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无言的心声能被外放,何零露此刻的嘶吼怕是连整个大学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刚刚顾炎的烦躁根本不是因为她而起?
所以,刚刚顾炎只是随意地瞥了她一眼?
所以,刚刚那些话都是顾炎审问犯人的?
明明知道两人分开有多久,明明知道顾炎把她当成陌生人来看,明明也知道他到底有多骄傲,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觉得顾炎还想跟她纠缠过往的?
是梁静茹吗!
何零露越想越觉得自己刚刚要有多傻叉就有多傻叉。
所以现在到底要怎么办,装作自己大白天梦游是不是有点太扯了,要不就跟他们说自己有间歇性神经病,又或者——
嗯,何零露思来想去,最后挑了个最简单快捷且有效的解决方法。
地上扬起一阵烟,米周看着何零露风一般的背影怔了几秒,随即从女墙上一跃而下:“露露,露露,你怎么跑了,你等等我!”
两人转眼消失在走廊里。
方才还热闹如大戏即将开演的一方天地,突然就因为主要演员的缺席变得安静了下来。风吹树动,一阵簌簌声飘过。
金手镯那叫一个失望,抱怨道:“小妞怎么跑了,刚刚不是说挺好吗,这下让我上哪再找个出来解闷逗乐子。”
“你他妈给我老实点。”陈星推了下他肩膀:“一会去号里蹲着,有你乐得时候。”
他又看看对面顾炎:“炎哥,现在怎么说,我先押人去车里?”
顾炎余光还落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说:“再等会儿。”他左手习惯性去兜里摸烟,明明是早上来时刚买的一包,现在居然已经完全空了。
他把纸盒捏成团,扔到一边垃圾桶里,问陈星:“有烟吗?”
“没啊,我不抽烟你知道的。”陈星看他嘴唇有点白,说:“你也少抽点吧,不是说要戒烟吗,今天怎么抽得比以前都凶。”
顾炎没说话。
旁边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不多会,一个跟他个子差不多的男人咚咚咚跑过来,语气十分抱歉:“正好系里有点事,让你久等了。”
顾炎眉眼间都是不耐烦,去摸他口袋:“烟呢?给我一根。少他妈在那装彬彬有礼,我等你少了,你什么时候真觉得不好意思了?”
闻道硬是被气笑了,难得冒了粗口:“你他妈的,还不许我进步了?以前求你来学校看我,你不肯,今天好不容易过来,我能不受宠若惊?”
闻道打开他手,递了根烟给他,说:“抽不死你。”
顾炎冷笑几声,把烟点了,猛吸几口,针锋相对:“放心吧,肯定在你后面,不然怎么照顾你妹一辈子。”
闻道一哂:“别人说这个我还愿意听一听,怎么话到你嘴里就有点变味了?别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不是到现在还只喜欢初中生吧?”
顾炎眉心锁得紧紧,忽然整个人都是戾气:“够了啊,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闻道抿抿唇,知道他是狗脾气,无意去摸逆鳞,改了个话题道:“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看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看一眼不远处的金手镯:“你别告诉我是为了过来完成KPI的。”
金手镯还是嬉皮笑脸的,见有人注意到他,更加嘚瑟地说:“都不是,这位警官是过来拍爱情故事片的。”
闻道纳闷:“啊?”
陈星急了:“就你长嘴了是不是?”
顾炎脸色差得很,舌尖在牙龈上抵了好一会儿才克制住没有爆发。他给陈星使个眼色,让他带人先走,自己跟闻道打个招呼,随后就赶上。
闻道起初不同意:“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连饭都不吃?”
顾炎语气不屑:“算了吧,你这食堂能有我局里一半好?”
