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桩桩件件，都是让我不敢相信的事。”寸想娘唉声叹气。

冷慕白说：“我发现，我刚才说第一点的时候，你没有什么反应，后来我思考楼红棉究竟以何种方式替代楼小姐的身份，你也不在意，就猜到你并不在意这个事情了。这个事情，跟苗疆没有关系，是吗？”

“应该吧？我现在也不确定了，我甚至也无法确定，我现在知道的就是真相。”

“不管怎么样，先说说吧。”

寸想娘深呼吸一口气，说：“我就从那天主女告诉我的事情开始说起吧。我把惊晓带回来，根本就不是跟你们说的那样，是我通过她体内的蛊虫知道她所在方位的，而是在苗疆遇见了她，当时她的家主带着她，求助到了主女那里，请求主女救救她。主女知道那是我的手笔，所以让我替她解蛊，可是那个蛊你们也是知道的，光解蛊根本没用，失去的生机无法挽回，她的身体还是衰败下去。

“你应该会疑惑，为什么惊晓的家主会找到主女那里，那时候我也是这么问的。所以主女告诉我，惊晓所在的宗门——惊鬼家，和苗疆是世代牵扯，一体两面，苗疆为阳，惊鬼家为阴，相辅相成，治理青州。苗疆负责蛊的产出，而惊鬼家负责处理所有暗处的事情，无论是偷窃苗疆所需要的东西。还是传递消息，抑或是在别的州做内应……”寸想娘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转回正题。

“当时主女告诉我，她们会擢选所有的女孩，有蛊术天赋的进入苗疆，没有蛊术天赋但体质适合的，就进入惊鬼家。

“但是，我刚刚听你说的那些事情，发现了一个，最关键的事情。”寸想娘声线颤抖，“你知道吗，我一直有在尝试用医蛊为惊晓治疗，但是不行，没有作用，我原先还以为惊晓的身体已经崩溃到医蛊完全无能为力的程度了，但是你说，楼红棉的父亲……他也承受不了医蛊……而这是毒女蛊带来的效果……你说，惊晓到底为什么进了惊鬼家？”

寸想娘的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光，“主女口中的‘体质适合’，到底是什么体质？”说着，寸想娘闭上了眼，似乎是不忍再看。

冷慕白扶住她的手臂，轻声道：“先不要急，惊晓还有救，我们已经在努力救治她了。”

寸想娘睁开眼睛，里面满是摇摇欲坠的波光，“惊晓已经被我们害惨了，我们就算能救，也是将将让她捡回一条命，而且就算惊晓有救，那惊鬼家千千万万的女孩呢？她们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过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吗？我们能解救她们所有人吗？”

冷慕白稳住她的肩膀，深深看进她的眼里，“能，我们能，只要我们知道了真相，就可以把她们解救出来。”

寸想娘不说话，只是摇头，冷慕白说：“我原本以为毒女蛊只是下给所有男子，让他们再也碰不了蛊，没想到女子也一起被下蛊了。”

她轻轻“呵”了一声，“也是，单独下给男子难以操作，但是不论男女，在青州范围内大规模下蛊，自然容易得多。所以，苗疆研制出了让所有男人都不能再接触蛊的毒女蛊，下给青州所有人，但这个蛊也会让部分女子难以承受，变成惊晓那样，和男子一样不能再接触蛊。”

寸想娘开口了：“不止如此，你不是刚来就发现了，青州女子比外界女子都健壮一些，但是你看惊晓，还有我之前见过的家主惊鬼，都是跟外界女子一样比较消瘦柔弱的体型，这应当也是毒女蛊的作用效果，增强女子体魄，但并非所有女子都能承受这个效果。”

冷慕白点点头。

“还有，你知道吗，制蛊、养蛊、下蛊，是会死人的，总有一些蛊不仅会在人身上起到蛊本身的效果，还会让一部分人直接死亡。将毒女蛊下给了全青州人，呵，中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难怪啊，难怪楼红棉要说苗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不是嘛！”

冷慕白冷不丁说：“那么你能猜到，苗疆究竟为了达成什么目的吗？”

寸想娘面色骤变，她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青州女子比外界健壮的体魄、青州女子能习蛊而男子不能、青州女子从来不会像外界一样地位低下……

见寸想娘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冷慕白又说道：“你猜，游弋知不知道这些事情？”

寸想娘瞪大了眼睛。“知道！他肯定知道！不然他不会在说自己是朵觋的时候，态度那么古怪！巫师本就是女多男少，这正好映照了女子能习蛊而男子不能的事实！”说着，她又皱起眉头，“不对，不对，难道巫师女多男少，也是毒女蛊导致的吗？”

