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年夜饭

周茉不想再被上辈子的回忆束缚,也不能跟人计较现在还没有发生的事,更不想对两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发泄一些莫须有的情绪。

所以,她只能远远避开。

不过这些话周茉没法儿跟父母说,也没有理由连家族的年夜饭都不过来这儿吃。

只是等到真正踏进了门,周茉突然意识到,自己远比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人是十分健忘的,再深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逐渐愈合,更别提轻渺如尘的记忆。

时隔二十多年,那些原本暴虐的情绪都已经被消磨去了许多锐气,唯一留下的,或许就是恍如隔世的漠然吧。

周茉窝在被子里正出着神,突然意识到周韶正在喊她,“茉茉!茉茉!”

“嗯?”周茉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爸妈、周老爷子和两个姑姑都齐唰唰地盯着她。

“你这孩子突然出什么神呢?是不是困了?”许文君担心地摸摸她的额头。

“有点儿。”周茉嘟哝了一句,又含含糊糊地打了声招呼,“爷爷好,姑姑们好。”

“哎哟,茉茉怎么瞧着无精打采的呀。”周清温和地笑了下,“瞧着比平时蔫吧,莫不是在外头冻着了?”

周茉不太耐烦应付她这个装模作样的三姑姑,只是简洁道,“没。”

上辈子周茉对这个姑姑印象很好,一直觉得她挺疼自己,直到那天看清对方上门催债的凶恶嘴脸后才反应过来。

平时她那副嘘寒问暖的和善模样根本就是装的。

周清没想到周茉竟然对她态度这么冷淡,一时脸上显得有点尴尬。

周纯见状,不屑地撇撇嘴,“真没礼貌。女孩子就是破事儿多,不像我们家浩然,男孩儿从小就懂事,身子骨还壮实。我说嫂子呀,你这肚皮好几年了怎么还没个动静啊?”

正巧赵文娟掀了棉帘子进了门,听得这话,立刻把坐在炕沿上的许文君剜了一眼。

许文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一直没要呢。”

“对啊,现在国家提倡计划生育嘛。”周韶暗地里安抚地拍拍媳妇的手,“我俩有茉茉这个小活宝就心满意足了。”

“照我看这传宗接代还得生儿子嘛。”周纯顺嘴吐了片儿瓜子皮,“我嫁到裴家也就生了浩然一个,不过是个儿子,但你家茉茉偏偏是个姑娘……”

“行了,大过年的胡咧咧啥?”周老爷子摔了下烟斗,哑着嗓子训斥了一句,“孩子在跟前儿呢,都少说点儿有的没的。”

周茉用手掩口打了个哈欠,借机悄悄翻了个白眼。

她对这个四姑姑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的原因,就是她这股子极其热衷于炫耀自己生了儿子的劲儿。

虽然她对自己也不算坏,最多不过口上刻薄两句,但她却是家里遭难时一众亲戚里头唯一肯出手帮忙的。

即便没那么尽心尽力,但的的确确也算是个有情义的血缘亲人。

算了,看在这个份儿上,周茉也就不开口怼她了。

既然她喜欢炫耀生儿子,就随她巴拉好了,耳朵自动屏蔽。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众人一时沉默起来。

“听他奶奶说,茉茉期中和期末考试都考了两个一百分?”周老爷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周茉冲他呲牙一乐,甜滋滋地道:“嗯,是的呀爷爷。”

周老爷子闻言,脸上笑出了点褶子,“好孩子,认真学习就是好孩子,将来有出息。就像你爸爸一样,是咱们老周家的第二个大学生!”

“爸,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了啊。”那边正在打牌的周冲咳了一声,闷声道:“老二家的文楠已经高三了,这开了春七月间就要参加高考。咱老周家第二个大学生,怎么着也得是他呀!”

“哎,就他那个烂成绩,我是不抱啥指望喽!”周斌顺嘴接了一句,手上一甩牌,“最后一张!嘿,掏钱掏钱!”

“爸,你好好打牌不行么,非得提我干啥!”正在迷电视的周文楠不满地高声吼了一句,“天天说这个烦不烦啊!”

周茉窝在被子里看好戏,心道老爷子这句话说的可谓是一语成谶。

她的这些表兄表姐们,可不都是后来一个都没考上大学吗?

老周家的第二个大学生的的确确就是她周茉,而且还是老爷子这群孙子孙女里头唯一一个上了重点大学的独苗。

周纯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琢磨怎么显摆还没读小学的儿子是如何聪明呢,外头的鞭炮声已经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了。