“谁请你在食堂吃啊,瞧不起人了是不是?”闻道看他确实有事,也不勉强:“那行吧,咱们过两天约,最近忙得都没空跟你喝酒了。”
顾炎嗯声,临走前手端在胸口向他摆了摆。
闻道起初没反应上来,腹诽咱俩这关系还得在临别前拉拉手?又不是小孩子了。他犹豫了会,到底慢慢吞吞将手举过来。
指尖刚碰上指尖,顾炎“啪”得将他手打开。
“干嘛呢,把烟给我。”
“……”
回去还是陈星开车,顾炎跟金手镯坐在后面。
见顾炎抽烟,金手镯挺不要脸地也想要一支。顾炎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不想为了所谓教化就对嫌疑人有什么好脸色。
“你也想抽啊,”顾炎弹了弹烟灰,轻嗤:“自己买去。”
“……”金手镯气得肝疼,琢磨着这就是一穿警服的臭流氓,浑蛋的程度跟他相比,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手镯在这儿丢了面子,就忍不住要在其他地方找回场子,旧事重提道:“警官,刚刚你跟那妞的爱情故事到底还讲不讲了?”
正好在过减速带,车身上下晃了晃。陈星吓得大气不敢喘,生怕被后面人误以为是他故意在这时候搞出动静。
他特小心地从后视镜里看过去,顾炎一张脸臭得前所未有,满身的低气压根本挡都挡不住,车里的气温都低了几度。
这个问题,顾炎不仅不爱答,肯定还特别排斥。
但是,陈星有点贱兮兮的想,他还挺想听听答案的。毕竟顾炎跟那姑娘一直装不认识,要不是后来阴差阳错,谁能猜到他俩以前就可能认识。
顾炎稍稍靠上车门,往下压了压帽檐,暂且隐忍不发,只咬着齿根干脆利落地说了三个字:“你、也、配。”
“真狂。”金手镯冷笑笑,夹枪带棒地说:“就你这脾□□都嫌,怪不得人家妞不要你。现在女孩子都喜欢温文尔雅、体贴多金的,你他妈哪个词沾边了。也就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警察了不起啊,你衣服脱下来试试,看还有没有人鸟你了。”
顾炎拿舌抵了会腮,直直看他,一直把人看得心里毛毛的,气焰短了好大一截,他才悠悠道:“你也知道我有脱这身衣服的时候,真活腻了就来找我练练,事先说好万一被打趴下了,不许哭天喊地地找警察。”
“你——”金手镯气得脸紫,论无耻这块,绝不允许有人超过他,特别这人还是个条子。他想了想,以退为进道:“警官,你别着急威胁我,我知道你长得高长得壮,满身都是腱子肉,你揍我可能真是轻飘飘,那我打不过你我还不能找别人吗?”
顾炎视线一顿,随即转动眼睛,钉子般钉到他身上。
金手镯笑得邪佞,说:“你既然早就跟那妞分手了,那就换我去给她暖暖心吧。我估摸她就是这片大学城的,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她具体信息,但我兄弟们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大家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不比跟你在一起好?”
陈星在前面听得心惊胆跳,几次试图打断。后视镜里,顾炎一直没吭声,连多余的表情都没给,只是掐烟的时候狠狠用力,让人觉得他碾的不是烟头,
倒像是要把谁碾死一样。
越是暴风雨即将来临,越是风平浪静。
顾炎没再眉头紧锁,反倒还勾了勾唇,笑了。
“我看谁敢。”
夜里,何零露还没回到宿舍,米周已经把消息发到了她跟袁杉、老幺的三人群里。
【米周:红色警报,今天谁也不许跟露露提白天发生的事,打完招呼请立刻自习,注意,这不是演习,again,这不是演习!】
【袁杉:收到!内个……是不是考砸了?】
【老幺:老三你咋回事,不是说好了不提!】
【袁杉:那不是露露不在咱群里我才问的吗。】
【老幺:那也不行!】
【米周:肃静!我们进来了!】
米周刚把文字发完,何零露开门进来。三个人讳莫如深地相视一眼,袁杉跟老幺都只是客套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回来啦。”
何零露明显没什么说话的**,轻嗯一声,闷头去拿自己的盆洗澡。差不多十来分钟,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径直爬到自己床上躺下了。
剩下三个女生丝毫不含糊,假装自习了会儿后也纷纷洗漱上床。
“啪嗒”一声,灯早早在熄灯时间来临前熄灭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何零露却把眼睛睁得老大。她钻被子里好一会儿了,但一直都没睡着。脑子里幻灯片似的不停放映各种事,弄得她整个人都心神不宁。
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弦搭错了,越是紧张,她那堆成垃圾场的无用记忆就越多越清晰,最近在手边最反复播放的一个来自她跟顾炎的初见。
大概连他本人都不记得了,他今天把她喊住时说的那些话,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当天,他跟她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
你拥有的最早记忆是在几岁?
