑。

“我就知道，你果然有问题，东西交出来。”

旁边的人被他这个动作搞得有点懵，愣了三秒之后带着点担忧的凑过去道：“奇哥，那位说了，他要活口，我们……”

“啧。”张奇不耐烦的瞥了那人一眼，一手开了枪的保险，“我用得着你来提醒我?我只不过替老大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卧底，他那个挨千刀的队友都给那研究员偿命了。我不要他的命，就废他一条腿，老大也不会说什么吧。”

路重雪握紧了手里的枪，关节发白。

他必须逃出去，否则这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张奇开枪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个已经被堵死了所有逃生可能的亡命之徒，会在电光火石间转换没负伤的左手同样朝张奇开了一枪……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选择撞下了旁边的护栏。

张奇的子弹擦着他的腿射了过去，直接盯入了后面的一棵树干里。但路重雪那颗，居然就迅速又直接射过张奇的右手手臂。

“嘭——”

落水声很大，与突如其来的雷声一起炸开在众人耳边，穿透耳膜，震耳发馈。

身体下沉，汹涌而来的海水争相挤入他的唇齿鼻腔，强烈的水压压迫着他的肺腑和大脑，似乎妄图夺取他清醒的意识。

强烈的窒息感漫上来。

路重雪突然睁开了眼睛，冷汗几乎席卷了他的整张脸。黑暗环境中的天花板代替了海水，坠入他的瞳孔，外面黑压压的天空猝不及防的又甩下一道闪电，在他眼里闪烁。

惊醒过来的这将近两分钟里，omega都没有动，只是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不断攫取着新鲜的空气。

这是路重雪第一次梦到那天逃亡的场景。因为在此之前，他都留在重症监护室里陷入一种重度昏迷的状态，灵魂困在一片晦暗黏腻的意识里无法自拔。

一场阴灰色调的梦。

仿佛他的余生都留在了那片汹涌的浪潮之中。

坠海的那瞬间，那片海水上空的乌**水，似乎变成了笼罩在他精神之上的一层黑暗阴翳，久久不散，一直持续至今。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还在继续，雷声已经听不到了。

没了继续睡的心情，路重雪拿过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打开一看。

凌晨4点41分。

在手机上随手划拉了几下，那些软件看起来单调又无聊，没什么可玩性。

路重雪愣愣的拿着手机出神，直到屏幕又黑了下去。

omega就这么握着一台手机，干巴巴的在床边坐到了天亮。

谢此宵昨晚是在军部的宿舍大楼随便找了个空房间凑合睡了的。

说实话，他昨晚睡的并不安稳，大概是突然多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婚约惹得他心烦，又或许只是因为昨晚的雨实在下的太大。

连夜的雨一直下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终于完全停了。首都上空依旧黑沉沉的一片，像个怪物压迫着整座城市，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

谢此宵套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出了宿舍楼，alpha身高腿长的优势展露的淋漓尽致，引得一路上不少omega频频侧头往他身上瞟，心想宿舍区什么时候搬来这么一个帅哥。

宿舍区离军部总楼隔的并不远，谢此宵中途还顺路去六食堂买了两个三明治和一杯现磨豆浆，才慢悠悠的走到了军部总楼。

一上到十三楼，里面混乱无序的工作气息就扑面而来，忙的人几乎脚不沾地，至于闲的人……在到处添乱。

甚至不知道是谁，还特别有闲情雅致的打开了收音机里的早安首都频道，温和标准的女声经由电子加工，淌过每个人的耳朵。

“受高空低槽和冷涡的共同影响，从昨天夜间开始至未来几天，我市或将出现大范围的强降雨天气。此次降雨过程可能伴有雷电、短时强降水和雷暴大风等强对流天气，请各位市民……”

女声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躺在工位上那报纸盖着脸小憩的alpha开始哼哼唧唧起来：“嗯？谁把我广播关了，打开……”

齐妄慢吞吞的把脸上的报纸拿开，挠头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往收音机的方向看过去。

谢此宵站在那里，歪着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手指搭在收音机上面，有节奏的敲着，刚刚他印象中还乱成一锅粥的人群现在个个在工位上坐的笔直，大气不敢出。

齐妄一个激灵，一瞬间困意全部消了。

“宵哥，你怎么来了?”

