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帝鸿氏3

“西北有兽焉,状似虎,有翼能飞,便剿食人,知人言语。”

“闻人斗,辄食直者;闻人忠信,辄食其鼻;闻人恶逆不善,辄杀兽往馈之。名曰穷奇。亦食诸禽兽也。”

这是《神异经》中记载的,被穹阙影响之后的穷奇。

人模人样地去,怪模怪样地回。

但是有了西王母的前例在,外貌已经被认为是必要的牺牲,穷奇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拿到力量并且活着回来,就是胜利。

他赌赢了,或者说,人族又一次幸运地赌赢了。

西王母和随后的混沌、穷奇都获得了成功,黄帝自是喜出望外,以为人族找到了利用穹阙的正确方式。

虽然混沌依然不知所踪,但黄帝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寻找自己生死未卜的小儿子,他召集起了诸多亲信与血脉后代,打算继续利用穹阙,增强人族的实力。

英明一世的黄帝,终归是太着急了,没能注意到穷奇逐渐阴晴不定的性子,和与日俱增的戾气。

直到某一日,穷奇忽然爆发,屠尽了一个小部落,在打伤了他的父亲少昊后孤身出逃,一路逃至西北,窜入群山不知所踪。

黄帝亲自去了那个小部落,但见血气冲天,受害者们死状凄惨,几乎都被开膛破肚,五脏六腑流了一地,整个部落驻地的泥土都被染成了红色。

那个时期的禺强还年轻,他极度崇拜有关祖父的一切,因此总是追着黄帝到处跑,那个一夜间覆灭的小部落也是禺强硬要跟着黄帝一起去的。

禺强的确不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他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很久,微合双眼,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

“我当时,就站在后方看着祖父。”禺强字斟句酌,缓缓说道,“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祖父真的老了……他的目光不再清明,他的脊背不再挺拔,而他的决策也不会一直都是正确的。”

秦琢一时语塞,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磨磨蹭蹭了半天,最后才生硬地安慰他道:“……人都是会老的嘛。”

“……经此一事,祖父也意识到,他或许应该退位让贤了——不过这是后话,他可不会把烂摊子留给继承者。”禺强缓了缓情绪,继续讲述道。

黄帝回去后,当机立断重新召集了所有接触过穹阙的人,把他们严密监管了起来,禺强也是其中之一。

不出所料,这些从穹阙中窃取了力量的人接二连三地坠入疯狂,五蕴溃散,六亲不认,在众神眼前过了一遭,确定无力回天后,便被逐一处决。

只有寥寥几个人侥幸活了下来,禺强和黄帝的女儿魃都在其中。

除了他们这种理智尚存的被网开一面外,还有另一种活下来的方式——那就是越狱。

继混沌、穷奇失踪后,在一个守卫疏忽的夜里,颛顼之子和缙云氏之子联合起来冲破了人与神的联合封锁,消失在了夜色里。

后来,这两位逃跑的人一个被叫做梼杌,另一个被叫做饕餮。

四凶自此诞生,他们不像禺强、女魃那样虽然失去了人族的外形,但还保留着人族的神志,也不像那些无名的牺牲者一样彻底陷入疯狂。

但他们无一例外的性情大变,又因为实力强悍抵挡了人族的多次围剿,连神灵也不愿轻易去招惹他们,终成了一方祸害。

“等一下。”秦琢听得入神,果子拿在手上,扒了皮却一口未动。

他其实并不奇怪四凶从人类堕为恶神是穹阙的原因,毕竟他已经见识过被穹阙污染而失去理智的刑天了,但还是产生了一些疑问。

禺强顺势停下,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怎么了?”

“混沌之前是被天魔抓走了,对吧?”秦琢确认道,“你说混沌的状态是受到了无限主神的影响,那他又是怎么逃回来的?穹阙和无限主神之间有什么关系?”

虽然他早已隐隐察觉到穹阙与无限主神之间的联系,可是一直没有得到认证,正好借此机会问个清楚。

禺强放下茶杯:“你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

“什么一样?”

“大荒的帝俊告诉过尚且醒着的诸神,你或许会失去很多记忆,让我们见到了你不要奇怪。”禺强道,“混沌和你的遭遇很相似,他也受到了无限主神的诅咒,然而与你不同的是,诅咒扰乱了他的记忆,却没有减弱他的实力,甚至还让他的修为有所提高。”

见秦琢一脸惊奇,禺强便多解释了几句:“混沌不愿提起被无限主神囚禁的那段往事,我们也无从猜测他是如何逃脱的,但无限主神放任他回到山海界,绝不可能是大发慈悲,而是想让混沌把山海界的浑水搅得更浑些。”

听到这里,秦琢顿时面色一肃,眸中闪过两道精光,以及一丝冷意:“无限主神久攻不下,想从内部瓦解我们,可惜我界人才辈出,四凶为非作歹,横行霸道,随后便出了个禹王,将四凶驱逐至四极,还迫使他们不得不靠沉睡来保全性命。”

他低声念道:“无限主神,穹阙……这两者之间……”

“穹阙和天魔,都是无限主神的手段之一。”禺强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宽大厚实的手掌捏着小巧玲珑的茶杯,就跟捻着一根绣花针似的。

“唔。”秦琢沉吟片刻,“不出所料,那无限主神的目的是什么?若仅仅是破坏这个世界的话,似乎有些站不住脚。”