听到这个动静,屋子里的大人也通通把手上的事儿一放,穿棉袄的穿棉袄,戴帽子的戴帽子。

周茉知道,这是要出去接先人了。

在东绛镇,大年三十儿吃年夜饭之前,每家每户都要在大门外头烧纸钱,放鞭炮,把已经过世的先祖们接回家一起吃团圆饭。

这个风俗仪式,在有些地方也叫接家亲。

不管男女老少,老周家的一群男人孩子就浩浩荡荡的就出了屋子。

女人基本上都是娶进来的外姓媳妇儿,所以除了周清和周纯姐妹之外,基本都不用出来跟着受冻。

周冲和周斌两人为长,亲自拿着扫帚在院墙外的雪地里扫了一块儿空地出来。

作为长孙的周文楠,次孙周荣宗,以及大房的小儿子周宝晨各自捧着香蜡黄裱,金银冥钱站在最前头等着烧。

胡一腾和裴浩然都不算正经的周家孙子,俩人胆子又大,守在一旁小声讨论着一会儿要怎么放鞭炮。

这大冷天的冬夜,周茉可不想就这么直接跪在冻地瓷实的地上,巴巴儿地等着纸钱烧完。

她刚才出门的时候顺手从奶奶炕头上摸了一个护垫儿出来备着用呢。

周韶得蹲在火堆边上拿着烧火棍挑着烧火呢,倒是不用费心去管他。

等到纸钱终于洋洋洒洒的烧完,周茉这才懒洋洋地起身回了屋,跟着众人一起向先祖的牌位磕头上香。

周老爷子在最前头举着三根长香,神色严肃地祭拜,嘴里还念念有词。

周茉也听不清他在念叨什么,她的注意力都在里屋垂着头听训的许文君身上。

这种画面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他奶奶赵文娟又在那儿叨叨二胎的事儿。

唉,大过年的,这个事儿事儿的老太太。

她难道就不能消停会儿,有个孙子就那么重要吗?

难道她身上没有流周韶的血么,怎么就叫绝后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家妈妈也是个死心眼儿。

为了给自己一份全心全意的爱,根本就没考虑过要第二个孩子。

虽然说这会儿计划生育查的很严,但其实很多人都会偷摸地生上两个孩子,最多交点儿二胎的罚款。

周茉的初高中同学里头,大多都有弟弟,她也有点羡慕。

虽然说弟弟通常都是一些小恶魔,调皮起来实在气人得很,但也有很多很懂事很贴心的弟弟啊。

网上那种吸姐姐的血补给给弟弟的事儿虽然也不少见,但是周茉相信,她的爸妈绝对不会教养出这样的孩子。

如果上辈子她能有个弟弟的话,或许那时许文君也不会被周峻那种恶棍吃绝户吧。

虽然说已经改革开放了许多年,但是在民风相对落后的东绛镇,吃绝户这种阴毒的陋习依旧根深蒂固,难以肃绝。

等到周茉磕完头起来进了屋,里头的女人们又不说话了。

许文君坐在那里,眼眶有点发红。

周茉只好跑过去跟亲妈咬耳朵,“妈,你咋就这么死心眼儿呢?给我生个弟弟不挺好的。”

许文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哎呦,你这会儿又不吃醋了?”

“当然吃!因为我才是你的小棉袄。”周茉哼了一声,“不过,如果是弟弟的话,我可以稍微让着他点。只是你和我爸的心里,只能最爱我。这事儿得有个先来后到!”

许文君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行了,妈妈都知道。小孩子家家的,别偷听大人讲话。”

周老爷子举杯为号,年夜饭终于开席了。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荤菜,鸡鸭鱼肉满满的摆了一桌,最中间竟然还放着个肥猪头。

这道菜是挺有名的猪头菜,整只的猪头卤了搁里头,大盘子里面还放着一节猪尾巴,寓意去年有头有尾,来年鸿运当头。

只不过对于周茉来说,这道菜的卖相特别惊悚,被猪鼻孔盯着的她有点食不下咽。

其实周茉上辈子十八岁后就外出求学了,之后也曾经独自去在很多地方旅行过。

被各地美食养刁了的胃,对于这种油水满满的一锅炖法完全提不起半点兴致。

不过其他的小孩子可就不一样了,在物资匮乏的八十年代末,能吃上这么一顿好菜可是很幸福的事儿。

只见饭桌上各家孩子你争我抢,宛如一群饿狼结伴觅食,风卷残云。

如果筷子伸得慢的话,盘子都能给舔干净了。

赵丽娟看看见自己操持的年夜饭这么受欢迎,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等到吃完年夜饭,就是小孩们最受欢迎的发压岁钱的时间了。

孩子们三五成群,按照年龄和辈分挨个上去给周爱国和赵丽娟夫妇磕头拜年,说点吉祥话,换个红包回来。

等到他们发完了,才是各家大人给小辈们分发压岁钱的时候。

他们可没什么讲究,也不包什么红包,直接拿一叠新钱出来挨个发了就算完事。

其实这个时候周茉家就挺吃亏的,因为只有一个独生女,发出去三份压岁钱只能拿回来一份儿。

一般这些人也就给个十块五块的,这个时候就凸显出周纯的壕气了。

她一口气拿出一叠五十块的新钞,宛如财神爷撒元宝,一脸傲气地挨个儿给赏钱。

不过周韶和许文君夫妇也不占她便宜。

虽然明面儿上给裴浩然的压岁钱也跟别的孩子一样,十块钱。

私底下许文君还是会想法子找补回去,趁着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给裴浩然塞个红包。

这么算下来,其实裴浩然拿的比周茉拿的还要多一点儿去。

唉,自己父母的这心可真实诚。

这些亲戚这些年多多少少也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等到真正她家真正需要帮忙的时候,一个个躲的比谁都快。

周茉虽然心里极看上这群所谓的亲戚,但是接压岁钱的时候还是挺痛快的,只不过那脸上的笑比较假罢了。

毕竟压岁钱这个东西,她收进来的,还抵不上周韶夫妇递出去的呢。

这么一算,她若是没个弟弟妹妹,过年真是血亏!

屋子里头压岁钱正热热闹闹地发呢,老院的大门突然被人咣当地的一声推开了。

寂静的雪夜里,没了烟花爆竹的声音,这种动静就显得十分刺耳。

周茉的心一沉,她知道是谁回来了。

以后改错字修文免谈【茫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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