谢此宵敛了笑，反问道：“怎么？我不该来，打扰你们热爱生活了？”

“可你今天不是请假和你那个娃娃亲对象去领证了吗？”口比心快的齐妄抬头看见谢此宵一瞬间黑下来的脸，这才惊觉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立马又干巴巴的给自己找补一句，“是谢叔叔过来说的，说你今天休假，让我代班……代班一天。”

谢此宵闻言翻了个白眼，直接甩了句不用管过去，然后迈着长腿朝技术组那边走过去。

“上个月说有人冒死拿到的，要送过来给我们调查的东西是什么？”

技术组负责的女生哦了一声，从一叠资料里抽了几张A4纸出来拿给他看，“总技术部门那边前几天已经把资料送过来了，说是让我们调查这个药物的具体情况。喏，就是这个。”

谢此宵顺着女生指的地方看过去，资料上是一大行的专业术语和几张配图，包括那东西的外观设计和残缺的研究报告图等。

“MS28?”谢此宵抬眼看了她一眼。

这是一种太过陌生的新编号，在这之前，军部的人都没有听说过。

“对，是WP正研究出来的新东西，我们怀疑和之前截获的那些一样，这个MS28可能同样属于一种精神控制类的药物。”似乎是觉得这样说不太严谨，末了女生又补上一句，“当然，目前都只是猜测，这东西WP那边似乎看的很重，我们的人拿不到太多的消息。”

WP全称white peak，白色山峰。是目前存在最大的非法组织，倒卖腺体贩卖人口以及私制和非法交易违禁药，都是他们的业务范围。

这个组织里的人都刺头还警惕的很，来无影去无踪的，没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大窝点在哪。

狡兔三窟，一度让军方和联邦政府都很头疼。

“怎么是缺的?”谢此宵的手指点了点资料里缺斤少两的研究报告的复印照片，“这东西谁拿到的?”

能在WP手里拿到这些东西，其实已经很不简单了。

对面的女生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不知道，所有派去卧底的人信息都是完全机密的。只知道这次的这两个人，一个化名是李继风，人已经……牺牲了。另一个化名是陈闻飞，据说回来的时候九死一生，负伤落海就吊着那一口气，奇迹般的被救了回来，好像说现在已经被军部秘密保护起来了。”

谢此宵垂着眼盯着那张A4纸看了一会，不禁对这人产生了一种好奇与钦佩。

到底是要什么样的一个人，生命才会有这么惊人的韧度。

忽然这个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声。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拿出来一看，果然……

微信弹出了好几条新消息，其中一大半来自他爸，还有一条是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谢此宵大致扫了一眼，谢凌的消息清一色的都是问他去了民政局了没有，没去就催促他快点去，然后还要交代一句好好和人家omega说话，不要总是针对人家。

针对?

谢此宵气笑了，是那个omega合着谢家一家子人来针对他一个吧？真不知道哪一点吸引人了，看着和个木头一样。

谢此宵对父亲的压迫信息已读不回，并且把自己的亲生爸爸丢进了消息免打扰。转而去看了那一条新的好友申请，直接两眼一黑。

得，还不如不看。

[polar low：你好，我是路重雪。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已经在民政局门口了，如果你不忙的话，可以过来一趟吗？她说需要双方到场签字才可以领证走完程序。]

omega打了很长的一段字，和昨天晚上第一次见面那样，语气中充满了询问的意味，听起来像是害怕冒犯到他一样。

明明就已经冒犯到了，还装什么楚楚可怜啊……谢此宵不太高兴的撇嘴，白眼快要翻上天了。

alpha心底怨气横生，尤其是在看到民政局那三个字的时候。他点出键盘，然后敲下一句回复发过去，并没有通过omega的好友申请。

做完这件事之后，谢此宵似乎还是觉得不得劲，直接点了下面那一行小字，把人丢进了小黑屋。

回复只有一个字。

[滚。]

小谢，希望在未来，你还可以这么有种。是什么样的人呢？被你拉黑的人。

小谢:已老实……

小鹿:可我没有装可怜，为什么要拉黑我[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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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阴灰色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