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小院相对其他疗养院要自由一些,有行为能力且没有伤害性行为的病人平时都可以自由活动。用餐上也没有一顿饭必须一个苹果一碗稀粥这种固定菜谱,做什么全看当天采购了什么菜。
呼延带着小黄豆去吃饭,桌子上还有一大盘留好的土豆红烧排骨和卤鸡肉,都是呼延爱吃的,刚吃饱的肚子又叫起来了,估量了一下够小黄豆的饭量,呼延拿了个馒头准备再犒劳自己一顿。
这个时候从后面进来个人,叫了声呼延的名字,呼延一回头,看到正是刘敏秀——小黄豆的妈妈。
不过小黄豆看起来和刘敏秀还没和呼延熟络,刘敏秀进来后,小黄豆还往呼延旁边靠了靠。
刘敏秀脸上没什么情绪,她把拎在手里的帆布包放到桌子上,包打开,里面是三四个保鲜饭盒。
“做了点他爱吃的,”她把最上面一盒打开,饭盒里一半的蒜薹炒杏鲍菇,一半的饺子,大概是羊肉馅,“剩下的麻烦你放冰箱里,有时间了就给他热一顿。”
小黄豆不声不响地夹了一筷子饺子放进嘴里,嚼得比方才快了些。
“嗯,我一会儿就拿厨房去。”呼延说。
刘敏秀盯着小黄豆吃了三四个饺子,从桌上拿起了帆布包,“我那还有事,就先走了。小黄豆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
不知道是不是呼延的错觉,她感觉刘敏秀走得比平常要慢些。刘敏秀一周来看小黄豆一次,每次不说什么话,就像这次一样,放下东西就走。
小黄豆的情况本来就特殊,时间久了和他这个亲妈关系看起来就越来越疏远了。
“刘姐。”呼延忽然叫住了刘敏秀。
刘敏秀停下来,转过身。
“我得和你说一下,上午我带小黄豆出去,他又发病了。”呼延说,“这事是我的责任,一个人把他带出去了。不过回来以后宋医生检查过,现在没事了。”
刘敏秀又看了眼小黄豆,小黄豆正专心吃着饭盒里的羊肉饺子,已经不理会原来桌上的菜了。他似乎感知到什么,抬头和刘敏秀对视了一眼,但只盯了半秒,又把视线放回饺子上。
刘敏秀把手里的帆布包折了两下,两手交叠着放在身前,“你比我知道怎么对他好,我没资格怪罪你。”
“走了。”刘敏秀冲她摆了摆手,脚步迈出离开了小院。
呼延轻吸了口气,转身坐回餐桌,胳膊支在桌子上托腮看着小黄豆。
小黄豆算是呼延捡回来的。
四年前呼延来桃源村前,刘敏秀的饭馆就在这开起来了。
她后来听宋殊讲过,刘敏秀娘家就是桃源村的,后来嫁到镇上去了,当年可谓相当风光。
刘敏秀丈夫是开养殖厂的,年收百万起步,嫁出去的时候迈巴赫当头车,黄金首饰挂满了两条胳膊。
第二年就生了小黄豆,三岁前小黄豆的自闭症症状还没显化,是标准的幸福三口之家。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几年,没多久刘敏秀丈夫养殖厂倒闭关门,欠了一屁股债后从桥上跳下来人走了,刘敏秀再次回到桃源村开了这家餐馆。
但餐馆开业的第一天,就有要账的卡着点上门闹事,请了三五个小流氓,把桌子椅子掀了个干净。
那时候刘敏秀还没现在那么壮实,哭着求他们别砸,钱她会慢慢还上来。
那天现场乱得很,有人吓得往外跑,有人冲进门劝架,没人注意到小黄豆受到刺激跑了出去。
那是呼延来到桃源村的第三天,她在院子里远远听到了动静跑出来看,就在路边捡到了自闭症发作,站在马路中央尖叫的小黄豆。
这一捡,再一恍眼就是四年过去了。
呼延看着小黄豆吃得嘴鼓鼓的侧脸,觉得自己还挺牛的。
她自己没兄弟姐妹,把小黄豆当作弟弟养着,一眨眼都养这么大了。
小黄豆始终没看她,他的世界自成一格,谁都参与不进去。
这么几秒钟后,他忽然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然后举着筷子,把最后一个饺子夹给了呼延。
仍然没看她。
呼延没拒绝,她把饺子吃了,也没再吃别的,撑着胳膊坐在那看着小黄豆吃完了剩下的饭。
他们午饭吃得晚,吃完了呼延送小黄豆去睡午觉,自己开始在小院里溜达。
吴措今天算是小院正式工作第一天,按理说应该有人带他在小院转一圈熟悉熟悉业务的,但宋殊那一直没什么动静。
呼延也不好上赶着去打听,看着跟她对人感兴趣似的。
实际上她还真挺感兴趣,不知道吴措这种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的,能在这里待上几天。
呼延溜达了一圈没碰上吴措,倒是在洗衣房门口碰上了封筝。
“没去查房啊。”呼延拿着根牙签,剔着牙朝封筝走过去。
封筝把一篓子脏衣服放进洗烘机里,抬眼看了呼延一下,“瞅你这样子跟小流氓似的。在陆离面前你也这样啊。”
“我怎么样他都喜欢。”呼延晃了下脑袋,又说,“他现在不是不在么。”
封筝说:“八哥带着吴措去了,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果然是这样,呼延心里想着,一会儿得过去围观一下。
她忽然想起来件事儿,“你早上干嘛去了,还以为你和我一起去山上呢,结果是那个瘟神,你知道我……”呼延本来想说鸟粪的事儿,说到一半又觉得实在丢面儿,憋了回去,“算了,不说了。”
封筝一边按着机器按钮,笑了声,“怎么了?发生什么精彩的故事了,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呼延抱着胳膊倚门框上,“不想说他。”
“不想说吴措?那我打听到的事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封筝弄完衣服,回过头来看着呼延吊她胃口。
听着这话呼延从门框上起来站直了,紧接着发现自己反应太大了,又倚了回去,“找谁打听了。”
“我在枥城不是有个做编辑的朋友么,她在媒体圈认识一些人。”封筝说。
呼延眼睛一转,“吴措和媒体圈有什么关系。”
封筝说:“吴措是记者这个事你知道吗?”
