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穿羊绒大衣，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正匆忙离去。

这短暂的一瞥，起初我还没立即反应过来是他。

直到走出去几步，才猛然顿住。

回头去看。

他也顿住了脚步。

时间在这转瞬之间仿佛慢放的电影一般，被拉的很长。

十步之外那个挺拔的男人，脊背有些僵硬，双肩微微颤抖。

他动作极快地转身，视线就像X光一样投射在我身上。

我看着多年不见的陆明曦，心情很复杂。

有见到自己孩子的那种亲切。

也有自己孑然于世终于找到了一个熟人的那种感动。

更有一种时间沉淀出来的疏离感。

他变了很多。

完美冷峻的外观模样改变不大，但神情和气质，已经完全褪去了当年那种机械人身上独有的程序化。

变得更加自然、丰富。

身边的律师开口问我：“怎么了？”

我回神，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我知道陆明曦还站在原地看我。

但我如今这副模样，他怎么可能还认得出来。

那几个人渣身上还背着其他案子，手上还沾了几条人命。

联盟高层一向都很重视Omega的人权问题，所以案件庭审的格外快。

卫柠已经临近毕业，我最近搬出了学校。

凭借前生的经历以及知识储备，通过层层筛选，我顺利拿到了一家科技公司的研发offer。

集团待遇不错，不仅薪酬可观，还给科研人员配备了私人公寓。

从法院出来，刚回到家。

开门，吓我一跳。

陆明曦双腿交叠，好整以暇的坐在客厅正对门的沙发上，死死的盯着我。

我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他起身大步上前，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力道有些大，磕的我锁骨疼。

“陆珩！”

我心中诧异。

卫柠和陆珩这两个人，可以说没有任何相似性。

外貌、身高、体型，甚至连性别都变了，他是怎么确定我就是陆珩的？

“松开，我喘不过气了。”

陆明曦松开我。

我越过他，换鞋，脱外套，接水。

陆明曦视线一刻不离我身。

我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直觉。”

一个机械人凭直觉？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是扯淡。

我还没吃饭，打开冰箱正打算看看今晚吃什么。

陆明曦挽着袖子走过来说：“我来做吧，你去休息，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也好，我也懒得动。

洗完澡出来他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他站在旁边就像宫廷里穿燕尾服的执事一样随时待命。

我创造他的初心可不是要把他当佣人的。

“你也坐吧。”

陆明曦板板正正地坐下，视线依然紧跟着我。

“你现在吃饭吗？”我问道。

“一些无法推拒的社交场合，会少量吃一点。”

因为陆明曦是非法的产物，他需要在人类中伪装。

“怎么样？适应这样的生活吗？”

“很好。”

我盛了一碗汤，厨艺没有意外，非常美味，我问他，“你这几年在做什么？”

“离开你后，我遇到了一个退役军人，他十分乐意举荐我去军队，我拒绝了。”

“很明智。虽然我有信心你能通过军方的检测，但没必要冒这个险。”

“后来又遇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可我始终找不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这个Omega的身体食量不大，才吃半碗饭，我已经饱了。

我放下碗筷，抽了张餐巾纸，“现在也还没找到吗？”

“……找到了。”陆明曦犹豫片刻，继续道：“很多年前就找到了。”

我起身收拾碗筷，被陆明曦接了过去。

“我来吧。”

我没和他争，把厨房让给他。

心想让他伺候我几天也不错。

收拾完后，他端着水果过来，坐在我不远处。

我叉了一块西瓜吃，“明曦，你老实交代，怎么认出来的？”

“神态！”

我睨了他一眼，“有这功能吗？”

“你创造我的时候没有，现在有了。”

我失笑，“那我倒要好好听听，你怎么进化来的。”

陆明曦漆黑的瞳仁无端生出柔和，“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你时，你脸上的每一根神经牵动的肌肉幅度，最后所形成的微表情，它在我记忆中想起的优先级很高，哪怕你换了一副躯壳，我依然能认出你。”

我打趣道：“真可怕，有时候太敏锐也不是件好事。”

“是你要问的。”

“你也可以选择撒个谎，搪塞我一下。”

“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他确实不会骗我，因为他的底层代码中被输入了最终负责人是我。

创造这么一个未知的东西投放到人类之中，不确定因素太大，我需要规避掉风险，把危险降到最低。

所以我是束缚他的那条锁链，哪怕我死了，这条锁链也依然不会断裂。

“陆珩，你需要钱吗？”陆明曦问得很突然。

“怎么，你要给我钱？”

“我的资料里显示，你现在并没有存款，就连这个公寓都不是你的，如果你愿意接受，我可以把我的钱都给你。”

“哟，那感情好，多多益善。不过我的账户突然多出一笔钱，我可能会有麻烦。”

“我会处理干净。”

我思索了一会儿。

“不需要全部都给我，我只要100万星币就够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陆明曦突然凑近我，“陆珩，你想做什么？”

“这是我的事，我自己处理。”我避开他的注视，起身回房，“……明曦，你的未来一定很精彩，尽情地去飞吧，无论你活成什么样，你存在的这件事本身就能让我为你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