“这个我们无法确定，我们能知道的，也就是以上全部了，还有很多谜题等着我们去解。回去吧。”冷慕白转了身，静静地等待着寸想娘。

两人一同回了房间。回去的路上，寸想娘还在喃喃着：“说来可笑，我原先都没有意识到男子不能习蛊这个事情，我原先以为人人都习蛊，我们青州的女子也只是健壮了一些，男女有什么不同呢？你说，这么明显的事情，我在这生活了这么久，竟然都没发现，我也是瞎了眼，盲了心。你说，世间还有多少苦难，就在我眼前，我却从未发现呢？”

冷慕白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回到房间，两人先去查看惊晓的状况，她身体已经稳定一些了，却还不见醒。

见她们回来，钟离秋迎上前，小心翼翼觑她们脸色，冷慕白面上是雷打不动的平静无波，然而寸想娘的脸色却算不上好。

“都说了吗？”钟离秋把冷慕白拉到一边，小小声说，“我思来想去，觉着楼红棉那个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寻思着要不就别告诉寸想娘了，反正这跟惊晓也无关，苗疆那么大一个地方，怎么能没有点秘密，你就说你落日阁，是不是也有小秘密？我之前还当卧底呢，是不是也有自己的秘密？”

冷慕白嘴角翘了一下。钟离秋看到了希望，一迭声问道：“你没说是不是？明智啊！没说就好没说就好。你确实是没说对吧？”

“我说了。”

“啊？什么？你说了？你怎么想的？人家家事你也打破砂锅问到底啊？”

“这个事情牵连甚广，跟惊晓也有关系。”

“那么严重？我听着就是青州内部的一些事情啊？”

“那个毒女蛊很不一般，寸想娘说这个非常重要，我就告诉她了，其实她之前已经在苗疆主女那边知道一些事情了，但是还不知道毒女蛊这些事，现在前后一合计，就发现事情有多么严重了。”

“有多严重？”

冷慕白却没有再说，“马上把人都喊过来，一起说，这个大家都得知道。哦，还有游弋，这个事情跟游弋也有关系，等一下要把他喊过来问问。”

钟离秋忍着满心疑惑，去把忙活着其他事情的人都喊过来，几人围着坐在房间里，中间包围着冷慕白和寸想娘，都眼巴巴地看着她俩，等着解惑。

冷慕白观察了一下寸想娘脸色，已经缓和不少了，但眼底仍然有些阴沉。她有些怅然，又抚了抚寸想娘的肩，把她摁着坐下，然后独自站在圈子里，告诉他们她和寸想娘刚刚推测出来的事情。

其实事情也不多，冷慕白三言两语就讲完了，但是短短几句话却在几人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梅停云转脸看向寸想娘，“我说你之前一直尝试着用医蛊医治惊晓，原来根本没有效果吗……”

“说起这个，我要纠正一件事，”寸想娘说，“按照楼红棉的话说，男子直接无法承受医蛊，这说明即使是医蛊也会给他们身体带来破坏，但是在惊晓身上，医蛊虽然不起作用，但是不会带来破坏，所以毒女蛊对于男女的效果还是不一样的，对于男子来说，任何蛊都会带来伤害，但是对于女子来说，医蛊不会带来伤害，但也无法发挥作用，而毒蛊仍然可以带来伤害。”

几人都点点头。

钟离秋沉思许久，“所以你们推测，苗疆对所有人使用毒女蛊，是为了提升女子地位？”

冷慕白和寸想娘一齐点头。

钟离秋也说：“这个猜测的确合理。”

埼玉左右环顾了一圈，出声问：“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分别要找到楼红棉、游弋，还有苗疆主女，问清楚最后的答案？”

冷慕白肯定道：“对。”

埼玉站起身，“那一个一个来，先去找最近的游弋吧，为了加快速度，我们要不要分头行动？今天我们还得找一个人绘制最后的梦行图，续命的法子也支撑不了多久的。”

冷慕白思忖片刻，“埼玉继续去找绘制梦行图的人，钟离秋和我去找游弋，梅停云照看惊晓，寸想娘……”她目光移到神思不属的寸想娘身上，“你还好吗？还可以去找主女了解清楚情况吗？”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寸想娘抬起头看冷慕白，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让自己做什么。然而她却说：“我不好，我没法去找主女问个明白。”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下来。他们不是不理解寸想娘的心境，相反，他们每个人都能理解寸想娘现在的状态。

她是受到冲击最大的人。这么残忍的事实连他们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从小在苗疆长大的寸想娘呢？

几人纷纷上前，有的抚摸她的头，有的拍拍她的肩，有的顺顺她的背，有的拉拉她的手，就连床上都传来了一道声音：“别太自责了，这些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我们都是甘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