“这个不是我和你说的么。”呼延说,瞬间没兴趣了,“打听半天就这个啊。”
封筝啧了一声,“别急啊。我一开始听这个名就觉得熟,感觉在哪见过似的,他这名挺怪的,我总觉着应该是什么时候在新闻上见到过。”
“这瘟神不会是什么隐姓埋名来这儿微服私访的大明星吧?”呼延脖子往后缩了下,说完了自己都不信。
平心而论,吴措长得的确不错,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比现在一些不知道怎么就火起来了的小鲜肉看着顺眼。
但她还是觉得这说法不靠谱,哪有大明星像吴措这么嘴贱的,不早就被封杀了。
封筝说:“前几年有个挺著名的黑矿煤老板的事儿你记得吗?”
呼延摇头。
封筝:“你2G网不知道也不奇怪。这个事儿就是吴措报道出来的。”
呼延嘴张大了点,“这瘟神、”说半截改了口,“这人,还真干了些人事的啊。”
封筝紧接着又说:“你知道吴措和这煤老板什么关系吗?”
呼延想起吴措说的,自己没妈这句话,她试探说:“他妈不会是在黑煤矿上死的吧。”
“哦这个我倒没打听出来。”封筝说,一点没停顿,“不过煤老板是吴措的爹。”
“我靠。”呼延没忍住,“你这料爆的,一点铺垫都没有。”
呼延回忆着吴措的样儿,从第一面到现在,行为举止,吃穿用度,她想过他应该是什么从小就衣食无忧的有钱小孩,但没想到他会有钱到这种程度。
“家里真有矿啊。”呼延说。
她先前还调侃他花500块吃饭,跟家里有矿似的呢,没想到人家家里真有。
封筝又说:“现在没了,矿充公了,爹进去了。”
“我靠。”呼延又没忍住。
封筝:“是吧?我当时看了新闻也是这么说的。我靠,大义灭亲啊。印象太深刻了,再加上这名真的挺怪就记住了。但也怕有重名的,就去问朋友确认了下,结果还真是他。”
想了想,封筝又补充:“不过他现在其实不算记者了,自己单干,算是个自媒体人。”
呼延消化了下信息量,她现在又有新的疑惑了,那吴措来这干嘛呢。
他这种狠一狠都能举报自己亲爹的,来他们这小破地方消遣生活?不会是来这做好事替他爹赎罪的吧,不过他举都举报了哪还有这父慈子孝的品德……
呼延想了一圈也没想明白,转头又看向封筝,“你早上那会儿就是和他聊这个了?还以为说我坏话呢。”
封筝拿手指头轻戳了下她肩膀,“你有什么坏话讲,一顿饭吃五个包子的事吗?”
呼延“哼”了她一下,“你最好是!那你还一看到我就跟看到鬼似的心虚干嘛?”
封筝无语道:“你是没照镜子看到自己脸上要杀人的表情。是个人看了都怕好么?”
“他就没怕。”呼延说。
“谁啊。吴措啊。”封筝说。
吴措不仅不怕她,甚至还有心思调侃她椅子缝里有瓜子皮。真是笑话,一个大男人搞这么龟毛才奇怪好吧。
不过联想到封筝方才说的也就没那么奇怪了。估计小时候保姆管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所以才给惯得这么洁癖。
说到底还是个公子哥。
呼延也不愿再聊了,“走了走了,以后有什么关于吴措的新情报及时更新。”
“感兴趣啊。”封筝揶揄,“啧啧啧,大事不妙。这小哥看起来可不像是好把控的那种。”
呼延翻白眼,“少来。这叫知己知彼。早晚让他知难而退。”
“还以为你已经接受他了。”封筝说。
“接受他?”呼延呵了声,“他现在顶多是从负100分到了0分而已,离60分还远着呢。”
封筝笑着道:“这么快就加了100分了,我看离正100分也不远了。”
“唉你抠字眼是吧?”呼延说。
“——呼延!!”
正说着话,走廊里从远到近传来八哥焦急着呼哧带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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