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均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惊晓正吃力地撑着床想要坐起身。

看他们惊愕的样子，她浅浅笑了起来，“没想到我还能再醒过来吗？”

“不是不是不是。”钟离秋疯狂摇头，慌里慌张地起身直奔床边，扶着惊晓坐起来。

惊晓小声道，“不用着急，我就是开个玩笑。”

钟离秋也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我知道你就是开玩笑，但我就是忍不住着急。”

惊晓看着她滑稽的笑脸，“扑哧”一声笑出来。

冷慕白站在床脚，“你刚刚要说什么？”

“哦哦，我刚刚说你们不用自责，我们都是甘愿的。”

钟离秋伸出手，在惊晓眼前挥了挥，“你现在神智还清醒吗？是不是晕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惊晓羞赧地笑，什么都没说。

寸想娘走上前，“啪”地一下把钟离秋的手打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都不想搭理你。”

“你觉得她是认真的？这不对吧？怎么能是甘愿的呢？”

“你听人家说行不行？”

“行行行。”钟离秋把脸怼在惊晓面前，“你说，你怎么就甘愿了？”

又是“啪”的一声，这次巴掌甩在了钟离秋的头上。面对着钟离秋不可置信的目光，寸想娘面无表情，语气暴躁，“你，边待着去，别耽误正事。”

随后面对惊晓，寸想娘摆上了一副热情到让人腻味的表情，笑眯眯道：“惊晓啊，你有什么内情要吐露啊，都可以说的呀~”

惊晓认真道：“确实有事情要说，其实你们刚刚说话的时候，我都有意识，就是一直醒不过来，所以你们说的事情我都听到了。我就想说，你们不要怪主女，也不要怪家主，她们也是为了所有人好。”

寸想娘和钟离秋想说些什么，但是都按捺下来，等着惊晓继续说。

“你们觉得不好，是因为你们觉得不公平，但其实什么事都是不公平的，只是生来就有的不公平你们可以接受，但是人为制造的不公平你们无法接受。

“其实如果没有毒女蛊，我的生活也不会变得幸福，因为我生来就无父无母，也没有养家糊口的手艺，身为女子，我体质孱弱，可能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吧，如果没有毒女蛊，几乎所有女子都只能走上嫁人这条路。

“如果没有毒女蛊，男子就可以接触蛊术，这个世界是看重男子的，所以几乎所有男子都会被送去修习蛊术，而女子少有这个机会，现在有毒女蛊了，男子无法修习蛊术，但男子本身就有体魄，很容易就可以学到一门手艺，他们的生活没有变得更差。如果说男子生病得不到医蛊的治疗，但他们也可以得到普通大夫的治疗啊，外界那么多州，都没有医蛊，他们不也照样生病了可以得到医治吗？

“如果说有很多人因为毒女蛊而死去，但是你们知道吗，在没有毒女蛊的时候，也是有很多人死去的。饥荒、洪涝、疫病，没钱的人家很容易死去，而且他们不喜欢女孩，生下女孩也会丢弃，有毒女蛊之后，有些女孩因为承受不住毒女蛊死去了，可是有女孩因为毒女蛊强化了身体，可以在这世间找到一份养活自己的手艺了，这个世界变得看重女孩了，几乎没有孩子一出生，仅仅是因为性别就被丢弃。

“没有毒女蛊，生活一样糟糕，有毒女蛊，只是换了一批人死了，可是死的不会都是女孩了。它给我们带来了生存下去的机会，即使承受不住毒女蛊的，也有其他生存的机会，男子可以学手艺，女子可以像我这样。我们做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但是刚好够我们生存下去。”

说完了，惊晓静静地看着她们。

几人心中都有些震撼，尤其是寸想娘，她接连受到了好几波冲击，现在已经是精神恍惚的状态了。

埼玉忍不住道：“你难道不恨我们吗？我们剥夺了你唯一生存下去的机会。”

惊晓说：“如果恨的话，那我要恨的事情也太多了。”

梅停云问：“那你没有想过吗，如果毒女蛊能再改进一点，你说不定也能获得强健体魄……”说到后面，梅停云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毫无来由，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摇摇头说：“算了，你就当我没问。”

冷慕白走上前，轻轻抚了抚惊晓的头，温声道：“辛苦你了。”

惊晓突然觉得眼眶泛酸，她仰头对冷慕白说：“还没有人跟我说过这句话呢，我自己都没对我自己说过这句话。”

冷慕白轻轻笑了笑，“那你多对自己说一点。”

“嗯！”惊晓使劲点头，很乖巧的样子。

冷慕白又摸了两下她的头发，随后转身分别对钟离秋、寸想娘和埼玉说：“我们去找游弋。你去找主女。你去找最后一个人。”

几人纷纷应下，冷慕白和钟离秋一道出了门，去敲游弋的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露出游弋的脸庞，看见她们，他毫不意外，“你们来了，进来坐吧。”