何零露的回答是四岁。不是简简单单的记事哦,是对那天突然出现的人跟那天发生的事,记忆清晰到可以绘声绘色地复述出来。
直到现在,何零露依然能回忆起自己初次见到顾炎时,整个小小孩儿震惊到完全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在顾炎之前,她从没看见过这样漂亮到不真实的孩子。
圆溜里仍旧带着尖下巴的小脸,粉红的嘴,挺翘的鼻,一双大眼睛像是水洗过的玻璃球,又清又亮,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大夏天,他穿一双露趾的皮凉鞋,白色衬衫,黑色短裤,头上盖着个稍微大了一圈的大檐帽,皮绳拉到下巴上,又酷又帅。
何零露嘴巴张成了圆,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挪动短腿走到他面前。仰头,抬手,啪叽掐了下他肉乎乎的脸。
“……”
“是真的。”
“……”
不是年画宝宝。
何零露吃了一惊,跟急于按头安利的迷妹一样,在继续欣赏和回家找妈妈的选择题上,果断选择了后一条——拉妈妈一起前来围观。
顾炎不懂女孩子的心,只觉得这小孩讨厌,他从裤兜里掏出个盒子枪,冲着预备撒腿跑的何零□□iubiu几下:“你给我回来。”
男神发话,何零露不敢不听,刚迈出去的小短腿又哆哆嗦嗦收回来。
顾炎拿枪推了推帽檐,再把枪`口抵着她软乎乎的小脸蛋,神气又霸道地说:“警察喊你你跑什么跑。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怎么鬼鬼祟祟的。”
小警察顾炎那时候就已经很会审问人了。
天气太热,何零露出了一点汗,他枪这么压过来,圆滚滚的汗珠就顺着枪膛聚成一条,淌到她肉嘟嘟的嘴上。
她还小,不明白龟龟为什么要睡觉,琢磨来琢磨去最后只会喏喏回答第一个问题:“哥哥,我叫何零露。”
何零露这三个字对一个小孩来说多少有点拗口,何零露舌头还不能自如打转,总是糯声糯气连成一串,像夏天化了黏在一起的糖。
顾炎根本听不清,歪着头说:“什么啊,核桃露?”
何零露睁大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不系,系何零露。”
“还是核桃露啊!”
“何零露。”
“核桃露!”
“……”
何零露有点讷讷的:“嗯,我叫核桃露。”
这下无语的换成顾炎了。小男孩想了想,收回枪,跑屋里拿了罐饮料给何零露。何零露起初不肯要:“哥哥,我不渴,还是给你喝吧。”
顾炎不由分说塞她怀里:“我不喝,我这么聪明,只要喝可乐就行了。这是核桃露,专门用来给你补脑子的。”
何零露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
顾炎明明是挤兑她说她没脑子呢,她那时候还真以为他是一片好意,两手如抱珍宝般抱着核桃露回家,一路上都哼着快乐的小曲儿。
妈妈看见她带着饮料罐回来,特别好奇地问:“何零露,你捡什么东西回家啦?”
“不是捡的,是小哥哥给我的。”何零露把饮料罐紧紧抱怀里,嘟嘟的小嘴叭叭道:“还有,妈妈,我叫核桃露呢。”
“……”
夜里,从对门弄清了来龙去脉的妈妈一边哄她睡觉一边轻声抱怨:“怎么刚搬来一天就开始欺负人,以后不许你跟对面那小孩儿玩。”
何零露有口无心,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却开始惦记着,明天再去找小哥哥,他还会不会再给自己一瓶核桃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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