禺强叹了一口气,耐心道:“先说好,我成神前后的地位都不算高,许多机密未必知晓,纵使有几分了解,也融入了不少我自己的猜测,所以阁下听完后,绝对不可盲信我的每一句话。”

有他祖父黄帝的失误在先,禺强惯来采取慎之又慎的方案,即使心里已有了九成九的把握,也要把那一丝失败的可能说个清楚。

“我记下了,日后自会找他人求证。”秦琢认真地向他允诺道。

禺强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开口,等秦琢无聊到总算把扒了皮的果子囫囵吞下后,他终于出声了。

“因为,他想吞噬我们的世界。”禺强说得很慢,每一个字的背后都好似蕴含了千钧之力。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但就位格而言,无限主神显然比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要高——高得多。”

“可是他的世界正在走向毁灭,所以想吞噬我们的世界,用我们的世界本源为他续命。”

“所以他制造穹阙,侵蚀我们的世界屏障,派遣天魔,屠戮我们世界的生灵,他要让我们的世界回归荒芜,只剩下干干净净的本源。”

“可惜,我们——人族、神灵以及所有开了灵智的生命,都在拼命反抗,用我们的骨血、我们的肉身、我们的魂魄、我们的一切……反抗他的掠夺。”

“或许我们也算是取得过一些战果的,虽然两界分离之后,你流亡到了人界,但接下来的两千年里,都没有天魔和新的穹阙现世了。”

“我猜是应龙等人的反扑给无限主神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他不得不用长达千年的时间来为他自己疗伤,那个世界情况不太妙,一旦陷入虚弱,恐怕很难快速恢复。”

秦琢一愣,随即便道:“那龙宫后面的那个……”

禺强挥了挥手:“我已上报给了大荒帝俊——现在能做主的神灵不多,帝俊算一个。”

“说明无限主神的力量正在复苏,就在不久前,我也遇到了几个天魔。”秦琢挑挑拣拣,掐头去尾,把和梼杌一起骗天魔的伏羲琴一事讲给了禺强听。

怒涛先生回来后也私下同他聊了几句,只不过梼杌带着伏羲琴不知去向,也没能抓到逃跑的那只天魔。

“梼杌……比起混沌来说,梼杌还算是好的,除了极端了一些。”禺强沉思道,“至于天魔嘛,这次的天魔实力并不强啊,放在当年不过是中等水平而已。”

秦琢悚然道:“这还不够强?在阵法中还能和一位炼神还虚境的强者打得有来有回,这还不算强吗?”

这得怪秦宏声,把他击杀天魔的过程描述得惊险无比,导致秦琢对天魔的实力有了错误的评估。

其实,那两只天魔都是被秦宏声秒杀的,遇到的唯一难题是怎么追上他们。

“我了解梼杌,知道他巅峰时期的战力,也差不多可以推测出他现在的状态。”禺强声音平稳,不疾不徐道,“他有把握以重伤之躯独自对付三个天魔,说明那几个天魔的实力确实不算强。”

禺强继续说:“看来,无限主神那边确实元气大伤,当然,也不能排除他先派出几条小杂鱼来探一探路的可能性。”

秦琢的目光暗沉了下去,他虚握拳头抵住下巴,露出思考的表情:“我想,我们必须加强对无限主神的戒备了,若他恢复了当初的实力,单凭我们剩下的人怕是难以抵抗,若他因为世界的消亡而无法彻底痊愈……”

说到这里,秦琢猛地抬头注视着禺强平和的双眼,一字一顿沉重地说道。

“我们更要防备他孤注一掷、濒死疯狂。”

禺强端起了茶杯,神情堪称祥和,回望过来的目光也毫无波澜。

有那么一瞬间,秦琢觉得和自己对话的不是一位神灵,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雕像,一件彻彻底底的死物。

“无所谓。”禺强收回了他的视线,转而专心于手中的茶水,“要打就打,我不怕死。”

秦琢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胡话?”

面对质问,禺强低头不看他:“没什么,只是……或许我本应死去,只是接了这该死的海神之位,我就得做海神,就得背负起这片海域的兴衰。”

他的话语像是自嘲:“哈哈,不过这全是我自讨苦吃,也怨不得旁人,但是背负这样沉重的责任,恐怕也只有烛龙那家伙才会甘之如饴吧。”

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说得秦琢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想安抚禺强两句,或者干脆骂他一顿。

拜托,白帝少昊、刑天、西王母、始皇嬴政、应龙庚辰……还有周负,那么多人都在努力拯救这个世界,你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你怎么敢心安理得地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可是秦琢又转念一想,禺强的意思并不是不想与无限主神对抗,而是出于作为北方海神的职责,他已做好了死在战场上的准备。

虽然禺强不想当这个海神,内心也并不想承担这份责任。

秦琢想说,你知道不周君吗,他的担子比你还重呢,他比你还没得选呢,但他对此有过丝毫怨言吗?

话未出口,他就意识到这些也是不合适的。

因为痛苦不能比较,禺强身上的压力并不会因为有人比他承担了更多而减少半分。

于是,秦琢只能发出一声长叹。

“禺强阁下,我想请教一下,海神之位可以继承吗?”

“理论上可以,但未必有人能有这个资质。”禺强一板一眼地回答。

秦琢道:“我会帮你留心继承者的事,不过前提是,到时候你还活着。”

禺强敷衍地颔首,漫不经心道:“我尽量。”

禺强:这个逼班我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死了拉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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