进去坐下之后，冷慕白率先开口，直接说明自己已经知道楼红棉和毒女蛊的事情了，也知道苗疆和惊鬼家的纠葛，所以想来问问，他是否早就知道楼红棉的事情所以才一再阻止他们找楼红棉。

“你们都知道了啊，”游弋有些惊讶，“原先卦象上只显示你们会发现一些事情，但是我没想到你们发现了这么多。”

冷慕白默默思忖：可能是因为你没算到惊晓的发声。

“其实毒女蛊的事情，我只知道皮毛，还是因为楼红棉才知道的，不然我哪有知道这个的机会。所以你们的问题，我也只能解答楼红棉的那部分。”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巫师中也是女多男少，这也是毒女蛊的作用吗？”冷慕白问。

游弋面上诧异之色愈浓，“你们竟然想问这个？”随即他就摇了摇头，“毒女蛊只能改变人的身体对于蛊的耐受性，对于巫术这方面，它是起不了作用的。”

冷慕白有些困惑，“那为什么这么巧，巫师也是女多男少？”

游弋耸了耸肩，“天命而已，女子灵性更足，有通灵体质者也更多，男子灵性就匮乏很多，因此巫师多，朵觋少，放心，这个结果跟苗疆和毒女蛊都无关。”他嘀咕道：“她们还不至于手伸这么长。”

“好，”冷慕白接受了这个答案，“那么就说说楼红棉的事情吧。”

“你们猜的大致都是对的，你们的问题呢，我也了解了，不过在此之前，你们还需要再知道一件事情——原本的楼家小姐，也是男扮女装。”

“啊？”钟离秋诧异地叫出了声。

冷慕白捂住她的嘴，“继续说。”

“楼夫人生下一个儿子之后，因为你们知道的原因，在青州男子是无法习蛊的，而楼家恰好做的是与蛊息息相关的生意，生出来个不能接触蛊的儿子可不行，但是这夫人生下儿子的时候，老爷外出进货去了，不在家，这个时候，有位朵觋前来拜访，说有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楼夫人也怕自己生出儿子之后被休弃，因此做主请朵觋进府，请求帮忙。这个朵觋要求楼夫人将孩子交给他抚养，他会带着孩子在外面找到改变体质的办法，在找到办法之前，那个孩子将会被他带走，楼夫人当即答应了下来，反正是个男孩。而楼夫人对外宣称她生的是女儿，但是生下来就有巫师上门，因为孩子有通灵体质而要收为弟子，已经交给巫师抚养了，七岁之后便会回来。

“楼老爷回家之后听闻此事，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反正是个女儿，七岁之前学习巫术，七岁之后归家学习蛊术，也来得及，多学习一门巫术说不定还能开展楼家的巫术生意。这朵觋就把孩子带走养了几年，他为什么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能让人改变巫术的办法呢，在说原因之前，我得说明毒女蛊的前因后果。

“一百年前，青州并不是所有人都习蛊，习蛊的只是苗疆的少部分人，有一天，苗疆突然对世人宣布，今后所有女子都可以跟随苗疆蛊女学蛊，习蛊之后，她们就可以参与苗疆对外的生意，这个事情轰动一时，几乎所有的女子都去了苗疆，去了苗疆之后，苗疆蛊女们给所有女子服下毒女蛊，告诉她们，如果身体能适应毒女蛊，那么她们不仅能获得强健的体魄，还会拥有习蛊的天赋，但如果不能适应，就有可能直接死亡，即便如此，几乎所有女子都自愿被种下毒女蛊，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只有少部分人当场死亡。这些女子果真在苗疆学会了蛊术，也参与了苗疆内部生意，之后这些女子们分散在青州各地做蛊术生意，结亲生子，几年之后，人们发现，被种下毒女蛊的女人，生出来的女儿体魄强健，可以修习蛊术，而男儿则不可以接触蛊虫，一旦接触，暴毙而亡。

“然而几年时间，已经足够绝大部分女子被种下毒女蛊，就算有人发现了这个事情，也无力回天。于是毒女蛊存在于女子的血脉里，代代相传，直到今天，人们都默认女子才可以习蛊，男子的体质天生无法接触蛊虫。但是二十年前，还有一些当年的老人存活于世，他们是最后一批能够习蛊的男子，在八十年间一直想要破解毒女蛊的作用，带走楼家孩子的朵觋，就是其中一位老人的弟子。楼家的孩子，则是他们用于试验蛊的作用的试验品。一直以来，他们都在从青州各地搜罗年幼的男孩，供他们试验蛊的效果。

“而楼家的孩子，在前两年就死了。但是有一个孩子，在试验中，承受住了毒女蛊，就是你们现在知道的，楼红棉。七岁之后，他顺理成章地回到了楼家。这就是楼红棉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